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8天昊帝十七年,趙桐已經十七歲了。


    夏天的時候,趙桐帶著太傅胡非同和貼身太監秦玉衣又去了南疆的南安王府。他這次前往南疆,主要是為了送六歲的妹妹明月郡主趙檀回潤陽。


    趙桐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朱太後天天默默無語,常常站在窗前,一語不發地往外看。


    徐連波問她好幾次,她都不說。


    進入冬天了,趙桐還沒有回來。


    一直到開始下第一場雪,趙桐才帶著妹妹明珠郡主趙檀回了金京。


    六歲的趙檀,比起夏天的時候瘦了一點點,雖然還是胖乎乎的,看上去可愛極了,可是趙桐卻是憂心忡忡,認為妹妹苦夏,瘦了太多了,所以他日日不停地為妹妹進補,弄得朱太後和徐連波都是啼笑皆非。


    冬日天黑得早,剛到傍晚,天地之間就黑蒼蒼一片了,青雲殿側殿裏已經燃起了幾根巨燭,整個側殿被這些巨燭照得明晃晃的。


    因為夾壁裏放著炭爐,整個大殿溫暖如春,角落裏檀木架子上的蘭花鬱鬱蔥蔥,小幾上放置的水仙花已經開放,散發出淡淡的香氛。


    朱太後坐在鋪著繡花軟墊的羅漢床上,明珠郡主趙檀緊緊挨著她坐著。


    朱太後看著這個酷似姐姐和兒子趙桐的外甥女,胸中滿溢著全心的喜愛,她攬著趙檀,時不時低頭親一下趙檀梳的小花苞鬏鬏,撫弄趙檀香香軟軟的身子,陪著趙檀悄聲聊天。


    趙檀也很喜歡這個美麗的姨媽,嬌聲和姨媽對答著。


    趙桐明年就要親政了。


    自從他回到金京,那幾個內閣大臣一下子就黏住了他,天天把他留在禦書房裏,一般很晚才會放他回來。


    回到母親這裏之後,趙桐先在秦玉衣的侍候下淨了手,然後就吩咐秦玉衣:“把朕命小廚房給明珠郡主準備的人參雞湯端過來!”


    朱太後忙阻止他:“花卷剛剛用過晚膳了,不能再吃東西了!再吃會食積的!”


    趙桐皺起眉頭看著母親和妹妹。


    趙檀小包子臉很嚴肅地看著哥哥,認真地說:“蓮舅舅也說了,花卷晚上吃得太多會食積的,會發燒會生病!花卷不想生病不想發燒!”


    趙檀這才作罷。


    第二天,朱太後就下了懿旨,要在宮裏辦一場規模盛大的賞梅會。金京三品以上的官員府邸,凡是年滿十四歲的無婚約貴女都接到了太後的請柬。


    賞梅會那天,宮裏的幾個主子,開心的怕是隻有明珠郡主趙檀了――金京居然有那麽多美女姐姐啊,而且好多去年認識的熟人都來了!


    賞梅會之後,趙桐找母親談了一次。


    姨母朱紫曾鄭重告訴他,和親人一定要注意溝通和交流,千萬不要有話藏心裏不說。


    趙桐問母親:“母親,我用不用為了鞏固權勢娶一個我不喜愛的皇後?”


    朱太後想了想,搖了搖頭。


    感謝姐夫趙貞,他為趙桐的統治奠定了極其堅實的基礎,趙桐不用為了得到那些權臣的支持而去娶自己不愛的女人。


    “母親,您想要我像我早逝的曾祖、祖父和父皇一樣,沉溺女=色,早日升天?”


    朱碧看著趙桐,自己唯一的兒子,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高挑的俊美少年,有了自己的心事和主張。


    她看著趙桐:“這是母親最不希望看到的!”


    趙桐伸手握住母親的手:“母親,我的婚姻,讓我自己做主好麽,我要娶一個我愛的女人!”


    朱碧想到自己和徐連波。


    她的眼睛濕潤了,哽聲道:“好!”


    天昊帝十八年,十八歲的趙桐終於親政了。


    南安老王趙貞也帶著年輕的南安王趙梓來到了金京朝賀。


    大金王朝最高權力的交接平穩過渡。


    趙桐真正成了大金第一人。


    待一切穩定之後,宮裏傳出朱太後病情加重,到湯山行宮修養的消息。


    朱碧和徐連波真的在湯山行宮。


    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起了雪,雪花如潔白的羽毛一般,從半開的窗口溜了進來,落在地上,很快化為烏有。


    一身黑色袍子的徐連波負手立於窗前,靜靜看著外麵雪中的一株臘梅。


    他今日起身有點早,朱碧還窩在被窩裏睡懶覺呢。


    朱碧睡得再也睡不著了,這才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為了保密,湯山行宮裏的宮役很少,很多事情都需要朱碧和徐連波親自去做。但是朱碧很享受這種平凡幸福的生活。


