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船隊航行在大明東海之上,現在雖說已是開春時節,但是淩冽的海風吹在臉上還是有些生疼。


    周仁遠和朱慈烺一行人站在鄭成功指揮船的甲板上,身上披著毛披風,靜靜地看著遠處海岸線上即將升起的太陽。昨晚臨睡前周仁遠提議今天早上看海上日出,來福州的海路上他都沒想起這件事。


    大家一聽都很興奮,鄭成功雖然常年行走海上,但他也沒真正看過一次日出,也欣然同意。所以天剛剛蒙蒙亮,一行人都聚集在這甲板上看日出。


    隻見東方一盤紅日隱隱升起,海鷗不停在海麵飛翔,海麵變成深深的紅色。眾人靜靜地等待這激動的時刻,突然天上霞光萬道,太陽就像被海底的神龍吐出,紅雲朵朵,強烈的陽光刺的眾人眼睛有些發疼。而太陽下邊連綿雲海,萬頃波濤,色彩斑斕。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穀,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幹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周仁遠朗聲吟誦著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見到這壯觀的日出,他不禁想起了這篇文章。


    “好詩!”朱慈烺眼含熱淚地說道,這海上日出壯觀的景象他一輩都沒見過,又被周仁遠朗誦的詩文深深地震撼了!


    鄭成功也讚道“王爺好大的氣魄,末將深感敬佩!”


    周仁遠不覺豪氣萬丈,高聲說道“我大明雖老邁不堪,千瘡百孔,如西山日下。但是我輩少年就像這朝氣蓬勃的朝日,必定會光芒萬丈。為了成功的美好未來,與諸君共勉!”


    大家一起高呼“成功!成功!”


    鄭成功高呼道“末將從此改名為成功,願意追隨太子和王爺共扶大明危難!”


    “好!”朱慈烺激動地臉色通紅,“少將軍忠心可嘉,我朱家定不會虧待與你!”


    月餘後,船隊在天津衛碼頭靠岸,船隊除了留守看護戰船的五百福建水師官兵。周仁遠和朱慈烺領著一班護衛和鄭成功兩千人的護銀水師官兵開始從陸路前往京師。


    路過天津衛,隻見兩旁道路上不時有衣衫襤褸的流民三三兩兩蹣跚而行,甚至看到還有屍體倒斃在路旁,蒼蠅在上麵飛來飛去。眾人心有不忍之色,朱慈烺看到屍體胃裏一陣翻騰,臉色蒼白。而來自福建的水師官兵從未見過如此慘的百姓,有人不斷衝到路旁去嘔吐。鄭成功的臉色也越來越黑,他沒想到北方的局勢已然惡化到如此地步。


    “軍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不時有流民衝著壓銀隊伍嘶啞地喊道。


    周仁遠吩咐了一聲,軍士不斷從懷裏掏出些麵餅扔給那些流民。流民們一看有麵餅扔來,便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搶奪。


    路上其他的流民看有吃的,在壓銀隊伍前越聚越多,眼看隊伍已經不能通行。


    “統統散開,不得衝撞欽差隊伍!”沈鐵山急喊道。但是那些流民哪裏聽的進去,拚命擠上前去。一班侍衛和福建水師官兵緊張地握著手裏的武器對著這些流民,眼看情勢就要不可收拾。


    隻聽“砰”的一聲炸響,周仁遠掏出火銃向天放了一槍。流民嚇的一愣,都不敢再上前。還有幾個小孩被嚇的哇哇直哭。


    “大家都聽著,”周仁遠騎在馬上喊道。“我是大明永明王,這是太子欽差衛隊,大家不可造次。太子殿下會叫天津的官員在附近各縣設立粥棚,你們就在各縣城郊等候。”


    流民一聽是太子衛隊,也不敢再擠,又聽周仁遠說會設粥棚施粥,便定下心來。一起跪倒在地高呼“謝太子恩典!”


    朱慈烺流著淚下馬,痛哭道“眾百姓何辜?受此慘禍,我定當叫天津開倉放糧,叫你們生存下去。”


    跪在地上的百姓也一陣痛哭之聲。


    天津衛指揮使(正三品)孫得祿接到城防軍的稟報,連忙率著手下兩個指揮同知(從三品)和天津三衛的千戶出城迎接。


    朱慈烺一見孫得祿就劈頭蓋臉罵道“孫都司,這流民四處,路有凍死骨,你天津衛怎麽不放糧施粥?你這個天津衛的指揮使是怎麽當的?”當時天津沒有設立府縣,所以軍政民政都歸孫德祿的天津都司衙門管理。


    孫得祿一陣惶恐,回道“稟告太子殿下,天津衛要放糧要經過五軍都督府行文,兵部同意。末將早在半月前就行文五軍都督府,但是一直沒有得到批文,末將不敢私自放糧。”


    “是這樣啊?”朱慈烺臉色稍霽,說道“本太子和永明王為欽差,代天巡守,牧守四民!孫都司聽令,本欽差命你即刻開倉放糧,在路旁開設粥棚以活流民。”


    孫得祿連忙說道“末將領命!”正要安排三個千戶分頭行動。


    “孫都司,你安排些人手把那些路邊的屍體都集中燒掉,以防疫病。”周仁遠在邊上說道。孫得祿點點頭,吩咐了手下的千戶,三個千戶分頭行事去了。


    來到了都司衙門,周仁遠對孫得說道“孫都司,我們此行押運的是朝廷稅銀,安排一處安全點的地方放置那些銀箱,周圍負責保衛的必須全部是欽差衛隊的士兵,閑雜人等不可靠近!知道否?”


