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細細想了想笑道:“那這兩名字有什麽含義呢?他們這輩的皇子們從‘涵’字輩,麟,麒麟,是為喜得麟子,之意。那‘嬴州’呢?是什麽意思?”


    歐陽箬潔白的額上泛起一層微微的冷汗,隻得強笑道:“臣妾也這般問過皇上,皇上道,這皇子呢做個閑散王爺最是福氣,封疆之地可不為個州字?在說古書中有塊仙島名為‘蓬萊’其實也名喚‘嬴州之島’,所以皇上就將三皇子取名為‘嬴州’意指他日後逍遙快活便是,其餘大事便不用管了。”


    皇後這時如死灰一般的眼中才散出光彩來,笑著又看了看歐陽箬懷中的小嬴州道:“這名字起得有福氣。皇上的心思果然是高明。”


    歐陽箬見遠遠的大皇子過來了,又笑道:“是呢,皇後娘娘且看大皇子名為‘涵軒’軒乃車之主軸,一輛車若無軸可是動不起來的。所以大皇子日後可就辛苦了。臣妾無才,有道是能者多勞,臣妾隻想著自己的孩子日後快活便是,也無多大誌向了。”


    皇後聽得笑意吟吟,看著大皇子走近,忍不住命他過來,笑道:“如今大皇子也長高了,功課學得如何?先生怎麽說?”


    兩旁的宮女嬤嬤早就跪了一地,大皇子涵軒雖然平日頑劣,但是長大了也知輕重,連忙跪下向皇後請安:“兒臣拜見母後,願母後身體****好起來,好教導兒臣讀書。”


    他這席話許是伺候他的嬤嬤來時教的,果然聽得皇後鳳顏大悅,忙說好好。又叫人賜座,又命人拿水果點心給大皇子吃。


    大皇子人小怕熱,一路走得急了,額上滿是汗。皇後親自拿了帕子為他擦了汗,眉眼間一片慈愛之色。大皇子在柳氏身邊撒嬌慣了,雖然不知自己的母妃去了哪裏,但是見得一向嚴肅的嫡母對他如此好,就打蛇隨竿上,膩在她身邊搬弄起自己撒嬌那一套來。


    皇後病中許久不曾歡顏了,大帝姬被教導得十分規矩,從無這般舉動,如今一看大皇子對她毫不生疏,她心中漸漸生了悔意,早知道在侯府中無論如何就將柳氏的孩子過了自己膝下將養了也不至於今日自己遭了這般大罪。


    皇後心中百轉千回,漸漸對歐陽箬也不甚在意。歐陽箬見狀忙告辭了。皇後也不挽留,隻略略吩咐幾句,便又一心與大皇子說話。


    歐陽箬走得遠了,這才敢回頭張望,卻見皇後依然在禦花園的亭子中與大皇子說著話,心中一塊大石才放了下來。


    回到了雲香宮宮人忙上前去伺候。歐陽箬躺在美人榻上,鬆了口氣。宛蕙安頓好小嬴州才過來。


    她亦是捏了把冷汗道:“方才皇後那樣子奴婢看著真怕呢,不過好在大皇子如今大了懂得討人歡心,皇後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歐陽箬歎道:“就怕糊弄得過一時,糊弄不過一世呢,萬一哪天皇後覺得大皇子不堪大任,還是會另外想辦法呢。”


    宛蕙咋舌道:“難不成皇後娘娘還想著要搶三皇子?就她那身體也教養不了啊。皇上也不會答應的。”


    歐陽箬搖搖頭,一頭烏發因散了發髻而流瀉在一邊,似最美麗的黑色瀑布一般,她籠了眉間的輕愁道:“倒不是說她如今會奪本宮的孩子,姑姑也看了,方才本宮胡亂瞎掰了三皇子的姓名由來,懈了她的心防,暫時三皇子是安全的。本宮就怕她另起什麽心思,不過,這也由不得本宮再去揣測或去阻繞什麽了。我們還是乖乖在宮中養育好三皇子才是正經。”


    宛蕙點頭,見她麵上倦色微微,便要退下去,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娘娘說皇後會另起什麽心思?奴婢還真不明白。”


    歐陽箬輕歎一口氣,看著窗外的樹葉飄落下來,充滿了深秋最後的肅殺與蕭索,冬天快到了吧,這時候刮起的應該是最先到的北風,這個冬季也許會很難熬很難熬吧。


    宛蕙以為她會不說。等了半晌要退出去。歐陽箬忽然清冷地笑道:“還能有什麽心思,不過是有了皇子,接下來便要立儲了。”