    朱碧穿衣服的時候,徐連波聽到衣服的悉索聲,轉過身子,微笑著看著朱碧。


    朱碧今日預備穿的是一件背後係帶的淺綠的繡著蘭草的八幅裙,本來挺好穿的,可是她總覺得徐連波在看自己,結果忙中出錯,一下子係了個死結。這下子朱碧急得額頭的汗都冒了出來,手忙腳亂地試圖解開死結。


    正在忙亂的時候,徐連波走了過來,沒有說話,但是已經伸出雙手開始解她裙帶上的死結。


    朱碧感受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氣息,一動也不敢動,直直站在那裏,等著徐連波解開死結。


    徐連波的手指很靈巧,很快就解開了裙結。可是他解開之後,並沒有立即係上。


    朱碧等了良久,忍不住回頭來看,誰知剛回過頭,徐連波的吻就鋪天蓋地壓了過來。


    朱碧的裙子很快被他掀了上去。


    她渾身癱軟,被徐連波放在了床上。


    和二十來歲時的粗暴急切相比,此時的徐連波溫柔極了,令朱碧也有些沉溺起來,攀在徐連波的身上……


    徐連波看著朱碧微微眯起的眼睛,玫瑰花一般嫣紅的臉和微腫的櫻唇,不由吻了下去……


    等兩人起身,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穿好衣服之後,徐連波看了看身後的朱碧,低聲道:“你別出去,我把飯菜端進來!”


    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可是在徐連波麵前,朱碧依舊如少女般嬌羞,她低頭答應了一聲。


    時光如梭,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徐連波雖然並不愛表白什麽的,可是朱碧能夠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細心和照顧。


    春天很快到來了,天氣開始變得溫暖起來。朱碧的身體開始不太舒服起來。她常常大清早醒來就覺得惡心,幹嘔不止,而且常常想吃些青杏之類酸澀之物。


    徐連波起初並沒有注意到,一天,他正在院子裏練劍,忽然聽到房內朱碧發出幹嘔聲,忙奔了過去。


    朱碧正站在桌子前幹嘔,似乎痛苦得很。


    扶著朱碧在床上坐定之後,徐連波才低聲問:“你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朱碧想了想才道:“大概有兩三天了吧!”


    徐連波看著她,眼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問了一句:“你的月信多長時間沒來了?”


    朱碧算了一下,最後也明白了,道:“兩個月沒來了!”


    徐連波不再說話,坐在床邊,看著窗外陷入了沉默。朱碧忙去看他,卻發現他在默默流淚。


    朱碧抱住了他。


    過了許久,徐連波才開口道:“我曾和柳蓮說過,我想要生十個八個孩子;後來想著,這輩子怕是不會有孩子了,沒想到……!”


    他用衣袖擦去眼淚,道:“許文舉和侯林生都陪著;老王爺在金京呢,我派人把他們請過來給你診脈!”


    朱碧笑著點了點頭。


    徐連波又問道:“想吃點什麽?”


    朱碧想了想方道:“想吃手工麵,素素的,一點油星都不帶,用蔥花薑末拌一下就好!”


    徐連波答應了一聲,起身出去了。


    朱碧還以為徐連波是去吩咐廚房準備,沒想到他是親自去做的手工麵。


    朱碧吃到了徐連波做的素手工麵,很清淡很好吃,她連吃了三碗。


    湯山行宮距離金京很近,許文舉和侯林生很快就趕來了。


    朱碧果真是懷孕了。


    徐連波並沒有一下下變成一個二十四孝的好丈夫,可是他經常向朱碧微笑,用軟語安撫朱碧,細心照顧朱碧。


    八個月後,朱碧安全生下了徐連波的長女――徐樺。趙桐得知好消息之後,特地趕到了湯山行宮,向母親和徐連波道賀。


    徐樺越長越像徐連波,看到她神肖自己的五官,徐連波心中就歡喜無限。


    他和朱碧都很嬌慣孩子。


    徐樺一直被養得很好,一歲的時候,兩條小胖腿就已經很健壯了,而且開始學著走路。


    她走得雖然有些蹣跚,讓人捏著一把汗,但是始終沒有摔倒,一直走到了椅子邊,扶著椅子停了下來,回過頭叫了朱碧一聲:“娘――”


    朱碧開心極了,衝上前蹲下身子把徐樺抱進懷裏,聲音哽咽:“徐樺,你叫我娘了?再叫一次!”


    徐樺奶聲奶氣地又叫了一聲“娘”。


    朱碧一把抱起他,衝書房喊了一聲――“相公,徐樺會說話了!她叫我‘娘’!”


