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忙碌妥當,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


    狄仁傑換得一身舒適幹爽的衣物,對著陸瑾笑吟吟的言道:“今夜風輕雲淡,明月高懸,不知陸駙馬可有空閑?要不咱們出去轉一圈如何?”


    狄仁傑職司殿中侍禦史時在禦史台威望極高,可以說是陸瑾的前輩,雖然現在官職比他低微一些,但是陸瑾絲毫不敢托大,自然而然點頭笑道:“狄公既然有此雅興,在下安敢不奉陪。”


    狄仁傑哈哈一笑,已是伸手作請,與陸瑾一道朝著營地外圍走去。


    今晚軍營駐紮在一條小河河穀畔,此刻從營內走出,清冷的玄月掛在東山之巔,習習河風撲麵而至,吹得兩人衣衫啪啪風動作響,讓人大感愜意。


    狄仁傑步履從容陪著陸瑾一道緩步慢行,待行至河畔站定身子的時候,他這才環顧河麵悠哉悠哉的問道:“陸駙馬,你可知咱們眼前這條河水將流向何處?”


    陸瑾微微一愣,不知狄仁傑為何會冒出如此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他斟酌了一番,方才回答道:“此地離大河倒是不遠,若無意外,這條河水理應流入大河當中。”


    “是埃”狄仁傑輕輕頷首,言道:“數萬條這樣的小溪小河匯聚在一起,才能成就大河的波瀾壯闊,延綿萬裏,故而江河不擇細流,方能使之浩瀚,同樣,做人也是這樣一個道理。”


    陸瑾目光一閃,微笑言道:“還請狄公指教。”


    狄仁傑嘿嘿一笑,慢騰騰的言道:“如果論當朝少年英傑,陸駙馬可謂第一人,何也?陸駙馬以寒門入士,破天荒地的進士及第為了當朝狀元,更被授予監察禦史委以重任,不僅如此,你還尚天皇天後唯一的愛女太平公主殿下,這次又以二十之齡成為金牙道行軍副總管,可謂少年得誌,今後平步青雲不在話下,在如此成功的人生麵前,難道陸駙馬不當謹慎從事乎?”


    陸瑾笑容不知不覺已是斂去了,口氣中也帶上了幾分冰冷:“狄公,陸瑾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陸駙馬說笑了,其實你已經聽明白了老朽之言。”狄仁傑笑了笑,繼續言道,“既然天皇天後對陸駙馬如此重用,不惜授予高官厚祿賜你榮耀,更不惜下嫁愛女於你為妻,陸駙馬於情於理,都應該忠君愛國,效忠大唐,而非陰奉陽違,兩麵三刀。”


    陸瑾神情轉冷,微挑眉峰語帶教訓的言道:“狄公,你我皆是監察禦史出身,應該懂得凡事都要講究一個證據,而不是惡意誹謗,即便是風言奏事,也不能道聽途說就信口開河的汙蔑大臣。”


    狄仁傑自然感覺到了陸瑾的不悅,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言道:“不瞞陸駙馬,老朽奉天後之命擔任江東經略使,負責搜剿火鳳教亂黨,幾經調查,發現陸駙馬上次給我說的口供非常不準確,而且錯漏百出不足讓人相信,今日恰好遇到了陸駙馬你,所以我才想再次詢問一下陸駙馬你被火鳳教虜走之後的經過,看看是否是上次老朽不甚聽錯了。”


    “我已經給狄公你說得很清楚,而且那也是事情的真相,此刻何須重複。”陸瑾嘴角勾出了一絲嘲笑的波紋,“狄公倘若懷疑在下,盡可以前去禦前檢舉告發,而非在私下與我述說。”


    狄仁傑捋須輕歎道:“陸駙馬何須如此牛頑,老朽今日說這些話,目的也隻有一個,那就是希望陸駙馬能夠看清楚形勢,不要誤入歧途了。”


    陸瑾冷笑道:“我知道狄公懷疑我是火鳳教的奸細,但你可否知道,若我真是奸細,待你說出懷疑我的那番話之時,我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人滅口,而非任由你在這裏大放厥詞。”


    狄仁傑夷然無懼,認真出言道:“陸駙馬,此乃軍中,即便你當真是奸細,也是不敢動手的,殺了我不就暴露你真實的身份了麽?”


    陸瑾語帶嘲諷的言道:“此地離軍營已有百丈之遙,若我要將你滅口,何人能夠看見?而且殺了你之後,我也有多種方法能夠洗脫自己的嫌疑,狄公你真是太自信了。”


    狄仁傑肅然言道:“陸駙馬,老朽認為你還是不敢的。”


    “哦?真的麽?”陸瑾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承認現在正藏在東麵十丈開外大樹上的那位仁兄非常厲害,隻怕武功不下於我,但我也有信心能夠在須臾之間取狄公你的人頭。”


    狄仁傑終於忍不住色變,目光淩厲的看了陸瑾半響,輕輕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敢動手?”


    陸瑾眼神中嘲笑之色愈來愈濃,半響化作了淡淡一笑:“抱歉狄公,我並非火鳳教奸細,殺了你對我沒有半分好處,還是那句話,倘若你掌握了什麽我通敵的證據,盡可以前去天皇天後那裏告發我,倘若沒有證據,還請你能夠尊重一下我這位金牙道副總管,不要在為自己添麻煩了。言盡於此,陸瑾告辭。”言罷,轉身而去。


    狄仁傑若有所思的望著陸瑾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眸中疑惑之色卻是更濃了。


    這時,不遠處一棵大樹樹冠忽地動了動,一個黑影已是從樹上躍了下來,行至狄仁傑身前麵帶愧色言道:“狄公,屬下無能,竟讓陸瑾看出了端倪。”


    此人赫然為狄仁傑的手下親衛李元芳。


    狄仁傑搖了搖手,言道:“無妨,此事怪我不怪你,是我太過大意了。”


    李元芳這才放下了心來,言道:“狄公今夜本想以此逼迫陸駙馬出手,然而沒想到他卻根本不為所動,一點也不心虛膽怯,隻怕他並非是虞國的奸細。”


    狄仁傑略顯沉重的點了點頭,輕歎言道:“但君四海理應不會說謊欺騙我們,對了,剛才若是陸瑾當真出手,你可有救我的機會?”


    李元芳沉吟了一下,滿臉羞愧的言道:“不瞞狄公,若是陸瑾出其不意出手的話,下官絕對沒有能力救下狄公,因為陸瑾的功夫應該比屬下強太多了。”


    “噢呀,這麽說來,我剛才當真在鬼門關前晃蕩了一圈麽?”狄仁傑用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脖頸,頓覺那裏涼悠悠一片。


    瞧見狄仁傑的舉動,李元芳不禁暗暗覺得好笑,沉吟半響出言道:“既然現在陸瑾已經知道狄公你在懷疑他,若他為虞國奸細,必定會想辦法除掉你的,所以還請狄公當心為上,不要一不留神便丟了性命。”


    狄仁傑輕輕頷首,望著軍營內搖晃不止的風燈半響,不知不覺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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