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他,蘇顏青隻覺得他的笑容看起來那麽刺眼,可是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歐陽箬尖叫一聲,撲上前去:“蘇將軍,蘇將軍!”她使勁地搖晃著他的身體,希望能將他搖醒。林氏與宛蕙也緊張上前。歐陽箬隻覺得心如亂麻,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們一車的老幼婦孺,如何在這荒郊野地裏行進?


    她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得語帶嗚咽之聲:“蘇將軍,你快些醒一醒…”正當她手足無措之時,身旁響起那慵懶的聲音:“別搖了,他是脫力了,給他喝點水,歇息一陣就好了。”


    歐陽箬抬起頭來,漆黑的夜色下,那人的側麵映著月光,勾勒出他瀟灑不羈的輪廓。他蹲下身,摸了摸蘇顏青的脈搏,點點頭:“我就說嘛,就是脫力了暫時昏了過去。嘿嘿,他也真能,以一敵百真是不怕死。”


    歐陽箬聽得他說得不客氣,微怒道:“他是不忍心丟下我們四人。才力戰到底。你你到底是誰?…”


    “我叫展飛。答應協助張子明光複華國。”那人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麵,笑道:“不過現在看來那些所謂的義軍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不是嗎?行事不成,就成了烏合之眾。”


    他語氣散漫,看起來漫不經心:“我敬重蘇將軍是條漢子,今日不會傷你們,你們走吧。”


    歐陽箬見他不殺她們,心中鬆了一大口氣,她想要把蘇顏青拖到馬車上,卻是連他一條手臂也抬不動。展飛見她憋著口氣,使勁地拖著蘇顏青,長臂一伸,將蘇顏青抬上馬車裏。


    他又掏出懷裏的火褶子,仔細看了他的傷,道:“不礙事,尋個偏僻的地方,為他包紮下就行了。走吧,上來吧。”


    歐陽箬見他肯幫忙心中大定,再說自己對他並無多少惡感,於是點點頭,招呼林氏等上車。林氏是個沒主意的人,隻要能離開這地方,她自是沒有意見。宛蕙懷中的霖湘早已經撐不住睡了,歐陽箬見霖湘睡得天地無欺,心才放下了一點。展飛自顧自坐在車駕上,辨認下方位,揮動馬鞭向前駛去。他駕車姿勢十分老練,不一會便走到一處林間空曠帶。


    他辨認下方位,下車道:“這地方比較偏僻,已經離官道很遠了,他們不敢追也追不上了。你們先在此歇息一陣,等明日一早再起身。”


    歐陽箬雖然害怕卻也無法了。展飛野外露宿經驗甚多,不一會,就生起篝火,將蘇顏青搬下來替他包紮妥當,林氏死活不敢下車,歐陽箬也不強求,隻讓她躺在車內歇息。林間寂靜,似連草蟲夜鶯都不見了蹤影。歐陽箬靠在馬車的軲轆上,深深地鬆了口氣。不遠處的展飛來來回回,忙個不停。而身邊躺在草地上的蘇顏青一臉沉寂,沒有痛苦的表情,隻是一味沉睡。展飛說他力脫,而且失血比較多,要多多休息,所以不用內力強行喚他清醒過來。


    夜風拂過,沁涼如水。歐陽箬想了想,將自己身上披的衣服輕輕蓋在蘇顏青身上。他的眉,他的唇,棱角分明,堅毅如劍…


    歐陽箬就著微弱的火光怔怔地看著他。忽然他的懷裏有一處溫潤的光,在火光下透了出來。她好奇之心頓起,悄悄從他的懷裏摸了出來,層層的幹淨的素色帕子打開,是一方玉佩。歐陽箬仔細一看,頓時怔忪。這玉佩是那****求他幫忙找淩玉帝姬時給的他,沒想到,他竟然****貼身藏著…


    歐陽箬捧著那塊玉佩,隻覺得自己的手不由地顫抖著,心中說不清道不名的思緒像打翻了五味調料,紛紛永上心頭。


    蘇顏青…她在心裏一遍一遍的默念著,淚悄然滴落,滴在他的身上,****暈染開來。人生若隻如初見,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一場邂逅。可偏偏,她早早便是帝王的妃,如今更是楚定侯的妾室。她的一生隨波逐流,隻能在縫隙中掙紮求生存,懷著最樸素最簡單的信念活下去。所以她這一生注定終將負了他…