    宛蕙一驚,終於默默地退了下去。


    歐陽箬閉起眼眸靜靜歎息,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循環不斷,就像帝王家中終身擺脫不了詛咒一般,充滿殺意與血腥,偏偏打著最冠冕堂皇的旗號。


    果然,皇後身子漸好之後,便下了一道意旨,挑了個幾個日子,命各宮眷,重臣內眷進宮敘話。歐陽箬本不在意,卻不知,這一次看似無意的敘話,卻是為她之後埋下了最深的隱患。


    那幾日,楚宮之外車馬滾滾,不少重臣內眷都盛妝打扮,婷婷嫋嫋地往皇後宮中趕去。皇後不知是不是因為真的身體大好,還是因為得了大皇子心情喜悅,每每見重臣,或者皇族內眷都將大皇子帶在身邊。此意味十分明顯,一來昭示她皇後仁愛之心,將罪妃之子待若親生,二來也向那些重臣暗示,她皇後已經有了嫡子,自然要將立儲提上日程。


    皇後身披雪狐毛滾邊百摺鳳服,麵色蒼白若雪,唇腮邊抹了淡紅色的胭脂,一時間倒也看不出病體支離。她含笑看著座下的幾位貴婦人,因飲了過多的湯藥,而顯得有些發黃的眼眸淡淡掃過堂下或肥或瘦,或心神不屬的幾位婦人,忽然眼神在一人麵上停留。


    皇後對身邊的紫葉笑道:“本後是不是病糊塗了,這麽個標誌的美人是哪家的婦人呢,本後瞧著像是未出閣的小姐呢。”說著瘦得如柴的手指輕輕一指那小婦人的方向。


    紫葉順著皇後指的方向一看,笑道:“哦,皇後娘娘沒見過的,是一等嫖騎大將軍蘇將軍的夫人呢,皇上禦筆點賜的呢。人都道郎才女貌,可是我們大楚國最般配的親事呢。哦,這位夫人是吏部侍郎的二女兒錢二小姐,閨名煙翠。”


    錢煙翠聽得皇後在議論她,忙出前惶恐拜下道:“臣妾是蘇將軍的賤內。今日特來向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微微點了點頭,命人賜座近前,拉了她的手細看:“果然標致,蘇將軍跟隨皇上十幾年,當年本後剛嫁給皇上之時,他還是小小少年,沒想到如今長成了這般英偉無匹。衝戰沙場,他都是皇上身邊不可多得的將才呢。”


    錢煙翠聽得皇後誇她的夫君,麵上一紅,笑卻是勉強寥落。皇後識人觀相早已經爐火純青,心中一動,便悄悄對身邊的紫葉暗示。


    紫葉心領神會,笑著對皇後道:“皇後娘娘,這我們宮後的還有幾本放在暖房裏的墨菊,奴婢看著都開了,要不要到後邊與蘇夫人散一散賞一賞?”


    皇後笑著看著錢煙翠的眼睛,笑道:“看蘇夫人有沒有得空了,哦,本後聽得這幾日蘇將軍回京了,他們少年夫妻,總得給人家時間多多聚首,陪本後這個病秧子做什麽。你這主意不好不好!”


    錢煙翠本就是個利落大方之人,雖然心中有結,但是依然笑道:“皇後娘娘言重了,臣妾若能多陪陪皇後娘娘,那自是天大的福份呢。”她麵容嬌美,聲音清脆若黃鶯,聽起來十分悅耳。


    皇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其餘幾位貴婦人見皇後留下錢煙翠說話,自是趕緊識趣地告退。頓時整個大殿裏隻剩下空落落的幾個人。


    皇後微微一歎息,對她道:“你看,本後的‘鳳儀宮’冷冷清清就如死墓一般,咳咳…結發結發…若沒有了情義還不是一副空殼…”她一邊自傷自憐,又勾動心緒,頓時咳嗽不已,方才的從容大方都不見了。


    一邊的紫葉慌忙命宮人端藥上來伺候。皇後喝了一口,推了皺眉道:“不喝不喝…****湯藥伺候,還不如死了幹淨。”


    這句話唬得一幹宮人紛紛跪下請罪。皇後又是一陣咳嗽。錢煙翠連忙上前為她扶背,一摸上去,觸手僵硬,竟都是骨頭,忽然想起剛才皇後說的那句“…結發結發…若沒有了情義還不是一副空殼…”


    她心裏一酸,想起那抹挺拔卻又冷清的背影,心思不由飄渺而去。


    大紅嫁衣,十裏紅妝,風光無限!


