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佐野政次知道醫院失手,便組織兵力迅速攻擊戰俘營。


    高鐵林仔細聽了聽外麵的槍聲,對姚長青說:“聽動靜,敵人至少有一個連的兵力,而且還有重武器。這肯定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有組織的暴動,而且是裏應外合。看來,敵人的目的不僅僅是殺害咱們的傷病員,他們還有更大的陰謀!大青,你立即帶警衛排將醫院裏還活著的人轉移到南大營收容所。那裏有一座關東軍的兵營,易守難攻,把指揮部也設在那裏,絕不能讓暴動的日軍衝進難民收容所。高岩醫生,園田醫生,請你們幫助雷鳴醫生盡快在南大營收容所裏建立起臨時救護站!……大家行動吧,抓緊時間,一定要搶在敵人前邊進駐南大營收容所,守在這最後的一塊陣地!”


    姚長青問:“政委,你去哪兒?”


    高鐵林往外一指說:“去戰俘營……警衛班,跟我來!”


    姚長青說:“那太危險!”


    高鐵林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不要再廢話了,你的任務是守住南大營難民收容所,絕不能丟了它!”說罷,他率領警衛班快速向外衝去。


    戰俘營內外的槍聲早已響成一片。高鐵林和他帶領的警衛班遭到頑強阻擊,幾名戰士倒在敵人密集的槍彈下。高鐵林心急如焚,他已經看見日軍衝進了戰俘營,而且清楚地聽到戰俘營裏民主聯軍戰士的槍聲越來越稀,直到最後完全消失。看來裏麵所有的聯軍戰士都犧牲了,為了保住有生的作戰力量,高鐵林果斷命令警衛班撤出戰鬥。


    占領戰俘營的日軍將關押在那裏的兩千多名戰俘全部放出來,並向他們分發了武器。放出來的野獸更凶猛,放出來的魔鬼更加殘酷。放出來的戰俘們高呼著天皇萬歲,唱著關東軍軍歌,他們準備大開殺戒了。


    佐野政次命令中鄉上尉馬上帶領500人封鎖所有道路,不許任何人離開臨河半步,以免走漏風聲。然後又派100人立刻占領火車站,以防止共產黨坐車逃走。他自己則帶領其餘的人攻打南大營收容所,準備在天亮之前,把這裏所有的中國人斬盡殺絕。


    獲釋的日本戰俘揮舞手中武器叫囂著往前衝,唯恐落他人之後。


    被逼無奈,高鐵林隻好帶著警衛班撤到南大營收容所。姚長青雖已在這裏把一切布置妥當,但終歸於事無補,敵人已經切斷了臨河對外的一切聯係。電話線被破壞,火車站被占領,就連所有的道路都被封鎖。眼下的形勢隻能孤軍奮戰,隻有靠自己的力量堅守。高鐵林命令姚長青馬上清點人數,盤點彈藥、食品和醫藥的貯存情況。一切從儉使用,為堅守贏得時間。而在人員方麵,就連能走動的輕傷員都拿起武器加入到戰鬥行列。


    姚長青很快就向高鐵林報告說:“退守南大營難民收容所的獨立團三營二連的戰士和野戰醫院的戰鬥人員,共計122人。食品貯存沒有問題,彈藥可以堅持3到5天,這還要看戰鬥的激烈程度。而最大的問題是藥品和水,這裏光難民就有一萬多人,敵人一旦切斷外麵的水源,後果不堪設想。”


    “從現在開始嚴格控製用水!”高鐵林當即下令說。


    就在這種危機時刻,遠在本溪的獨立團指揮部接到一封電報:“敵人已經占領火車站,正在攻打南大營難民收容所,南大營收容所目前可能還在民主聯軍的掌握之中,火速救援!完畢。”


    獨立團團長邵永勝對身邊的馬震海說:“看來情況複雜了,臨河日軍戰俘營裏有兩千多日軍戰俘,如果日本人已經占領了臨河火車站,那麽他們接著就會占領野戰醫院和南大營難民收容所。而高政委手上隻有一個連的兵力。敵人的兵力是我們的20倍!”


    馬震海說:“應該立即派出一支部隊趕回臨河解圍!”