    一夜無眠。第二日,歐陽箬醒來,展飛已不見了蹤影,想是見他們逃了出來便不耐煩走了。歐陽箬不由鬆了一口氣,叫醒了林氏與其他人。她出王府的時候也帶了清水與糕點,大家將就著吃了。林氏倒鎮定許多,不再驚慌不定,是隻看著歐陽箬的一身是血,忙拿了自己包裏的衣服叫她換了,又大著膽子坐在了車沿,讓歐陽箬靠在車內休息。歐陽箬被驚嚇了一夜,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蘇顏青,隻得靠著歇息了。


    她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隻感覺車子搖搖晃晃,像回到了那剛離了華地去往楚京的那些日子,一晃一晃,駛向不可測的未來…


    過了許久,歐陽箬被人搖醒,張開眼睛,卻是馬車真的在走動了。林氏在一旁麵上驚喜:“你終於醒了。”


    歐陽箬透過車簾縫隙看去,隻見蘇顏青挺直的身影就在馬車車轅上,一下一下,正在抽打馬匹。歐陽箬鬆了一口氣,遙望著還未看得見的西北大營,幽然道:“終於脫險了…”


    馬車揚起黃色的塵土,迷蒙了來路,遠處,西北大營漸漸顯在了白日的輪廓之下,像一隻巨大的臥虎,懶懶地躺在日頭下歇息。馬車行了一會,遠遠地有一騎煙塵滾滾而來。


    蘇顏青麵上一喜:“有人來迎了!”車內一行人都興奮不已。


    一行人被接到了西北大營裏,李靖才來迎,他半憂半喜道:“謝天謝地,還好二位夫人無恙,侯爺可掛心了,早早便請了蘇將軍去接兩位夫人,唉…這下可放心了。”


    他說著一路領著她們去簡陋的客房裏安頓好了,一邊又安排清水菜肴,時近傍晚,暮色四合,歐陽箬換了件幹爽衣物便早早散了發髻,躺在炕上。遠遠地傳來士兵們收令回營的號角,間雜著馬匹的嘶叫聲,如一鍋沸粥一般。歐陽箬聞著床上微微散發出的木頭味道,隻覺得這一日一夜簡直如夢一般。累過勁反而睡不著了。歐陽箬躺在床上,放任自己的思緒蔓延,不知不覺,竟月已上了中天,她才有些睡意。正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忽然門被人急急打開,她還來不及睜眼,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歐陽箬眼未睜,卻聽得耳邊低低地喚道:“箬兒…”隻一聲,歐陽箬的眼淚便流了下來。她反手摟住他,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歎道:“霍郎…”


    他的身上有著馬革刺鼻的味道,還有青草與汗混合的味道。可是歐陽箬一顆恍惚的心就從此定了下來。借著月光,她看見他滿麵的疲倦,青色的胡渣布滿了下頜。他的眼依然深沉如海。可是在月色的映襯下,卻有了波瀾。


    “你來了就好。”他歎息道。


    歐陽箬看著他眉心的褶皺,深深一歎。


    “都是本侯不好,連累了你。”楚霍天慢慢道。


    歐陽箬捂了他的嘴,昏黃的燭光下,她的容顏美得像夜間的精靈,更似偷下凡塵的仙子:“沒有什麽好與不好,霍郎如今可還有一絲退路?”


    她的微笑清淡如水,可是那妃色的唇吐出的話卻深深地打入了他的心裏。


    楚霍天凝目看著她,手卻漸漸將她的冰涼的手包緊。


    退路?他何嚐有過退路,又何時想過退路?楚霍天的眼微微眯了起來,認真地看著她的神色,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知己的欣喜:“你說得極對,沒有退路了。”


    他找來筆墨,在桌上細細畫了草圖給她看,高山、營地,都在圖上標了小小的記號。他運筆十分快,隻一會便畫得十分清楚明了。


    歐陽箬看了一眼,笑道:“侯爺怎麽這個給妾身看。這可是軍國大事,按道理妾身是不能看的。侯爺應該去找趙先生或者其他幾位先生謀劃才是。”


    楚霍天捏了她的鼻子笑道:“給你看又怎麽了,你資質聰慧,正好可以幫我理下思路。再說你我夫妻又有什麽不能讓你知道的?”


