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香茅子依舊咬牙堅持著後廚的工作。


    累,是真的累!


    可是她不敢叫累,唯恐讓人瞧出來,萬一攆了她出去可怎麽好?!香茅子宛如一頭倔強的小驢子,悶頭苦幹,不敢有絲毫鬆懈。


    她這麽實打實的勤勞苦幹,倒也不是沒有好處。


    陳老板暗中瞧了兩天,對這個丫頭還算是滿意的,覺得她肯做事,不是來混日子的;後廚的大師傅們對她也比較滿意,她一個人能頂三幫廚,這對最近幾天越來越忙的後廚來說是福音。因此這些天大師傅們也肯給她用大碗裝飯,澆上厚厚的肉汁,偶爾還可以有幾塊鹹肉在上麵。春雨也是滿意的,香茅子一直對他很是恭敬,每天早晚都會來前麵幫他搭個下手什麽的,讓小夥計也能鬆快一點……


    就這樣,香茅子憑借著勤勞肯幹的努力,算是贏得了四鮮樓全體的認可,暫時立穩了腳跟。連宋嫂也對香茅子不那麽挑剔了,態度依然冷淡,卻不再故意找茬兒。


    香茅子漸漸伸展開手腳,過了三五日,掌櫃的還尋了兩件不太破的衣服給她。趁著晚上,她撿著空燒了一大壺熱水,給自己和辛茂都洗了個澡。再穿上陳掌櫃給的衣服,儼然又是一個勤勉伶俐的小跑堂。


    偶爾前堂忙不過來,陳老板也會安排香茅子跑腿上菜什麽的。別小看了這個變動,香茅子卻因為這個,每天可以見識到不同的人、也聽到不同的消息,很是拓寬了眼界。


    最近這幾天,周圍鄉民們漸漸的來的少了。有些是在黃石鎮找到了落腳之地,逐漸搬出去了。還有些是因為花費的問題,收拾行李去更遠的地方投親靠友。


    不過四鮮樓並沒有因為鄉民的離去而變得清閑,相反,更多的人陸陸續續的到來了。他們,和鄉民不一樣!


    他們統統都穿著異常華麗精致的衣服,寬袍長袖,飄逸俊雅。來的也稀奇古怪,有的人是騎馬來的,那些馬匹都神駿異常,傲嬌的不得了。


    更有的人是步行來的,走的又快又穩,仿佛眨眼間就出現了。


    還有的是坐著各種奇怪的異獸來的,有長角的老虎,有帶冠子的大鳥!都是香茅子聞所未聞的神奇之物。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每一個人都俊美雅致卻神態傲慢。


    四鮮樓是黃石鎮最好的酒樓,他們總是挑這裏坐一坐,問兩句話再走。少有坐下吃東西或者住宿的需求。不過卻需要有人幫忙端上一些茶水和回話。


    這時候,就需要機靈小夥計春雨上去應對,老板也在一旁聽著搭話。剩下的跑腿的活兒就需要香茅子頂上了。


    春雨可高興壞了,這些大人物們出手都很氣派,往往會丟下一塊銀子作為賞賜丟給春雨。春雨自然不敢當著老板的麵留下銀子,他事後要把銀子上繳給陳掌櫃的。陳掌櫃的往往收下銀子,另外打賞數十枚銅子兒給春雨,兩個人皆大歡喜。


    這種打賞分錢的巧宗兒,自然沒有香茅子什麽事。興許其他的人會有一些眼紅,可香茅子沒有,她更關心的是這些人的來頭。


    她曾悄悄問過春雨,“春雨哥,這些都是什麽人啊?”


    春雨分到賞錢,這幾日心情大好,就很願意跟香茅子顯擺,“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也是,除了在咱們四鮮樓,別的地方可不容易見到這麽多大人物。他們,就是仙人!”


    仙人!


    香茅子被震住了,就是那些傳說中高高在上,能移山倒海,摘下星辰的仙人啊!