    “可本溪方麵的戰事已達到白熱化程度,根本無法抽出足夠的兵力馳援臨河。”


    馬震海說:“這裏的戰事再緊,俺們也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臨河!南大營難民收容所裏還有近萬名等待遣返的日本僑民,暴動日軍一旦衝進難民營,事情就麻煩啦!”


    而此時的臨河火車站已經被中鄉上尉所率領的日軍全部控製了。在此之前,火車站的站務人員們就被野戰醫院和戰俘營那邊傳來的槍炮聲所驚動,紛紛出來觀望。正當他們疑惑戰爭已經結束了為什麽又打起來的時候,一隊關東軍端著槍朝火車站方向跑來。一時間又像回到了一年前的那種恐怖狀態。


    性情孤僻懦弱的報務員佟明亮當即就嚇壞了,但他卻嚴格遵守規程製度始終沒有離開報務室。這就引起了中鄉上尉的懷疑,當他摸到發報機還熱的時候,他斷定肯定有人向外發報了,於是開始對佟明亮進行毒打,直打得佟明亮跪地求饒,抱住中鄉上尉的大腿把頭磕得“咚咚”響。


    所有的站務人員都被抓起來,有反抗和企圖逃跑的被當場擊斃,他們都被關在火車站漆黑的地下室裏。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佟明亮是最後一個關進來的。


    考慮再三的邵團長還是決定讓馬震海率領三營馳援臨河,以解燃眉之急。以一個營的兵力對付2000多個鬼子,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所以邵團長命令馬震海必須做到三點:


    一、不能暴露自己的實力,以迷惑敵人;二、必須找到臨河火車站的發報員,沒有他,臨河的危難將不可想象;三、必須盡快與高政委會合,而且一定要堅守三天,以等待本溪戰事調停後,調集大部隊全殲臨河暴動的日軍。


    臨危受命的馬震海征戰沙場多少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迫過。站在戰士麵前,他首先出了一腦門子汗。待邵團長訓話完畢,他握了握邵團長的手,率隊出發了。


    佐野政次知道南大營收容所是一座兵營,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因此下令將其團團圍住,等待天亮再開始大屠殺。然後他拿著一隻喇叭向收容所裏的日本僑民發出最後通


    牒:“躲在南大營收容所裏的所有難民聽著!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們,如果天亮之前,你們還不走出收容所,那麽就將視為叛徒,我們將把你們同這裏的中國人一起殺死!你們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趕緊做出選擇。是出來還是繼續在裏邊待下去,你們自己定,是生是死,你們自己說了算!”


    大召威弘等人直挺挺地站在收容所的空地上,聽著佐野政次的喊話。鶴田洋一說:


    “這是佐野中佐的聲音。”大召威弘望著牆外說:“是他……這家夥還活著!”鬆藏作次跑過來說:“大召君,你看這事怎麽辦?咱們還是出去吧!”大召威弘嗬斥道:“閉嘴!你要敢再往前邁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其實,這是大召威弘借罵鬆藏作次來表明自己的態度,因為他知道有許多難民是沒有主見的,他們很有可能在這種時候做出錯誤的選擇。所以他嗬斥的聲音非常大,就是為了讓這樣的人能夠聽得見。果然,隨著鬆藏作次灰溜溜地離開,許多心如浮萍的難民也安定下來。


    佐野政次離開南大營難民收容所後來到火車站,並把自己的指揮部設在這裏。中鄉上尉上前說出自己耿耿於懷的心事,那便是在占領這裏後發現有一台電報機。


    佐野一聽差點兒跳起來:“什麽?電報機?!”


