陸綰話未說完,被顧容息打斷:“此事你與木簡接洽。”


    待顧容息離開,陸綰才一個腿軟倒在了門邊,她一直都相信顧容息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讓她留在這裏,那麽無論如何,她都是離不開的。


    此次下山後她便觀察過,這喚名“鞠榮山”的高山,卻仿若一個天然戰場,其中有多少機關,不言而喻。


    她自認沒有這個本事。


    而剛剛,他想要要了薑維和薑霈的命。


    他對薑家的恨意始於自己。


    她必須早做打算。


    陸綰合上門,閉眼思索。


    腦海中有關於這個身子的記憶少的可憐,唯一她能夠確定的是,那陸逸,著實是這句身體的兄長,可除此之外,她竟是什麽都記不得。


    包括她的名字。


    “姑娘可在?我是木簡。”


    陸綰腦中一團亂麻,卻聽門外木簡叫她。


    顧容息的那句“與木簡接洽”還言猶在耳,陸綰隻得起身開門。


    木簡手中拿了一個瓷瓶,目光徑直落在了她的手上:“主子說姑娘的手傷了,特意讓屬下送了金瘡藥來,姑娘的傷如何?”


    陸綰不著痕跡將手往後掖了掖:“無礙,多謝了。”


    木簡也並不多言,點頭便離開,不過走出兩步,又回頭:“彼凝等下會送新的飯菜過來,還請姑娘趁熱吃。”


    午時,待吃飽喝足,陸綰拿了匕首去由顧容息的書房。


    她不想等。


    “我要去陝南。”


    聽到這五個字,顧容息臉上並未有任何變化,仿佛與“我要吃飯了”是一樣的道理。


    陸綰喘了口大氣:“若我一人前往,你定不放心,可若木簡與我一起,他定不放心,所以,你得與我一同前往。”


    聽完這話,顧容息才少許有了反應:“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我要把事情鬧大,”陸綰笑了笑:“越大越好。”


    最好能夠大到顧容崢無法處理。


    顧容息不過看了她兩眼,隨身應道:“好。”


    “如果公子還有所疑慮的話,我,”看著他臉上神情,陸綰還以為他不同意,正要細細將一條一條歸列而出,卻聽他道了這一個字,頓時問道:“你說什麽?”


    “兩日後啟程。”


    陸綰眨巴眨巴眼睛:“我還有一事相求。”


    顧容息抬頭,對上她的眼睛,她道:“我要帶上薑霈。”


    她看不透他的表情,等了許久才最終得了一個好字。


    走出顧容息書房時,陸綰還有絲恍惚,她本以為,他不會同意的。


    如木簡所言,他們蟄伏此處,鞠榮山該是最安全的,一旦離開這裏,危險無法預估。


    對她而言,又何嚐不是如此?


    這裏仿若是個避風港,隻要一輩子縮頭與此,便與世無爭。


    可她不願。


    不願顧容崢與薑婼卿卿我我,而她隻當不知。


    若自私至此,她的母親和胞妹,在夢裏也不會放過她的。


    鞠榮山距離皇宮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距離,她隻需墊著腳,就能看到遠處磚瓦纏繞,那兩個人,就在那裏。


    可她不能魯莽行事。


    區區凡夫肉體,需得謹慎再謹慎。


    對於陸綰的到來,薑霈顯然更加訝異:“姑娘有事?”


    她嘴角上揚,眉眼彎了彎:“薑公子可有意去陝南?”


    霈兒這麽喜歡水就應該去陝南,那裏洪澇多,看霈兒還喜不喜歡水!


    陸綰雙眸微光閃過,自家弟弟,喜歡便去。


    一日的行程,不大的車廂三人相坐無言,薑霈一向少話陸綰早已習慣,卻是不知顧容息也惜字如金,讓她一人如坐針氈。


    中間擺著梨花木桌,桌上鋪著陝南的地圖。


    薑霈虛虛一指,指尖覆在了地圖中側:“荒唐口為我們必經之處,此處之所以成為荒唐口,是因這塊兒地質極其鬆軟,陝南多雨,更不要說洪澇爆發,因此鮮少有人經過。”


    “為何?”


    陸綰不解,不過地質鬆軟,人們有什麽好怕的?


    “一人前行自然問題不大,可若是馬隊,商隊,那麽此處萬萬不可經過。”顧容息的手邊放著一盤棋,話落的同時,落下一子。


    看陸綰臉上依稀恍惚,薑霈解釋:“商隊多行重物,水自底下而上,與土混於一起,多受重物擠壓,便很容易形成泥淖。”


    陸綰點了點頭,明白了。


    可若不經由此處,需得繞上三日之久,且進陝南需通關文書。


    很顯然,現在的顧容息是拿不出來的。


    更不要說,車上還有個薑霈。


    所以,即便千難萬難,他們唯有迎難而上。


    此時天色昏黃,烏雲遮日,大有風雨欲來的架勢。


    馬車一路吱吱呀呀的前行,車輪壓過泥土有些晃動,倒是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吱呀。”


    馬車停住時,因慣性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有人站在窗外稟報:“主子。”


    顧容息抬了眼,薑霈順勢開了簾子,外麵站著的人,是一臉嚴肅的木簡。


    “何事?”


    “外麵下雨了,雖然不大,可陝南這幾日連續下雨,前路怕是不大好走,屬下已經下馬,主子——”


    木簡這話說的吞吞吐吐,而陸綰一下子明白了。


    大概是被薑霈說中了,他們此刻已經到了那危險的地帶了。才下過雨的路上更顯濕滑,馬車受力麵積小,承重能力大,很有可能便引了那泥淖。


    “無妨。”


    顧容息倒是坦然,有那麽一瞬間,陸綰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昔日戰場上橫掃千軍的人,如今坐於輪椅,事事依於人,這其中的心境變換,陸綰不想懂。


    想的越深,便越怕。


    木簡將放置馬車後箱的輪椅拿了下來,又隨意將一塊木板卸了,拿了繩子安置在輪子下方,如此做,也不過是為了增大受力麵積,以防萬一出事時受不了力。


    當然,他們更希望這是多此一舉。


    薑霈對著陸綰點了點頭,自行到了隊伍的前頭,他對這些了解,在前方沒有壞處隻有益處。


    木簡等人無比謹慎,每人之間相距半米距離,陸綰在倒數第二個,顧容息在她前頭。


    “雨滴雖小,砸在本就不堪一擊的地麵上能造成的影響卻是極大的。這種情形下,原本安全的大路反而成為了危險處。因為沒有草作為緩衝,若陷進去便沒了倚仗。所以大家最好每一步都踩在野草泥土上,切莫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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