    看著香茅子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畏懼的神色,春雨更加得意了,“你就沒發現他們的不同之處嗎?你看他們的衣服鞋子,是不是都特別的幹淨?”


    經過春雨的提示,香茅子回想了一下,果然如此!這些看起來華麗異常的仙人們,無論從哪裏來,身上的衣服都是光鮮異常、纖塵不染。


    “那是因為人家仙人身上有除塵咒,每天隻要念一個小小的咒語,咻!衣服就幹淨了,再也不用洗的!”小夥計春雨信口胡說的吹噓著。


    無知鄉下少女香茅子則認真的點頭聆聽,並表示出極大的信服。


    得意的小夥計繼續吹牛,“再看,那些來店裏休息的仙人們是不是不怎麽吃東西啊?”


    這也是。


    別看最近仙人們來的頻繁,陳掌櫃賺的也多。可其實他們是閑了的。因為仙人們多半隻是坐下來問問消息,並不點東西吃,偶爾要壺最好最貴的茶,也隻是略沾沾嘴唇。剩下的掌櫃的舍不得丟,都自己喝了。


    春雨搖著手指,“那是因為仙人們都不吃咱們凡間的東西。他們吃的都是鮮果靈食,喝的都是瓊漿玉液!人家仙人到咱們這裏,完全是看我們的名字好!”


    名字好?!香茅子不懂。


    春雨小夥計得意的說,“笨死了你,名字啊,四鮮樓,就是思仙樓嘛。”


    對於這點,香茅子卻不信了,她想的是,那萬一把它讀成死仙樓,這酒樓還要不要了?!不過這點心眼香茅子還是有的,她自然不會說出來,隻是悶聲點頭。


    來來往往的仙人來的多了,消息自然一點點的流露出出來。


    這些仙人最關心的問題就是,七村異變,究竟是什麽在吃人!他們,都是來降妖除魔的。對這點,無論是陳掌櫃的、還是各地的流民,都是無比感激和崇敬仙人們。


    隻要仙人們出手誅殺那些為禍鄉裏作亂的怪獸猛獸,他們就可以回去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仙人們大多都圍繞著“怪獸長什麽樣子?”、“有多高多大”、“究竟怎麽傷人”、“有幾隻”之類的問題。


    春雨也把這些天從各路鄉民口中聽到過的消息,如實反饋給仙人們。


    大多數仙人聽到了,都是搖頭。


    全都是不實的誇張謠言,不靠譜啊。


    這不能怪春雨,春雨說的到都是真的。可他這消息來源已經不知道轉過多少手,真相早就被歪曲的不成樣子了。


    香茅子倒是唯一親眼見過怪獸的人,可是一來她不喜歡搶話,二來她也不知道春雨的消息都是不實的謠傳,還以為別人的見識比她厲害多了。又是能飛天的、又是能噴火的,因此也就沒有上去講述自己的見聞。


    香茅子這些天都沒有等到耶溪村人的消息,還是比較掛念這個。每天聽來聽去,隻是希望能有個仙人講到耶溪村的事情才好。


    可是耶溪村大概太小了,仙人們來來往往,有打聽的消息,也有過路休息的,沒有一個提及過耶溪村。


    這天,又有一位仙風道骨的仙長走進了四鮮樓,春雨急忙熱情的迎了上去。


    這位白袍仙長比較冷淡,丟了一小塊銀子給春雨,讓他重點講講有哪幾個村出過凶獸,這些凶手都長什麽樣子。


    這些天來問詢的仙長裏,十個中有九個是打聽這方麵的事宜。春雨已經說到順口了,眉飛色舞的又講了一遍。


    這要是放在茶樓和堂口裏,估計都能當成單口相聲被喝兩聲彩了!


    可是這位仙長聽完,並沒有露出滿意的笑容,而是眉頭緊鎖。他用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這黃石鎮以北共有七個村子,你怎麽隻講了五個?剩下那兩個村子的怪獸情況又是怎麽樣的?”