    “是的,”中鄉上尉說,“不過我已經審問了這裏的電報員,他說他今晚沒有向任何人發過電報……而且,這個人是個軟蛋,不像敢撒謊的人。”


    “不!沒有一個人會對我們說實話!把他帶來,我要親自審問他!”佐野政次咆哮道。


    於是,佟明亮很快就從地下室裏被提了出來,臨行前關在地下室裏的其他站務員還罵他是孬種、叛徒、膽小鬼。因為他竟向日本鬼子跪地求饒,尤其是老站長,氣得咬牙切齒。


    新一輪審訊開始了,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佟明亮被吊在房梁上,4個日本兵手持皮鞭輪番拷打,打得他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尖叫,還有哭爹喊娘的求饒聲。但佟明亮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沒有向外發報。


    佟明亮的叫聲和求饒聲傳到地下室,地下室裏的站務人員罵道:“看這個孬種平時說話連大聲都不敢出,求饒的聲音卻這麽響亮……真把中國人的臉丟盡了!還不如讓日本鬼子趁早打死得了!”


    佐野政次見佟明亮就是不招,便不敢小覷這個外表柔弱的中國人。因為他確信一定有人向外發報,而中鄉上尉他們占領火車站時隻有他坐在發報機前,那發報的人隻能是他。於是他又采取另外一種策略,命令把佟明亮放下來,給他洗幹淨,又治了傷,讓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又擺上一桌豐盛的宴席,由佐野政次親自作陪。除此以外還有這裏所有人的一張張笑臉,就像親兄弟一樣看著他,招呼著他,伺候著他。佟明亮看著這些香噴噴的飯菜,咽了咽口水。又悲悲切切地看了看對麵的佐野政次,他突然抓起筷子就大吃大嚼起來。


    佐野政次抽出指揮刀放在桌上,笑著說:“很好,很好。”


    佟明亮頭也不抬地隻顧吃,不過他的飯量很小,很快就吃得酒足飯飽了。佐野政次吩咐把宴席撤掉,然後對佟明亮說:“好兄弟,我想你現在一定精神倍增了。”佟明亮茫然地點點頭。“那好……我再請你發個報。”佐野政次仍是笑著說。“發什麽報?”佟明亮就像剛走出糧倉的耗子聽到了貓叫一般,頓時嚇得哆嗦起來。“給你發過報的地方再發一個報……就這幾個字……臨河車站的日軍已經撤離,請立即派兵乘火車增援臨河。”


    佟明亮就像案板上已經挨過刀的豬一樣,無力地睜著絕望而悲哀的雙眼,看著佐野政次。但不同的是,他這雙眼睛竟然眨了兩下,這讓本來就對這雙眼睛驚異不小的佐野政次感到毛骨悚然,他下意識地拿起軍刀。


    “我……我從來就沒往哪裏發過報……你讓我……讓我再怎麽發?”佟明亮用毫無生氣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


    這使佐野政次強裝出來的脆弱的忍耐性瞬間崩潰了。他咆哮道:“渾蛋!渾蛋!你這隻可惡的中國豬,大大地壞了!你在用你的軟弱欺騙我們……發不發?否則,你會死得很慘!”他把佟明亮逼到發報機前,“快發……我數五個數,你不發我就剁掉你的一根手指……直到你的手指全部剁掉!”


    佟明亮一聽,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求饒道:“太君,我真的沒有發報……你……你就放過我吧。”


    佐野政次氣得“啪啪”扇他兩記耳光,掰開他的雙手按在發報機前,怒吼道:“發!快發!”


    佟明亮雙手哆嗦不止,痛哭流涕地求饒。


    “一、二、三……四……五!”佐野政次的話音剛落,便手起刀落,佟明亮的一根手指“啪”的掉了,崩出好遠,血流如注。


    “媽呀……媽呀……我的那個媽呀……”佟明亮捂著斷指大叫不止。他渾身抽搐著,好像骨骼隨時都要散掉。


    佐野政次獰笑著,但仍不依不饒。他又掰開佟明亮的雙手按在發報機前。


    “一……二……三……四……五!”佟明亮的又一隻手指被剁掉。


    這回佟明亮沒有再喊叫,而是脖子一歪,昏死過去。氣急敗壞的佐野政次見狀,又一刀下去,剁掉其餘三指。然後吩咐手下人把他拖回地下室。


    佐野政次走回設在老站長辦公室的指揮部,無力地坐下來,摘下手套,去擦濺在軍刀上的血。忽然,中鄉上尉進來報告說:“佐野中佐,哨兵報告有列火車駛向這裏!”佐野政次扔掉帶血的手套霍地站起來說:“是軍車嗎?”“好像是。”“還有多遠?”“不到兩公裏。”


    佐野政次露出一絲冷笑:“一定是共產黨的援兵!放他進站,架好重機槍和迫擊炮,殺光車上所有的人,一個不留!”