    那日楚京人人都口口相傳一件事,被禦筆點婚的吏部侍郎的二女,坐著大紅花轎嫁入了一等嫖騎將軍蘇顏青的將軍府中了。


    轎中的錢煙翠羞澀滿麵,心中卻是歡喜的。那良人她是親眼見過的,他的赫赫功績是楚國百姓景仰的,而他的風姿,早就在未見麵之前就在她少女的心中投下了一絲朦朧的好感。


    如今她已成人,本以為一朝被選入宮中,就是楚帝後宮中眾多妃子中不起眼的一位,沒想到皇上竟然為她選了這麽個夫婿,哦,應該說是皇上為蘇將軍千挑萬選,獨獨挑中了她。


    她尤記得父親接旨時候的狂喜,與小妹嫉妒的眼神。合家都有說不出的高興。做皇帝的妃子雖然榮耀,可是再怎麽樣也是側室,可是如今卻是堂堂的一等嫖騎大將軍明媒正娶的夫人,那身份無形之中高了好幾等。


    她記得那日滿眼滿眼的紅,紅得刺目,紅得令她終身難忘。


    滿心的歡喜在入夜後被潑了當頭一盆冷水。蓋頭揭開,是一雙清冷俊秀的眼睛,帶著淩厲與那徹骨的寒冷。沒有絲毫做新郎的喜悅,也沒有見到她驚豔的表情。


    他默默轉了身,一杯一杯飲盡桌上本為兩人備下的喜酒。她不知他為什麽會這樣,隻好走到他身邊,低低喚了一聲:“夫君…”


    那一聲低若蚊喃,可是他卻似被嚇了一跳,踉蹌起身。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這一走…就是半年!


    第二日,她嫁衣未脫,便被府中的丫鬟告知,他,去了華地…


    從此她****盼他歸來,歸來看看她,看看這個家。家書一封封寄了去,一月才回一封,隻道他很忙,忙與軍務,忙於不知明的軍務。


    她靜下心來****操持家中瑣事,一切都很平靜,隻是往日愛笑大方的少女,終於收斂起自己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寧靜。


    一切都未變,隻是她的心忽然變得很空,很空,像是漏了一塊地方,添不滿也堵不住…****夢回,都是他那雙清冷無表情的眼睛。…


    她隻想問他一句,他為何待她如此涼薄,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錢煙翠怔怔出了神,皇後轉頭一顧,笑道:“蘇夫人在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她心中一驚,忙低眉順眼:“皇後娘娘要多多保重才是。臣妾是在想皇後娘娘是不是要再去延請高明再看看。”


    皇後歎道:“本後自己知道自己,左右不過是一死,隻是如今又多了一份牽掛,這大皇子交到本後手上,本後本該好好盡嫡母的本份,可憐的孩子啊…”


    錢煙翠自是聽弦知雅意的人,忙笑道:“皇後娘娘正當盛年,大皇子聰慧,以後前途不可限量,皇後娘娘萬勿如此說才是啊。”


    皇後和緩了麵上的悲色,看了看她一眼,笑道:“本後其實最該羨慕你,蘇將軍為人剛正不阿,雖然平日看起來不太愛說話,但是若說待人好,卻是極好的。你跟了他,以後定是不錯的。”


    錢煙翠粉麵含羞,卻隻是略略勾了嘴角,像笑不像,卻更像是哭。皇後一見,知她心中定有委屈,對紫葉示意下,便道:“走吧,坐這裏說話實在憋悶,今日與你一見如故,本後十分高興,去後邊走走,方才說要賞暖房的墨菊,還未去呢。”


    她攜了錢煙翠的手,一路行,一路絮絮叨叨說大皇子如何乖巧,如何聰明。


    錢煙翠雖聽得心中不耐,卻也細細側耳聽了,隻是覺得心中哭笑不得,若說自己能在蘇顏青邊上說上話也許能給皇後娘娘傳個心意,而如今她在他眼中許連貼身丫鬟都不如,實在是無能為力。


    自然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她一邊在旁做柔順乖巧狀,皇後越是喜歡。


    到了暖房,隻見幾株墨菊盈盈而立,看了一會,也覺得無趣,隻是看到為了這幾株花,在旁邊用炭火盆子日夜不停燒炭暖花,倒讓她咋舌不已。


    皇後卻不以為意,略略看了一眼,便嫌裏麵憋悶,拉著她出來了。皇後在亭中坐定,又命宮人細細在在亭外圍了鮫綃紗,摒退了宮人,這才拉著她的手,關切道:“瞧你的模樣,難道竟是蘇將軍待你不好?”


