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裏的人聽見這聲大喝,知道不妙,那剛提拔上來的五城兵馬指揮使蔡同運蔡將軍立刻大呼“護駕”,便將明啟帝圍在了正中。


    明啟帝作為帝王之尊,一向講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抑或是君子不臨險地,不立危牆之下,並未到過這種閑雜人等出沒的地方。隻今日被內侍慫恿,突然覺得應該與民同樂一番,便帶了內廷裏十個身懷絕技的內侍出來,微服出巡,就到了皇室的觀燈樓裏。


    五城兵馬指揮使掌負京畿之地的安危,明啟帝也讓人知會了他一聲,讓他帶齊了兵馬,守衛在皇室觀燈樓四圍。


    本以為防範得夠了,哪知兵士隻能防備普通人,卻防不了這些高來高去的武林人士。就讓這個蒙麵黑衣人衝上了高樓,一柄銀光劍直刺明啟帝。


    許是翠微山傳人真是不同凡響,居然就讓他突破了十內侍的阻撓,直殺到明啟帝身邊。明啟帝往後急退,卻還是被那黑衣人的銀劍橫刺在腰部,立刻就有血流出來。十內侍裏功夫最好的張讓便上前一步,一柄佛塵揮退了銀劍,又自己擋在了明啟帝身前。後麵的幾個內侍也不是省油的燈,趁此機會,各種飛刀暗箭,都向黑衣人身上招呼過去。


    那黑衣人甚是強悍,身中數刀而不理,仍然力圖向明啟帝殺去。就同擋在明啟帝身前的內侍張讓對了一掌,卻是到了強努之末,就被打得落在牆腳,又吐出一口血,便趕緊爬起來,從樓上的窗子裏跳了下去。


    周媽媽起初跟在後麵,隻是覺得好奇,後來看見那黑衣人要刺殺皇帝,就覺得事情不妙,便立刻躲入樓下另一邊的老百姓人堆裏。她本是仆婦裝扮,身手又敏捷,竟也未引起周圍的兵士的注意。


    而樓上喧鬧也未有半刻的功夫,那黑衣人已經從樓上跳下,似是受了重傷,就往另一邊奔逃過去。


    緊接著樓上又跟著跳下幾個灰衣內侍裝扮的人,緊追他而去。


    又有人大叫,“追上去!不要放走刺客!”


    守在皇室觀燈樓四圍的兵士們便立刻集結,簇擁著騎了高頭大馬的指揮使蔡將軍,往黑衣人和內侍們奔跑的方向追去。


    周媽媽心跳得和擂鼓一樣,隱隱覺得恐懼異常。便隻跟在那些追軍身後。


    前麵那黑衣人拐進了一個觀燈樓裏,便不見了蹤影。


    那範家的觀燈樓就是離皇室最近的一個,也正是那黑衣人消失的地方。


    蔡將軍不敢擅自搜範家的觀燈樓,便稟報了皇帝。


    明啟帝腰上被橫刺了一劍,傷口雖不深,卻也是流了不少血。剛由禦醫處理了,腰上就紮得鼓鼓囊囊的,還有血跡露在外麵,正滿目不悅地坐在那裏。


    聽了蔡將軍的稟報,明啟帝便站起來。


    內侍張讓趕緊過來扶住了皇帝,又道:“陛下何必動氣。若是蔡將軍不敢捋虎須,灑家可以陪著陛下一起過去。--那鎮國公再跋扈,也不敢在陛下麵前放肆。”


    明啟帝聞言,看了張讓一眼。


    張讓便微微點頭。


    明啟帝頷首:“也罷。朕要不親去,那鎮國公也不會心服口服。”


    一群人就簇擁著明啟帝,前後都由兵士開道,浩浩蕩蕩地往鎮國公範家的觀燈樓行去。


    周媽媽之前看見黑衣人逃去的方向,心裏就直打鼓。便找了時機,早早先溜回了範家的觀燈樓,找到鎮國公範朝暉,將她今日在外所見,盡皆稟了。


    範朝暉立時覺得有詐,便正要下令讓人扯查觀燈樓裏的所有人等,外麵已經有人高聲通報:“陛下駕到!”