    “已經架好了,而且還在鐵軌下麵埋了不少炸藥。”中鄉上尉興奮地答道。


    “走!我要親眼看著這些中國人是怎麽死的!”佐野政次一擺手說。


    被拖進地下室的佟明亮在一個角落裏蘇醒過來,睜開眼睛什麽也看不見,豎起耳朵什麽也聽不見。這無名的黑暗和可怕的死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有人嗎?有人嗎?我要死了……讓我看看你們……好嗎?劃亮一根火柴,讓我看看你們。”他一邊說著,一邊爬著。隻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說:“孬種!你還有臉看我們?快給日本鬼子當孫子去吧!”


    “日本鬼子都投降了,他們還能蹦躂幾天……你還向他們跪地求饒?哪有你這樣沒骨頭的人!”這個聲音也很響亮。


    佟明亮的意識已經模糊,他沒再說什麽,而是拚命地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爬去。爬著爬著,他摸到一個人的大腿。“求求你……點亮一根火柴吧,讓我看看你們……我要死了……他們剁掉了我的手指……又打折了我的肋條……”佟明亮氣若遊絲地說。


    時間過去了好久,突然,一根火柴亮起來。可隨之又被人“噗”的吹滅了。沒有人說什麽,黑暗和死寂又壓下來。


    “求求你們……求求……”佟明亮沒有把話說完,他死了。眾人都知道他死了。


    被他摸到腿的人就是老站長,吹滅那根火柴的人還是老站長。老站長伸出手來,正摸到佟明亮被剁掉4隻手指的那隻手,還有黏糊糊的血漿。他強忍著哭聲把佟明亮攬到懷裏說:“亮子,亮子……你吃虧就吃虧在軟弱上。要知道……野獸向來先揀軟弱的下口哇!這些日本人,連野獸都不如哇,你怎麽能向他們跪地求饒呢?!”


    地下室裏久久地響起老站長的自言自語,直到這聲音被外麵的槍炮聲覆蓋。


    這是火車站月台上四挺重機槍和八挺輕機槍一起開火以及埋在鐵軌下麵的炸藥同時起爆的聲音。


    每節車廂上都矗立著一根煙筒的軍用列車,徐徐駛進火車站,瞬間被飛蝗般的子彈打中,隨後又被一同起爆的炸藥炸脫節,鐵軌被炸上了天。爆炸和射擊持續十多分鍾,車廂裏沒有一點兒聲音傳出來,沒有一扇門窗打開,也沒有一個人跳車逃命。


    中鄉上尉一擺手,首先是重機槍停止了射擊,接著輕機槍也安靜下來。數十個日本兵從掩體裏跑出來,跳下月台,彎著腰衝向那列被打得支離破碎、千瘡百孔的軍用火車。推開車廂門進入硝煙彌漫的車廂裏,十幾支手電筒在煙霧中晃來晃去,居然沒有看見一個人,而且連一具屍體也沒有,這是一列空車。一個日軍中尉向月台上的佐野中佐和中鄉上尉喊道:“佐野中佐!車裏沒人!一個人也沒有!”


    佐野中佐和中鄉上尉大驚失色,大呼上當。


    正在這時,在離車站100多米遠的給水塔後麵,馬震海帶領數百名民主聯軍戰士在夜色的掩護下向火車站跑來,從容而迅速。驚慌失色的日軍還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數百條槍打得落花流水。臨河火車站再次變成一片火海。尤其那些鑽進車廂裏的日本兵,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全被亂槍打死。


    佐野政次慌忙向中鄉上尉命令道:“共產黨的主力部隊來了!快離開這裏!撤!”