    皇後蒼白的麵上,兩眼露出關切之色。錢煙翠臉紅了又白,最後咬牙道:“皇後娘娘,不瞞您說,蘇將軍到自從成親之後,就在華地整理軍務,請皇後娘娘…或者皇上叫他回楚京,或讓臣妾一起跟去才是。”


    她說完,眼中的淚忍不住滾了下來,最後竟忍不住失聲哭了。皇後見她的模樣,沉吟半晌才道:“難道蘇將軍竟是不滿意這皇上禦賜的婚事?”


    錢煙翠一聽,嚇得眼淚都收了,知道自己一時情動,竟將如此大不諱的話都說了出來,慌忙跪在皇後麵前道:“皇後娘娘,蘇將軍絕對不是不滿意皇上…皇上的賜婚,請娘娘明鑒啊?”


    皇後微微一笑,拿了帕子拭了唇邊,笑道:“你別慌,本後沒別的意思,依本後看呢,人都道女子心,海底針,其實男人的心思也很讓人不懂的,蘇將軍為人本後了解,忠心是忠心,可是性子太過剛正,唉…你多多撫慰下便是了。以你的美貌才情,怎麽可能抓不住他的心?”


    錢煙翠聽了,心中苦澀不已,雖然她不明白他的為人,但是以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直覺,她明白他根本不愛她,因為…


    “可是他心中有了人,臣妾怕是一輩子都是如此了…”她忽然苦笑低低說道。


    皇後耳朵卻尖,忽然直起身來,疑惑道:“什麽心中有人?難道蘇將軍心中有別的女人?怎麽可能?”皇後說完,失笑道。


    那樣挺拔如劍,年輕有為的將軍,眼中隻有軍令與軍務的男人,平日不見他流連青樓楚館,怎麽可能惹了一身情債?


    錢煙翠聽了皇後的笑言,麵上憋得通紅,見她不信,也自己苦笑道:“臣妾也情願相信這不是真的,再說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正常,若蘇將軍喜歡那女子,臣妾也願意將她迎了進府,隻盼他能****歸府,不讓臣妾一個人獨守偌大的一個將軍府,連下人都看不起。”


    她說完又是潸然淚下,她自小在錢家嬌生慣養,養尊處優,什麽事都不用操心,隻要攻習琴棋書畫便好了,如今新婚之後,尚未嚐到夫妻恩愛甜蜜,便一人麵對著整府中的生計雜事。她苦撐了半年,早已身心俱疲,那夜偶得親聽得蘇顏青醉後酒話,更是心中跌到了穀底,再也承擔不起。


    皇後越聽越奇,不由問道:“難道真有此女子存在?是哪家女子?就怕是出身不好的女人?你可有親眼看見?”


    錢煙翠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方事物,一層層展開,呈給皇後道:“這玉佩是臣妾那夜在蘇將軍懷中掏出來的,許是什麽人家小姐贈的,臣妾見他醉後還念念不忘那女子的閨名…”她話未說完,又委屈地掉了下眼淚。


    皇後接過一看,眼神猛地一縮,猛的將那玉佩放在麵前細細瞧了。她越瞧麵上的神色越是古怪,似想笑又笑不出來一般,喉嚨骨碌幾聲,讓錢煙翠忍不住有些害怕。


    她怯怯地問道:“皇後可認得這方玉佩?”


    她心中越發忐忑不安,那夜蘇顏青去赴柔婕妤三皇子的滿月宴,卻一身酒氣地回府,她本是想與他更衣,沒想到,卻聽得他在她為他脫去外衫之時喃喃念了一個人的名字“箬兒…”


    她心中頓時掀起滔天巨浪,待到解開他的外衫,這方玉佩掉了出來,她終於證實了他的心中早有了另個女人的影子。(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楚宮傾城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冰藍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冰藍紗並收藏楚宮傾城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