    聽到仙長問起這個,香茅子支起了耳朵,而春雨則有些為難。他彎腰鞠躬的解釋,“仙人您有所不知,這些消息,都是各地來避難的流民所傳。小人因為是四鮮樓的跑堂,自然得知的消息比較周全快速。可說來也怪,過了這麽多天了,最北邊靠近棋山的兩個村子,耶溪村和溪過村卻並沒有人過來,所以那兩個村子是怎麽情況,小人不知,也不敢亂說。”


    聽了春雨的解釋,仙人並沒有生氣,他輕聲的“唔”了一下,手指依舊輕叩,似乎在琢磨著什麽。


    接下來,仙人又問了一個不相關的事情,“這些天應該有不少修真者都曾經問過你大致的問題,他們有沒有說要去這兩個村子的?”


    春雨陪笑說,“這小人哪能知道啊。不過,除了您之外,卻並沒有其他人問起過這兩個村子的情形,想來不會有人去吧。”


    聽到春雨這麽說,仙人也隻是點點頭。


    正在這個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響,隻見一個道袍仙人正從一頭長角的白鹿身上跳下來,還大聲的嚷嚷著,“哎呀這破地方,可真他媽的偏啊!!!呸,呸,呸,什麽破路,弄得道業一嘴的沙子。”


    春雨跟白袍仙人鞠了一躬,趕忙迎了上去。


    不成想道袍仙人一眼就看見坐在大堂正中的白袍仙人,眼睛不由一亮。高聲幾乎,“華雋道友!想不到在這裏居然遇到你,好巧啊!”


    白袍仙人也含笑站起來,回了一禮,“是北圭道人,好巧!”


    春雨很有眼色,見這兩位認識,就連忙引著北圭道長跟白袍的華雋仙人坐到一桌。


    北圭道人的性格非常豪放,此刻他鄉遇故知,那話簡直滔滔不絕,“幸虧在這裏遇到了道友,哎呀殷洲也太大了,我從昆吾山一路趕來,簡直日夜不休,飛了七天七夜,這才算趕上這場大熱鬧啊!”


    華雋仙長的性格含蓄,聽他這樣抱怨,也隻是含笑點頭,“永旭兄這一路辛苦了。”


    “可不是,這一路趕得我口幹舌燥的。”北圭道長嚷嚷道,“不過我這裏有好東西,三品雲微青葉,為兄不才,前幾日得了三兩。今日正好與無弦兄共品!小二,上好的山泉水來一壺!”最後這句話是對春雨說的。


    春雨連聲答應著。


    倒是華雋仙長阻止了春雨,“用此地的山泉水糟蹋了這三品的雲微青葉。我這裏存有當年金光盞會上的歸一水。不如拿來泡茶,到不算辜負了雲微青葉。”


    陳掌櫃和春雨等人已經聽傻了,呆呆的站在一旁圍觀。


    北圭道人哈哈哈大笑,“想不到你還有這種好東西,拿出來,拿出來!”


    兩個仙長,你出茶葉,我出水。各自取出自己烹茶的白玉茶壺,手中略微一張,一團小小的火焰就凝固在半空之中,隻片刻就煮滾了沸水。隨著沸水注入茶盞,一股極其恬淡的輕響之氣,就在整個茶樓中蔓延開來。


    掌櫃的連同春雨、香茅子,都不由得抽了抽鼻子,輕輕的聞著,真的很香,不是那種濃鬱的香氣,而是非常恬淡的味道,輕輕的聞了聞,他們卻覺得有點微微醉倒的感覺。


    兩位仙長相互舉起茶盞,互敬了一下,就一飲而盡。


    又喝了兩輪茶水,這個仙長開始了閑聊。


    北圭道人先開啟了話題,“無弦兄,你此次前來,也是為了九大仙門的征集令吧?”