    中鄉上尉遵命行事,指揮還活著的人撤出臨河火車站,向山口方向倉皇逃竄。獨立團三營戰士呼喊著從四麵八方湧上來,軍號嘹亮,戰旗獵獵。在猛烈的掃射下,日本士兵一片片地倒在逃命的路上。馬震海見日軍大勢已去,便分出兩個連去追殺倉皇逃竄的日本兵,自己帶領另一個連迅速控製了火車站。他帶人找遍了火車站的各個角落,也沒發現一個火車站的站務人員。“難道這裏的所有人都被日軍殺害了?還有那個給我們發報的報務員?”馬震海向身邊的人問道,又像是自言自語。但沒有人能說清這個問題。這時,一位戰士跑過來報告說,在地下室裏發現幾個人,說他們全是火車站的站務員。馬震海帶人匆匆向地下室走去,十幾個手電筒發出強烈的白光,把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晝。


    “你們都在這兒?”馬震海問。


    “都在,都在!一共7個人。”老站長答道。


    “誰是這裏的發報員?”馬震海又問。


    老站長指了指躺在自己身邊的佟明亮說:“就是他……已經死了。”


    “什麽,死了?”馬震海走過去,俯下身去仔細看了看。然後他站起身來,絕望地歎了一口氣,摘下自己的帽子,一臉肅穆地望著躺在地上的年輕人行一個軍禮。與此同時,所有的戰士一同齊刷刷地脫帽行禮。


    當老站長聽說是佟明亮向外發報通知這裏的情況時,他不相信地問:“長官,您確信是他發的電報嗎?”


    “如果你們這兒沒有第二個電報員的話……那一定就是他了。”馬震海沉痛地說。


    老站長一聽,一頭撲過去,大聲哭道:“兒呀……我的兒呀。你從小就膽小……誰知……”


    地下室裏的所有人都麵麵相覷。有人提議馬震海把所有的手電筒都關掉。馬震海雖然不知這是為什麽,但他還是照辦了。


    於是,六根火柴同時亮起來,搖曳著,忽閃著,像在為那個勇敢的亡靈招手送別。


    “他叫什麽名字?”馬震海問。


    “佟明亮。”他們幾乎同時答道。


    派出去追殺日軍的那兩個連的民主聯軍見佐野政次和中鄉上尉帶領著殘兵敗將與守在山口處的暴動日軍會合後便停止追擊,返回火車站。馬震海清點人數,整頓隊伍,此次戰鬥獨立團三營大獲全勝,無一傷亡。在天黑之前,這支隊伍突破暴動日軍的包圍衝進南大營與高鐵林會合。此時,天才漸漸放亮。


    高鐵林和姚長青他們早已被火車站方向的槍炮聲所震動。但他們萬沒想到竟是獨立團的三營殺了回來,因為這裏的一切信息都被切斷。當他們得知是火車站的報務員佟明亮及時向外發報並因此付出生命時,他們以久久的沉默向這位勇敢的報務員表示敬意。馬震海又詳細地匯報了本溪的情況,並說明隻要在這裏堅守3天,國、共、美三人小組的美方代表貝克上校便可以調停本溪戰事,到那時,邵團長就將率領獨立團主力增援臨河。


    高鐵林聽後,緊咬牙關說:“馬營長帶回400多人,加上這裏二連的100多人,我們現在的全部兵力大約有550人,而敵人是2000多人,4倍於我們的力量。好在南大營地形複雜,易守難攻,而且還有許多地下工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馬上把日本難民和傷病員轉移到地下工事來。我想敵人的炮擊馬上就要開始了。”


    馬震海和姚長青答應一聲,便去執行任務。這時,雷鳴醫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報告:“政委,奉你的命令,我已經在這裏建立了臨時救護站,可以同時做兩到三台手術。”


    “好!幹得不錯。”高鐵林稱讚說,“我們萬事俱備,足可迎接一場大的戰鬥了!”


