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陸瑾起了一個大早,在朦朧的晨光當中練了一會兒劍術,回到營帳的時候,渾身已是大汗淋漓。


    軍中可比不上家裏,並沒有多餘的熱水來供陸瑾清潔滿是汗水的身體,他就著涼水簡單擦拭了一下黏糊糊的大汗,這才換上了一件舒坦的衣物,坐在帥案後認真的思考起昨夜狄仁傑所言之語。


    其實說起來,麵對狄仁傑直截了當的懷疑,他並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坐立不安,相反,他的心情卻是平靜得如同一泓波瀾不驚的秋水,甚至昨夜回去之後,還睡了一個不錯的好覺。


    蓋因他在虞國之事十分隱蔽,而且他的真實身份除了蘇令賓以及虞國幾個重要的大臣外,幾乎無人知曉,想必泄漏的可能性也是非常的低。


    而且他雖然在虞國呆上了一段時間,並沒有向朝廷說出實話,但那也並不是太大的罪名,況且,當初蘇令賓讓他與崔若媞離開的唯一要求,便是讓他們不得將虞國存在之事透露出去。


    陸瑾向來非常守信,答應了蘇令賓的事情自然要做到。


    至於狄仁傑那裏,若他當真掌握了確切的證據,隻怕早就已經告訴了天皇天後,豈會如此私下前來刺探於他?


    很明顯,狄仁傑也隻是有些懷疑而已,實在不足為患,當務之急,還是要以平定西突厥叛亂,以及對戰吐蕃大軍為首要之務。


    正在他思忖當兒,軍吏已是捧來了今天的早飯。


    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燉蘿卜,外加幾張烤得油亮金黃的胡餅便是全部的東西,雖不比上公主府佳肴的精致美味,但勝在粗獷簡單,一碗肥羊燉吃下去,在啃上幾個香脆的胡餅,實乃補足半日肚腹的人間美味。


    用罷早飯之後,陸瑾在卯時三刻準時出了營帳,因為每日都是辰時出發的關係,將士們都已經開始收拾著帳篷等物,整座軍營一片忙碌熱鬧。


    然而令陸瑾倍感意外的是,往日早早就已經收拾妥當準備起行的中軍幕府,直到此刻居然還是悄聲無息一動不動,就連以前出帳甚早的裴行儉,也是不見蹤影。


    “莫非今日裴帥還沒起床麽?”


    霎那間,陸瑾想到了一個可能,然而很快他又搖頭失笑。


    裴行儉從軍多年,作息起床時間都是極為固定,即便是在朝為官的時候也不例外,更何況還是在軍中?


    不用問,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便在陸瑾暗暗猜想之際,卻看見長史王孝傑腳步匆匆的走了過來,看到他便是一拱,急聲言道:“陸副帥,大事不好了。”


    一聽此話,陸瑾心頭頓時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皺眉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王孝傑臉上神色說不出的焦急,輕聲言道:“今晨裴帥重病不能離塌,叫來幾名醫士為裴帥診治,現在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還請陸副帥前來中軍大帳主持大局。”


    霎那間,陸瑾的麵色頓時就凝重了起來,要知道主將乃是三軍司命,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否則便會禍及全軍。


    如今裴行儉重病,對於正在行軍途中的唐軍來說自然不會是一個好消息,說不定還會嚴重的打擊士氣,故而一定須得謹慎處理。


    心念及此,陸瑾繃著臉輕聲下令道:“今天先不忙出征起行,令全軍在原地休息待命,裴帥重病之事暫且保密,不得對任何人提及,若總管們詢問,便告訴他們裴帥與我有大事須得商議,故而暫緩起行。”


    王孝傑點了點頭,已是領命而去。


    不容多想,陸瑾立即大步流星的趕到中軍大帳之內,穿過司令幕府來到後帳,便看見幾名白發蒼蒼的醫士正圍在榻邊交談不止,個個都是眉頭緊鎖,麵帶愁容。


    見狀,陸瑾心內暗暗生出了幾分不好的感覺,走上前去一瞧躺在榻上的裴行儉,卻見他雙目緊閉,臉色陣紅陣白,額頭冷汗直冒,神情更是非常痛苦,顯然正處在大病當中。


    “諸位醫士,可知裴帥患的是什麽病?”陸瑾詢問的語氣不知不覺已是帶上了一份緊張之意。


    那幾名醫士相互對望了幾眼,還是那位年齡最長的老醫士輕歎出言道:“不瞞陸副帥,昨夜裴帥偶感眩暈心悸,老朽便替他診治,起先本以為是受到風寒加之勞累過度所致,然而今天早晨裴帥就身體虛弱得不能起塌了,老朽與幾位同僚診治良久,還沒有找到病因。”


    聞言,陸瑾不滿的挑了挑眉梢,沉聲問道:“那不知多久能夠準確找到病因?還有,現在可能先行進行診治?”


    老醫士躊躇了一下,連連拭著額頭細汗言道:“這個……常言病來如山倒,若老朽沒估計錯,裴帥一定是有什麽痼疾在身,才會突然疾病,究竟是何等病因還得等待一些日子,方能有所掌握。”


    聽到此話,陸瑾頓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若裴行儉當真患有極其猛烈的痼疾,那麽必定不適合繼續長途跋涉前往西域,而金牙道行軍大總管一職,說不定也會易帥。


    正在陸瑾心緒煩悶當兒,一直昏迷不醒的裴行儉卻是突然醒了過來,極其虛弱的呼喚道:“七郎……”


    陸瑾連忙俯身床榻,應答道:“裴帥,末將在此。”


    裴行儉大口的喘息了數下,老眼隙開一條細縫,似乎想要看清楚陸瑾,氣若遊絲的開口道:“先……不要驚慌,我應該沒什麽大礙……行軍之事不容拖延……必須盡快出發。”


    陸瑾麵露難色的言道:“但是以裴帥你現在的身體,我如何能夠放心你繼續受那顛簸勞累之苦,裴帥,末將建議咱們還是先在此地休整幾天,待到你病情稍微好轉一些再作決定,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裴行儉卻是堅決的搖了搖頭,喘息言道,“軍情不容耽擱,七郎,聽本帥的號令,立即出發!雖然本帥現在已經無法離榻騎馬,但你可以令人抬著我走便是……沒什麽大礙的。”


    連續說了這麽久的話,裴行儉似乎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般,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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