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皇帝微微頷首,然而他也不會聽信張大安的一麵之詞,沉聲問道:“禦史大夫高智周何在?”


    高智周根本不知道此事,正待一頭霧水當兒,聽到聖人垂問急忙出班拱手道:“臣禦史大夫高智周,參見聖人。”


    高宗淡淡言道:“高愛卿免禮,不知禦史台昨日去東宮拿人,所為何事?”


    高智周啞口無言,隻能硬著頭皮回答道:“啟稟聖人,臣並不知曉此事。”


    “哦,這麽重要的事,你堂堂的禦史大夫居然都不知道?”高宗驚訝地一挑白眉,臉色立即轉為陰沉,又問道,“禦史中丞宗秦客何在?”


    話音落點,立即有一名負責朝儀的殿中侍禦史出班奏道:“啟稟陛下,宗秦客生病臥榻,故而未能參加今日朝議。”


    聞言,陸瑾暗自一歎,這宗秦客果然是一個官場油子,心知今日禦史台必定會與東宮大起齷蹉,故而推托有病未來早朝,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這一場渾水。


    高宗不滿地皺起了眉頭,無可奈何之下,隻得直接詢問陸瑾道:“監察禦史陸瑾何在?”


    陸瑾一聽叫自己的名字,急忙走出朝班拱手道:“臣陸瑾在此。”


    “陸瑾,昨日你可有帶領衛士前去東宮捉拿趙道生?是誰同意你如此行徑?”高宗口氣不善,隱隱帶著一份怒氣,的確,東宮太子好歹也是皇帝之子,國之儲君,被一個禦史私下闖入東宮之內強行拿人,且他這個皇帝還有禦史大夫都不知道,太子顏麵何在?東宮的威信又是何在?”


    陸瑾正欲回答,突然聽見龍床之後的屏風內飄出一個淡淡的女聲,平靜而又清晰地言道:“聖人,昨日陸禦史來麗景殿見朕,談及趙道生違法違規之事,故而朕當即下令,讓陸禦史前去捉拿趙道生,事急從權沒有來得及向聖人你稟告,還請恕罪。”


    武後之話如同一陣沉雷掠過朝臣之耳,大家這才明白陸瑾如此行徑原來是得到了天後的允諾,怪不得膽敢這般氣勢洶洶直闖東宮,如此說來,天後與太子兩母子又要相互爭鬥了。


    高宗皇帝一聽武後之話,臉色頓時有些尷尬難看。


    在龍朔年間,武後通過處理上官儀事件,在群臣麵前樹立了和高宗並尊的地位,加之高宗多病,因而武後開始垂簾聽政,擁有朝政決策之權,這也是鼎鼎有名的二聖臨朝。


    從此,武後與高宗一樣自稱為“朕”,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殺生,決於武後之口,而群臣稟告涉及重要國事,武後定奪了也一樣算數。


    故此武後命令陸瑾前去東宮捉拿趙道生,在程序上完全沒有逾越之處。


    大殿內的氣氛沉默而又尷尬,所有大臣都垂著腦袋默默無語,這種天存二日,政令多出的為政模式,正是二聖臨朝的弊端。


    感覺父皇似乎又要在母後的威勢下軟了下來,監國太子李賢再也忍不住了,出列亢聲言道:“父皇,兒臣有奏。”


    高宗精神一振,連忙道:“太子但說無妨。”


    “是。”李賢應得一句,口氣陡然轉為嚴肅冰冷:“相信諸位同僚也應該知道,趙道生乃是服侍本太子十餘年的親信,一直伺候起居照料飲食,他的為人盡管有所瑕疵,然本太子相信他絕對不會幹那貪贓枉法之事,今番禦史台憑著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將之捉拿,本太子覺得實在太過輕率,禦史台當立即放趙道生歸來,若有趙道生貪贓枉法的真憑實據,本太子絕對不會徇私枉法。”


    此番話雖則是對殿內大臣在說,然而明眼人都清楚李賢是在責問指責垂簾於後的天後,聖人向來在天後太子兩母子鬥爭中采取中立態度,眼下如此劍拔弩張,又該如何收場才是?


    高宗白眉皺成了一團疙瘩,心內卻是煩躁不已。


    趙道生區區寵臣,即便被抓,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李賢何須這般大張聲勢地與天後當殿較量?這不僅是他自討苦吃,更讓自己這個當父皇的極難處置,當真是太過輕率淺慮了。


    侍中兼太子賓客的郝處俊曆來是李賢的堅定支持者,感覺到今日天後太子似乎又要以趙道生事件展開爭鬥,急忙亢聲言道:“聖人,微臣覺得此乃小事,毋須拿到大殿上來爭論不休,以微臣之見,不如下朝之後了解具體情況再做定奪。”


    郝處俊此話令高宗大感受用,正欲開口允諾,李賢卻是赳赳言道:“父皇,郝相此言差異,此乃關乎東宮名聲名譽,何乃小事之說?”


    話音落點,高宗氣得幾乎想要跳腳大罵,郝處俊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意,卻被李賢這般無情拒絕,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作糊塗。


    昨日趙道生被抓,李賢早已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故此才會這般心緒急躁失去理智,他鐵青著臉繼續言道:“兒臣受父皇之令代為監國,倘若連東宮的名譽都無法保障,何能當得起東宮之主?故此請父皇明鑒,讓禦史台當殿拿出趙道生犯法的證據,否者必須立即放人。”


    此話一出,等於東宮與禦史台之間就沒有回旋的空間,也代表著李賢和天後之間沒了妥協的餘地,要麽拿出證據,要麽當殿放人。


    高智周額頭已是冒出了涔涔細汗,他怎麽也沒料到,剛來禦史台不久的陸瑾竟然去拔了李賢這隻猛虎嘴中之牙,這不是將整個禦史台置於燎爐之上麽?


    正在他心亂如麻之際,突聞高宗沉聲言道:“高愛卿,不知你們禦史台可有掌握趙道生犯事證據?”


    高智周張了張嘴巴,如實言道:“臣不知。”


    高宗臉容一沉,繼續問道:“那不知禦史台想要如何調查趙道生的犯事證據?”


    高智周冷汗直流,吭哧道:“自然是依法依規辦理。”


    高宗冷笑連連:“連犯事證據都不清楚,好一個依法依規辦理,看來你這個禦史大夫是越當越糊塗了。”


    高智周啞口無言,額頭的汗珠流得卻是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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