    範家的人無法,隻好讓女眷都留在樓上,男人們就都和鎮國公一起,候在樓下的大廳裏。謝順平死活不願象個娘們兒一樣躲在樓上,範朝暉也就隨他去。


    這邊明啟帝就在內侍和兵士的簇擁下進了範家的觀燈樓。


    那蔡將軍就拱手道:“鄙將執行公務,還望鎮國公海涵。”


    範朝暉先對明啟帝行禮:“見過陛下。”又轉頭問蔡將軍道:“不知蔡將軍有何公務,要到範某家裏執行?”


    蔡將軍便道:“今日有人行刺陛下。陛下現在還有傷在身。”


    範朝暉隻瞥了一眼明啟帝包紮得碩大的傷處,便躬身道:“陛下受傷了?--真是辛苦了。”


    明啟帝按捺住怒氣,忽略掉範朝暉語氣裏的嘲諷與不敬,隻看向了內侍張讓。


    內侍張讓便上前一步,尖著嗓子道:“鎮國公不必逞口舌之快。如今刺客在逃,有人看見是躲到了鎮國公的樓裏。還望鎮國公莫要見怪。讓蔡將軍的人搜一搜,自是能清者自清!”說完就一揮手道:“給我搜!”


    “且慢!”範朝暉如雷霆般的聲音響起,隻嚇了眾人一跳。


    “何事?”明啟帝臉色不豫。


    範朝暉便躬身道:“陛下,行刺一事,乃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下官認為,不能就聽一人所言,便認定那刺客就在這樓裏。--若是刺客其實是躲在別處,那在此處耽擱,豈不是浪費時間,給刺客充裕的時間逃逸?”


    “你待如何?”卻是內侍張讓不耐煩的聲音。


    範朝暉壓住心頭的怒火,隻望著明啟帝道:“臣以為,陛下現在應該封鎖這流雲河堤上的通道,一個人都不許進,一個人也都不許出。然後挨家挨戶,逐個盤查。方能沒有遺漏,找到那刺客所在。”


    明啟帝遲疑,就又看了那內侍張讓一眼。


    張讓見範朝暉果然紮手,便隻好咳嗽兩聲,就要說話。


    就見一個黑衣人就從旁邊一扇門裏滾落出來。


    明啟帝帶來的人一看,都大叫“刺客在這裏!”便要上前將他拿住。


    誰知那黑衣人卻掙紮著跪下來,對著範朝暉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個頭,道:“主公,小人無能,未能完成主公交付的重任。--小人賤命一條,不值得主公為了小人得罪所有的人。主公知遇之恩,小人來世再報!”說完,便抽出腰間銀劍,自己抹了脖子。


    眾人看見,轉眼間,刺客便血濺三尺,俱都愕然。


    明啟帝就痛心疾首道:“鎮國公,朕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樓上的範太夫人聽見樓下風雲突變,眼看範家一場抄家滅族的大禍就要壓來,薄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一條線,雙手緊緊抓住腰上掛著的一塊玉佩。


    程氏更是心慌,卻是從未料到,範家還有這樣危若累卵的一天。


    安氏隻緊緊抱住了則哥兒,打定了主意,無論怎樣,也要護住這個孩子。


    而樓下的範朝暉卻隻麵無表情地看著明啟帝那邊的鼓噪不堪,不發一言。


    五城兵馬指揮使蔡將軍就為難地看了鎮國公一眼:“鎮國公,清者自清,還望鎮國公跟下官去走一趟。下官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鎮國公一個清白。”


    範朝暉就拱手對明啟帝再行禮道:“陛下,此事乃是他人栽贓陷害,跟臣毫無關聯!--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會也不屑做這宵小行徑.‘


    內侍張讓不待明啟帝接話,便尖聲斥責道:“範朝暉,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人贓俱獲,罪證確鑿,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給我拿下!”


    張讓說完,便後退幾步,揮手叫了後麵的幾個內侍上前,就要綁了範朝暉。


    範朝暉站在大廳中央,隻伸手一揮,一排排黑壓壓的鐵甲軍士舉著強弩就從樓上樓下的窗子裏露出來,對準了大廳裏明啟帝一行人。


    明啟帝嚇得後退了幾步,顫聲道:“範朝暉,你要造反嗎?”