    他們住在湯山行宮,私下裏朱碧總是叫徐連波“相公”,徐連波喚她“娘子”,如同一對普通的夫妻。


    徐連波很快從書房中走了出來,從朱碧手裏接過孩子,親了親,對朱碧娘說:“徐樺和她哥哥趙桐一樣,都是很小就會走路說話,一定像她哥哥一樣聰明!”


    朱碧嫣然一笑:“是啊!”


    趙桐一個月前剛剛來看過她,可是她又開始思念趙桐了。


    兩年以後,朱碧又生下了次女徐柳。


    對於隻有兩個女兒沒有傳宗接代的兒子這個現實,徐連波一點也不介意,他很疼愛兩個女兒徐樺和徐柳。不過,他對長女徐樺似乎更嚴厲一點。


    徐樺三歲的時候。


    朱碧帶著徐柳散步去了,房裏隻有徐連波和睡懶覺的徐樺。


    “爹――”


    床裏麵傳來稚嫩的童聲。


    徐樺醒了。


    徐連波頓了頓,伸手把窗子開得更大,寒風夾帶著雪花撲麵而來――徐連波的長女,這點風雪算什麽。


    這孩子從小就是驢脾氣,也不知道隨誰,嬌慣得不成樣子,三歲了連飯也不會自己吃,連衣服都不會穿。徐連波剛剛下了決心,要好好教育徐樺,把他管教成一個合格的大金朝淑女。


    他走回床邊,拿出徐樺的小襖小棉褲和小袍子,放在了床上,對著掙紮著坐起來的徐樺說道:“自己穿衣服!”


    三歲的徐樺等爹爹伸手拉自己起來,等了半天沒等到,之後自己坐了起來,伸手揉揉眼睛,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奶聲奶氣地說:“我不會!”


    徐連波隻是站在床邊看著他:“必須自己穿!”


    徐樺脾氣暴躁,看到父親不準備幫忙,頓時大怒,隻穿著中衣從被子裏出來,把被子上的衣服什麽的一件件都扔到了徐連波身上,邊扔邊嚷嚷:“穿!穿!”


    徐連波不動,任那些衣物掉在了地上。


    徐樺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一邊手腳並用拍打床鋪一邊幹嗷嗷著。隻不過嗷嗷了半日,眼睛裏一點眼淚都沒有。


    窗戶被徐連波打開了,外麵的風雪不斷刮進來,房間裏和外麵一樣冷,徐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徐連波一陣心疼,可是仍然忍住了,依舊站在那裏,等待徐樺自己穿上衣服。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徐樺氣場不敵乃父,隻好舞著胖胳膊胖腿努力穿上小襖。徐樺穿衣服的時候,徐連波過去把窗戶給關上,把風雪隔絕在了外麵。


    徐樺小襖是穿上了,可是係帶子和穿棉褲自己實在是無能為力了,試了半天隻好,帶子還是綁不好,嘴一撇,眼睛就紅了,眼淚召之即來,很快就哭成了無語凝噎的模樣。


    徐連波看著徐樺,心終於軟了。


    可是這徐樺被她母親朱碧給慣壞了,什麽都不會,該怎麽辦呢?


    父女兩個正在一個默默無語一個無聲流淚相互對抗,門簾被掀了起來,一身寒氣的朱碧和抱著徐柳的玉香一起走了進來:“咦,怎麽還不給徐樺穿衣服?”


    徐連波不動。


    徐樺依舊睜著圓溜溜大眼睛無聲流淚。


    朱碧明白了過來,駭笑道:“徐樺才多大,才三歲呢!冬天衣服這麽厚,她怎麽可能自己穿?”


    徐樺看到了救星,伸手用襖袖擦了擦眼淚,繼續流眼淚。


    朱碧忙上前:“你爹是後爹,母親給你穿!”


    她上前沒幾下就幫徐樺穿好了棉褲,係好了帶子。幫徐樺穿好棉靴之後,朱碧這才拿過小袍子套在了小襖外麵。


    抱著徐樺下了床,朱碧這才笑著對徐連波說:“徐樺太小了,等明年春天你再教育她,好麽?”


    看到她溫柔的笑臉,徐連波的心驀地軟了。看著飛快跑出去看雪的徐樺,低聲道:“好。我都聽你的。”


    朱碧扭頭一看,玉香抱著徐柳去了裏屋,忙湊到徐連波身前,踮起腳在徐連波的俊臉上親了一下。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問題又來了。


    徐樺挨著母親坐著,朱碧喂著她吃飯。


    徐樺邊吃邊撒嬌,一會兒嚷嚷著稀飯熱了,一會兒又說饅頭太大,一會兒又說母親喂得太快,瞧得旁邊眼睜睜看著她吃飯的徐連波手直癢癢,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把她那些突然生出來的嬌氣給打沒了。


    可是想到自己對朱碧的承諾,他最終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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