    78


    所有的傷病員都轉移到地下工事,下一步是難民進行轉移。可就在還有一少半的難民沒有走進地下工事的時候,日軍的炮擊開始了。他們的許多同胞倒在炮火下。沒有倒下的在絕望地哭號,盲目地狂奔亂跑。因為知道這是自己人幹的,他們的內心都鬱結著憤怒。


    高鐵林拿著望遠鏡指揮阻擊,為了節約彈藥,他等到能夠看清敵人的臉時,才下令開火。於是在日軍轟隆隆的炮聲中,想起了民主聯軍的重機槍的“嗒嗒”聲,十幾個重機槍手一起射擊,他們忽左忽右地轉動槍身,殺傷力很大,使已經衝到前沿的鬼子一片片地倒下去。


    高鐵林一邊用望遠鏡看著,一邊喊打得好。但有一刻他的喊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一個中佐和少佐正揮舞著軍刀向退下來的暴動日軍吼叫著。而那個中佐有些眼熟,他調了調焦距,認出這個家夥竟然是佐野政次。


    日軍的第一次進攻被打退了,中鄉上尉很快又組織第二次進攻。這一次敵人是采用的一字長蛇形進攻方式,並把兩挺重機槍架在前沿陣地。有幾名聯軍戰士倒下了,戰鬥形勢有些逆轉,眼看著敵人越來越近,馬震海抓起身邊的衝鋒槍向敵人掃射,一枚炮彈落在他的身邊,一名戰士上前就把他撲倒。炸彈轟然一聲響了,身上的聯軍戰士中彈身亡。


    時間不久,地下工事裏就聚滿了受傷的難民和從前線抬下來的負傷戰士。痛苦的呻吟聲和小孩子的哭叫聲在地下工事裏回旋著,又好像回到了血雨腥風的年代。


    雷鳴、高鐵花、亞美、高岩、小雪等人在地下室裏的臨時救護站忙碌開了。他們都默默無語,表情緊張嚴肅,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兩隻手上,讓輕傷者得到救治,讓重傷者脫離了危險。隨後有幾個極重的傷員抬了進來,雷鳴醫生挨個查明傷勢,不禁皺起了眉頭。回到地下室的高鐵林看在眼裏,可麵對雷鳴醫生的一籌莫展,他霸道地說:“無論你進行什麽樣的手術,哪怕是穿顱術,我都不管。我要的是他們活,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雷鳴默不作聲,站在一邊的亞美非常替他難過,但她也非常理解高鐵林此時的心情。她想自己隻有用加倍的工作來盡量挽回損失,彌補各種條件的不足。


    高鐵林別有深意地看了亞美一眼,離開救護站又來到地麵陣地。此時已經是敵人的第六次進攻被打退了,陣地上出現了難得的安靜。


    高鐵林通過望遠鏡看到距指揮部200米處有一處高地,高地上有幾間平房,便放下望遠鏡對馬震海說:“看見蔡大胡子的二連一班堅守的那個高地了嗎?如果失去那個陣地,整個南大營收容所和指揮部就將完全暴露在敵人麵前,所以必須守住它。那幾間平房下麵是關東軍早年修建的暗堡,十分堅固,現在你帶領二連的其餘人馬全部過去,一定給我守住這個高地!”


    馬震海和蔡大胡子答應一聲,便迅速行動起來。他們帶上充足的武器彈藥還有吃的,發誓就是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也要把那裏守住,而且守住3天。臨行前,高鐵林又特意派出自己的警衛員魏小強,要他必須確保馬營長的安全,否則,軍法從事。


    高地平房下麵的暗堡果然不錯,分上下兩層,十分寬敞,可以容納七八十人。牆壁不但厚,而且中間有鋼夾板,一般的炮彈是難以摧毀的。在得知暗堡除了進道口外,還有一條暗道通往外麵,馬震海命令堵死暗道。戰士們一聽,表情都很凝重,知道這是破釜沉舟的時候到了。


    敵人也很快知道這個高地的重要,佐野政次派出一小股部隊衝上來,想提前占領這個高地。不料走到中途,就被二連打個措手不及,這小股部隊全部被消滅在高地的下麵。佐野政次氣壞了,他讓中鄉上尉調集所有的炮火向高地輪番轟炸。最前邊的兩間平房被炸塌了,遠遠看去,像一片廢墟。佐野政次以為這裏的有生力量全被消滅,便大叫一聲,揮刀相向。於是,趴在戰壕裏的聯軍戰士便發現足有200多個日本士兵個個都光著脊梁,頭上紮著白帶子,“嗷嗷”叫著往上衝。