    範朝暉將手按在腰旁的長刀刀鞘上,單膝跪下道:“陛下明鑒!下臣若是有不臣之心,斷不會隻用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刺客行事!”


    張讓便躲在明啟帝身旁,尖聲反駁道:“範朝暉!你讓軍士舉著強弩對準陛下,還說沒有不臣之心!”


    範朝暉便猛地站起來道:“張讓你這個閹人,你給我閉嘴!--若不是你們混淆是非,擾亂朝綱,陛下怎會被人蒙蔽,不辨忠奸?”


    張讓趕緊上前一步,又攔在明啟帝身前,一邊道:“範朝暉,你不要亂來!”一邊又微微抬起袖子,一隻袖箭便唰地一聲往範朝暉麵前射去。


    範朝暉藝高人膽大,並未將袖箭放在眼裏。


    旁邊的謝順平卻不知範朝暉身負絕技,看見袖箭飛來,範朝暉卻躲也不躲,便飛撲上去,將範朝暉一把推開,自己卻躲閃不及,就被袖箭紮在左肩處。


    範朝風在一旁趕緊飛身扶住謝順平,又運內力將那袖箭逼了出來。


    謝順平哼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範朝風看了一眼那傷口流出的血已經發黑,便急道:“袖箭上有毒!”


    範朝暉拾起袖箭,拿到眼前看了看,便突然揮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擲了出去。


    張讓轉身欲逃,卻不及那袖箭來勢洶洶,便被紮到了後肩上,撲倒在地。


    範朝暉便大步上前,拽著張讓的腿,將他倒拖到範家人這邊。


    範朝風便接了手,從張讓身上搜出了藥瓶,又讓張讓先用了藥,見他無礙,才給謝順平服下。


    那邊跟著明啟帝過來的內侍們見範朝暉神威凜凜,一招就製服了他們中最厲害的張內侍,就都躲得遠遠的,皆嚇得瑟瑟發抖。


    範朝暉便道:“還請陛下移步到蔡將軍處。下臣今日要替陛下分憂,誅內侍,清君側!”


    那蔡將軍剛剛將明啟帝拉到自己帶來的兵士後麵護起來,範朝暉便已揮手下令,四圍舉著強弩的軍士就將正往屋外逃去的內侍們射成了一隻隻刺蝟。


    明啟帝見範朝暉的軍士悍勇,自己這邊的兵士卻都有瑟縮後退之意,不由長歎一聲。


    範朝暉當著明啟帝的麵誅殺十內侍,卻是連蔡將軍都暗暗叫好。這十個內侍仗著明啟帝的眷寵,明火執仗地幹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兒。之前有多位官員要求皇帝誅殺十內侍,反而被這些內侍害的家破人亡。如今因為上次範朝暉回城的時候,縱獒犬咬死了皇帝心腹內監,惹怒了這些已然封侯的內侍,便將滅門的主意打到範朝暉頭上,卻是捏錯了柿子。


    此間事已了,蔡將軍便指使手下的人將內侍和黑衣人的屍體都抬了出去。那被範朝暉將袖箭射回,又被範朝風拿來做了小白鼠的內侍張讓,隻被範朝暉一掌擊碎了天頂蓋,也嗚乎哀哉了。


    明啟帝見了,便恨恨地甩了袖子,自回去了。蔡將軍便趕緊帶了人追了過去,一路護送著明啟帝回了宮。


    而太子並不知流雲河畔發生的事兒。太子妃的妹夫前日被人重傷。太子妃的妹妹終日啼哭不止,太子便陪著太子妃去了柳府走親戚去了,卻是錯過了一場好戲。


    這邊範家的人下了樓,不免都有劫後餘生之感。


    範朝暉便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大家還是趕緊上車回府再說話。”


    眾人正忙亂上車,就有家人從府裏過來報信,說是原哥兒快不行了。鍾大夫讓他過來請鎮國公速歸,遲了,恐見不到最後一麵了。


    範朝暉便先上了馬,急馳回府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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