    歐陽箬心中一動,燭光下他的神色肅然,不像是隨口玩笑,於是便認真聽著他細細講解,哪裏是他布下的兵馬,哪裏又是他勢力不能及的地方。歐陽箬越看越是心驚,這楚京四周的綿延百裏,都被楚霍天暗暗藏了好幾支勁旅,若是京城有變,半日不到,便可進京擒王清君側。


    “趙先生為了在林中尋捷徑,幾次出入這周圍的山林,終於被他找出了好幾個可以屯兵的所在。所以西北大營看似離京城隻有一路程,不到一萬人馬,但是其實,早在幾個月前兵馬便暗暗布下了。總數也比他們想象中的多得多。”楚霍天冷笑道:“趙先生早就說過本侯功高蓋主,總有一日不是被人獲罪囚刑,便是被人逼宮謀反。”


    “可是如今看來,倒是那些人急不可耐地想登了那個位置,一旦他們得了勢,便沒有本侯的容身之所了。”楚霍天的厲目中滿是陰鶩。


    “而皇上,現在也握在他們手中了罷。”楚霍天看了看桌上的圖,皺眉道。畫中的楚京,恰似一塊啃不動的硬骨頭。


    歐陽箬忽然問道:“他們如今手中有大臣的內眷又有皇上在手,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天時,人和都在他們手中,侯爺僅占地利一項而已。若一道矯詔書而下,侯爺還是不得不進京,可如今京城中都是他們的人馬,且不說京畿護衛軍就有一萬餘人,還有禦林軍…侯爺布下的這些恐怕遠水解不了近渴。”


    楚霍天點點頭,笑道:“你說得不錯。若本侯想得沒錯,大概明日便有聖旨下來了。他們按耐不了那麽久的。”


    歐陽箬麵上疑惑道:“那侯爺要進京麽?”


    楚霍天將桌上的地圖細折了起來,放在燭上燒了,跳躍的火焰映出他波瀾不驚的神色:“去!若無萬無一失的布置,本侯怎麽會那麽傻去送死。再說我也想看看他們是怎麽擺弄這楚國江山的。”


    紅燭搖曳,最後明滅幾下,便流幹了蠟淚,一室又複恢複了黑暗。而天邊,正隱隱露出東方白了。


    果然,第二日正午,楚霍天便接到了京中的聖旨,不出所料,聖旨中稱,二皇子才德兼備,孝恭謙和,為皇太子。楚霍天身在京郊西北,自然不知道楚京中上上下下得此消息的大臣們是如何反應,不過可想而知,定是一派歡呼,一派敢怒不敢言,如今皇後一黨得了勢,自然對清流一派大加打壓,聖旨中又貶了幾位清流黨一派官員,說他們私開言論之河,蠱惑民眾等。楚霍天聽了隻是在心中冷笑。


    傳話的太監又笑言道:“如今二皇子初及太子位,請侯爺務必要回京一趟觀禮才是。”


    楚霍天也笑道:“那是當然,請問下公公,皇上最近龍體如何?本侯在此整頓軍務實在是憂心如焚。”


    那公公麵色不改,拱手答道:“聖上龍體漸漸好轉,隻不過是被屑小驚了一下,休息幾日便好了。請侯爺不必掛心。”


    楚霍天點點頭,恭送他出去了。


    趙清翎從後麵屏風處轉出,搖了紙扇笑道:“還真忍不住,如今大皇子在京中形同軟禁,賢妃還被困在靜國寺中,清流一黨本來就成不了氣候,如今隻剩侯爺了。”


    楚霍天看了看手中的聖旨,隨手一丟,拍了拍手道:“子玄那邊怎麽樣?昨日見他傷得不輕,卻還是命他出去了。那邊還是要他看著才行,換別人本侯都不放心。”


    趙清翎斜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我看蘇將軍真是勞碌命之人,接兩位夫人也要他親自去,這軍機大事也要他親自去。”


    楚霍天聽得他又扯上歐陽箬,不由尷尬幾分,趙清翎哈哈一笑,攤開地圖道:“再看看放心些,這與秦國那黃毛小兒第一次合作實在馬虎不得。”


    楚霍天收斂了麵上的笑,也低頭一起細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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