    聯軍戰士一時愣住了,瞪大雙眼瞅著這群瘋狗一般的日軍,不知道他們這是玩的什麽戰術。一名戰士說:“這不是找死嗎?俺們要想打中他們不是很容易的事嗎?”蔡大胡子看了一會兒,嘿嘿笑了,罵道:“這幫狗娘養的,純屬吃錯藥了……這是在跟我們玩精神戰術!”於是他命令所有的戰士都出動,每人準備5顆手榴彈,隻等這群日軍走近了,一齊扔出去。


    這群日軍端著上了刺刀的長槍,跺著步子,“啊啊啊”地勇往直前,有的戰士著急了,問蔡大胡子:“連長,打吧!”蔡大胡子一擺手說:“再近點兒。”眼瞅著這群日軍離聯軍陣地不足十米遠的時候,馬震海從地下工事出來,正在他也疑惑不解的時候,蔡大胡子大喊一聲:“打!”於是,無數顆冒著煙的手榴彈在空中飛舞,全部落在這群日軍的中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前沿陣地立刻變成一片火海。


    已經衝到前沿的日軍頃刻倒下一片,僥幸活下來的日軍士兵一邊胡亂開火一邊往後跑。聯軍陣地響起戰士們一片哈哈大笑聲。


    隨後不久,氣急敗壞的佐野政次一連進行幾次大規模的進攻,但都被獨立團二連壓了下去,同時二連的傷亡也不小。


    太陽即將落山時,高鐵林來到戰鬥激烈的二連陣地。馬震海向表情凝重的高鐵林報告說:“自占領陣地以來,一共打退敵人12次進攻,陣亡13人,重傷27人,輕傷46人,能繼續投入戰鬥的57人。彈藥和食品足夠了,就是人員……”


    高鐵林不假思索地說:“我隻能替你把重傷員和部分輕傷員送回救助站,但無法再調人到這裏來。現在到處都需要人……”


    馬震海點點頭說:“我知道。”


    高鐵林看一眼整個陣地說:“必要時全部撤到暗堡裏來……即使敵人掐斷了這裏與指揮部的聯係,隻要這個暗堡還在我們手裏,鬼子就不敢肆無忌憚地向指揮部和難民收容所發起正麵進攻。”


    馬震海一立正說:“報告政委,我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向政委保證,人在陣地在,就是打剩最後一個人也要守住這塊陣地。”


    高鐵林拍一下馬震海的肩膀說:“好!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因為它關係到指揮部和近萬名等待遣返的日本難民的安全!”


    “保證完成任務!”馬震海和全連戰士齊聲說。


    高鐵林看過地麵工事,又到地下暗堡裏走了一遭,然後很欣慰地回到南大營。一天下來了,雷鳴也一臉倦容地向高鐵林匯報:“到目前為止,一共救護了113人,其中日本難民71人,剩下的全是我們的戰士。做手術50例,死亡13人,其中8人是我們戰士,5人是日本難民。”


    高鐵林望著這些連續工作30個小時的醫護人員對雷鳴說:“高岩醫生、園田醫生和亞美、小雪等人,他們畢竟是日本人,應該多給他們一些照顧。”


    雷鳴說:“這裏已經沒人再想到他們是日本人了。尤其亞美和青山小雪,救護站的傷員都把她們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她們對所有的人都那麽親切,那麽體貼和有耐心。”高鐵林對此很滿意。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亞美身上,覺得隻一天時間,她好像瘦了很多。


    晚飯後,高鐵林坐在木箱旁攤開地圖在上麵畫著標記。突然他的手停住了,他太累了,不知不覺睡著了。亞美端著一杯熱水走進來,她很想往杯子裏放一點兒茶葉,哪怕一點點,但那是無法辦到的。她滿臉惆悵地走到高鐵林身邊,見高鐵林斜歪著身子已經打起了呼嚕,左頰好像在夢中抽動著。望著這個困乏的頑強勇敢的人,她的心裏一熱,端茶的手便有些顫抖。她輕輕地把茶杯放在一邊,小心地用帽子遮住了照在高鐵林臉上的燈光。她為自己能在這個人身邊感到幸福和驕傲,坐在木箱的另一邊,她疲憊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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