    孫得祿一聽咂舌道“末將一定安排好,王爺放心!”心裏說我的媽呀,感情這麽多銀子,好幾十箱呢。朝廷從哪裏取來這麽多銀子?


    眾人稍事歇息,孫得祿也安排好了衛隊的住處。


    “稟報太子和王爺,粥棚已經來時陸續設立,屍體焚燒也在安排,欽差衛隊的眾位將士末將也已安排好了!不知太子和王爺還有何吩咐?”孫得祿問道。


    周仁遠對孫得祿的效率還是滿意的,點點頭道“孫都司辛苦了!不知孫都司以後對這些流民做何安排啊?”


    “唉--!”孫得祿深歎一口氣,“我孫得祿也是爹娘生的,不是不管這些流民。剛才太子殿下訓斥末將,末將也有難處啊!”


    “太子殿下和本王都在這裏,孫都司有什麽難處不妨說說嘛。”周仁遠鼓勵他道。


    “好吧。”孫得祿鼓起勇氣說道“二位殿下知道我們天津衛有三個衛所,天津衛,天津左衛和天津右衛。每衛士兵五千六百人,都是屯田製的官兵,可是現在這屯田越來越少,士兵都沒糧食吃了。說句實在話,現在放給流民的糧食都是我衛所官兵壓底倉的糧食,到時還請太子和王爺回到朝廷立即叫五軍都督府補上放糧的數目,不然我們天津衛的官兵是要餓肚子的。”


    “怎麽會這樣?”朱慈烺驚奇道“天津衛的屯田怎麽會越來越少?這些田地去了哪裏?”


    “還不是沒有軍餉鬧的。”孫得祿苦笑道“這些年朝廷基本沒有軍餉下來,將士們隻能種田靠收獲的糧食維持生計,每年還要繳納七成糧食給朝廷。那些五軍都督府的大老爺們這些年陸陸續續兼並我天津衛四成田畝,現在朝廷又加派三餉,遼餉,剿餉和練餉,普通將士這田是更加種不下去了,隻好賣田,現在我天津衛近兩萬將士,有田者隻有三成。剛才王爺問末將怎麽安排這些流民,沒有糧食哪裏能安置這些流民?”


    朱慈烺和周仁遠聽了默默無言,一陣頭疼。這裏既牽扯到京城軍方位高權重的將領,又事關崇禎的派餉國策。這派餉就是楊嗣昌向崇禎建議的,雖然目的是為了充實國庫,但他根本不知道地方上把這些加派的賦稅大多仍是轉嫁到普通小民身上。因為明朝實行官紳不納糧,他們的田地不用交稅,雖說萬曆時張居正實行了“一條鞭法”,有田者定要交稅,但是現在這“一條鞭法”已經名存實亡。


    “四叔,您看呢?有什麽好辦法?”朱慈烺報著希望問周仁遠。


    “孫都司,這城中富戶可有存糧?”周仁遠問道。


    “有,而且糧食頗多。”孫得祿回道“但是要向他們賣糧恐怕不易,現在都知道時局不穩,他們不見得會賣給我都司衙門,況且我這都司衙門哪裏有銀子去買糧?”


    “不是買糧。”周仁遠說道“是叫他們捐獻糧食,如果他們不肯捐獻,就強製攤派。如有反抗者,以戰時投機罪論處!”


    朱慈烺一聽,結巴道“四叔,這—這恐怕不大妥當吧。”


    “非常之時就要用非常手段。”周仁遠恨聲道,“叫他們出城看看這些流民的慘狀,都是我大明子民,如果他們還有良心就該自發捐糧,如果這都無動於衷,那些富戶就不配做我大明子民,重重處罰我看也無不可。”


    朱慈烺低下頭,不再言語。是啊,財富都在軍閥和地主手裏,連自己這個太子都要出麵去福建找鄭芝龍要錢,現在要臉麵有何用?臉麵能救活一個百姓麽?


    孫得祿倒是一臉興奮,“王爺既然這麽說,末將就去當這回惡人!”


    “當然這隻是一時之法,隻能解決目前的困頓。我會建議朝廷撥款修一修你們天津衛的碼頭,水深太淺,都停不下四千料的戰船,同時疏通一下漕運河道,到時你就招攬這些流民去修碼頭和河道。每天給他們吃食,流民不就有事做了麽?然後去看看著天津附近哪裏還有荒地讓這些流民去開墾,這不就安定下來了?”周仁遠繼續說道。


    “哎約喂!王爺真是想的真是周到,真解決了我的大問題!”孫得祿高興地臉上皺紋擰成了一朵菊花。


    朱慈烺在一旁傻乎乎地看著周仁遠,我這四叔腦袋裏哪裏來的這麽多主意,難道他真的上天派來拯救我大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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