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視線迎上,待到看清白衣青年的容貌,臉上掛著的笑容陡然一僵,微露驚訝之色,顯然有種意外之感。


    白衣青年則是迎上幾步,對著陸瑾抱拳笑言道:“在下崔若顏,曾與陸郎在裴公壽筵上有過一麵之緣,不知陸郎是否還記得?”


    陡然間,無數念頭掠過陸瑾心海,他笑了笑,一絲複雜感情從眼眸中一閃即逝,聲音略顯暗啞地開口道:“怎會不記得,其實說起來,在下已認識十七郎君久矣。”


    “哦?”崔若顏秀眉一挑,驚訝笑問,“不知陸郎君多久認識在下?為何若顏卻一點也記不得了。”


    陸瑾輕歎道:“七宗堂崔十七郎君名士風範,慷概仗義,好客敬賢,素有‘小孟嚐’之稱,在下自然已是神交已久了。”


    崔若顏清朗一笑,言道:“陸郎君真是太抬舉若顏了,在下不過區區庶民之身,仗著有幾個銅錢胡作非為,闖出些許臭名而已,何能如陸郎君這般天後秉筆學士來得威風。”


    陸瑾淡淡一笑,拱手言道:“十七郎君實在謙虛了。”


    司馬仲連本是為陸瑾和崔若顏作個引介,乘著兩人談話空隙,見縫插針地笑言道:“十七郎和七郎都是少年英物,今番能夠相識也算作英雄重英雄,十七郎精於棋道,而七郎你又身為翰林院棋待詔,以老夫之見,不如對弈一局交流一番,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崔若顏美目一閃,笑問道:“七郎之意如何?”


    陸瑾不便推托,再加之不論崔若顏有何用意目的,他都會大是防範,倒也不怕他故作親熱,點頭道:“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陸瑾和崔若顏相邀入座重置棋局,轉眼之間白黑兩軍便在棋案上縱橫廝殺,司馬仲連與吳成天則站在一旁觀看,不時頷首點頭。


    陸瑾目前雖掛著棋待詔一職,然而來到洛陽之後,幾乎從未踏足過棋院,天皇天後也從來沒有召見他下棋,他的事務中心,全都落在撰書之上。


    雖則如此,陸瑾的棋藝比起當初卻絲毫沒有下降,反倒更顯老辣深沉,崔若顏的棋藝充其量與吳成天差不多的水準,可謂一流棋手,但對上陸瑾這般的超一流棋手,自然免不了落敗了。


    下完一局,崔若顏絲毫不介意輸棋,反倒拊掌笑道:“七郎棋藝果然非常高超,在下實在自愧弗如,受教受教。”


    陸瑾淡然笑道:“崔郎君棋藝也是非常了得,此局在下隻能說是僥幸。”


    司馬仲連不失時機地笑道:“在老朽看來,兩位郎君的棋藝都是非常不錯,乘著離坊門關閉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備置一桌酒菜,以供兩位郎君對酌閑聊。”


    崔若顏點頭道:“司馬館主此言正合我意,不知七郎意下如何?”


    陸瑾見招拆招,點頭笑道:“好,自然如此。”


    片刻之後,幾名侍女已是上前撤去棋枰,在石案上備置了幾樣精致可人的佳肴,一壺蘭陵美酒醇香清冽,倒可為閑談助興。


    拋去往日的恩怨不提,崔若顏為人為事慷概大方,與之相交倒也如醇醪,不覺自醉。


    陸瑾明白七宗五姓乃是當今天下豪門世族,在官場商道中都有著無以倫比的影響力,麵對崔若顏的交好之意,他雖有所防範警惕,倒也不會排斥拒絕。


    而崔若顏這般盛情結識自己,想來也有著一番盤算和用意,靜觀其變就可,也用不著視如蛇蠍。


    至於以前的恩怨,陸瑾自然會放在心中,不是不報,隻因時候未到。


    崔若顏極為健談,而且長袖善舞說笑閑聊中頗有名士風采,此際微笑發問道:“對了,不知現在七郎居住何處?”


    陸瑾略一沉吟,回答道:“在下目前暫居在裴尚書府邸。”


    “咦?裴尚書壽宴那天,七郎與裴尚書不是從未見過麽?為何……”


    “不瞞十七郎君,裴尚書恰好與在下一名長輩交厚,待知道在下尚無居處,便好心收留。”


    “原來如此。”崔若顏恍然笑了笑,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案麵,笑語言道,“這麽說起來,在下與七郎還算住在一間裏坊之內,倘若陸郎有空閑,不妨前來第一曲第二裏崔氏府邸,本郎君必定掃榻相待。”


    陸瑾頷首一笑正欲說話,突聞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轉眼便行至亭下。


    陸瑾循聲望去,卻見是一個綠衣飄飄的美豔麗人行來,待看清麗人相貌的那一霎那,陸瑾瞬間就愣怔了,眼眸中也閃出了幾絲複雜之色。


    君海棠麵色沉凝地步入亭內,卻沒有看向陸瑾一眼,徑直走到崔若顏身邊跪坐於草席之上,湊近她的耳畔便是一陣輕輕細語。


    陸瑾一直觀察著兩人神情,君海棠剛說得沒幾句,崔若顏細長的眉頭猛然一挑,緊接著眉頭又是向著中間一聚,臉色頓時有些陰沉,顯然並非一個好消息。


    說完之後,君海棠起身離去,崔若顏也是站起身來,對著陸瑾拱手言道:“本欲還想與七郎飲酒閑聊,奈何突發大事,本郎君要繼續趕去處理,隻能告退了,還請七郎見諒。”


    陸瑾起身笑道:“無妨,十七郎君既然身負要事,咱們改日再聚便可。”


    司馬仲連知道崔若顏非常重視與陸瑾見麵結交之事,見他想要半途而去,不由大感奇怪,問道:“十七郎匆匆離去,不知是否府中出了什麽事?”


    聞言,陸瑾心頭一動,光從此話聽來,便知道司馬仲連一定與崔若顏交情很深,否者斷然不會這般詢問。


    崔若顏喟然一歎,無不苦澀言道:“非是府中之事,不瞞幾位,剛才收到消息,洮河道大總管李敬玄兵敗而歸退回鄯州,十萬大軍僅剩殘餘,我朝收複西域淪為泡影也!”


    一語落點,陸瑾三人均麵麵相覷,同時呆愣住了。


    崔若顏走後,酒宴還在繼續。


    司馬仲連現在並非官場中人,自然對李敬玄兵敗之事談不上關切,望向陸瑾笑問道:“七郎覺得十七郎此人如何?”


    陸瑾心知司馬仲連是在替崔若顏探聽口風,不禁悠然一笑,言道:“在下與十七郎君相識雖則不久,然卻特別敬佩他飛揚灑脫的名士之風,今番一見,更覺如此。”


    司馬仲連欣然點頭道:“崔十七郎可是七宗堂河南道掌事,身份高貴超然,就連許多朝廷重臣都與他非常交好,七郎倘若有心,不妨多與十七郎接觸了解,必定會對你大有裨益。”


    陸瑾淡淡笑了笑,言道:“好,多謝館主之言,在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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