    華雋仙長微微點頭,“為兄不才,雖然勤學苦練多年,可最近也陷入了瓶頸當中困守了百年之久。說不得,要拚一拚這次的機緣了。”


    北圭道長一拍大腿,“誰說不是呢!咱們散修就是比不過門派的勢力。他們的家底太厚,尤其是內門弟子,幾乎不會有什麽瓶頸,一路向上突破毫無障礙。哪像我們,遇到了瓶頸,就會被困守百年之久,如果沒有額外的機緣,說不定就仙隕了。”


    兩個仙長的神情都有些悲涼。


    可是也隻是片刻,北圭道長的豪情又生了起來,“難得這次九大仙門都發了征集令,憑凶獸換取。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機緣,少不得要博一下。我現在不擔心凶獸太少,我擔心的是凶獸不夠,被人搶先了!”


    華雋仙長的神情微微一動,“永旭兄可有什麽想法?”


    北圭道長的神情忽然變得肅穆起來,“不滿無弦兄說,我的仙元不滿百年了。這可能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對於本次的凶獸,我是勢在必得。九大仙門難得開一次征集令,到時候憑借征集令就能得到成為內門子弟的機會,說不得要拚一下!”


    華雋仙長的神情依然淡泊,“恐怕抱有永旭兄這種想法的道友不在少數呢。”


    這點北圭道長也想到了,“不知道無弦兄有什麽想法,如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湧泉相報。”


    “我這裏,恰好有一點心得。”華雋仙長也不羅嗦,把剛才問春雨的問題跟北圭道長說了一次,“永旭兄有沒有覺得這裏麵有什麽問題?”


    北圭道長看起來粗狂豪放,其實心思極其細膩,他聽完華雋仙長的說辭,立刻反應過來了,“那兩個村子一直沒有人過來,這說明那兩個村子的凶獸要麽極其強大,要麽數量眾多。估計要達到屠村的程度,才能一個人都跑不出來!”


    然後他眼睛一亮,“而且因為信息不多,其他的道友們似乎都沒有往那個方向趕去,如果我們現在就往那邊趕去,說不定有極大的機緣啊!”


    華雋仙長微微點頭,“但恐怕那裏的機緣和危機並重啊。”


    北圭道長搖頭,“無弦兄也太謹慎了,區區凶獸而已,憑我們七階靈動修者還奈何不了嗎?”


    華雋仙長卻搖頭,“永旭兄,難道你覺得這次的危機隻在凶獸?!恐怕來自靈動修者之間的危機,要打過凶獸啊!”


    北圭道長聽到華雋仙長這麽一提,瞬間明白了華雋仙長的意思。這次九大仙門發出的征集令,那是難得的機緣,估計各路散修隻要有條件的,都會不遺餘力的去爭取。


    然而散修多而凶獸少,恐怕到時候難免會有紛爭,殺人奪寶這種事在修真界,從來不是什麽少見的新聞。


    恐怕最後死在彼此受傷的修真者要遠遠大於死在凶獸手上的了。


    想到這裏,北圭道長不由正色跟華雋仙長說,“不若我們二人立下心魔誓言,結盟同行如何?”


    華雋仙長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兩個人當即在大堂中發下心魔誓言,結成同盟。


    仙人之間的誓言,要比凡人重很多。他們每次的進步都要渡劫,而心魔則是在渡劫時候要反複拷問的煉心環節。因此少有仙人會違背自己的心魔誓言,那就等於斷絕了自己的修行之旅。


    發完心魔誓言,兩個人不約而同哈哈大笑,神色中更見坦誠。


    “既然如此,時不等人。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華雋仙長說。


    北圭道人隻一揮手間,擺在桌麵上的茶具和剩餘的葉子就都不見了。而他們則輕輕晃動身形,竟然瞬間飄然遠去,再一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跡。


    香茅子呆呆的看著遠處,心靈上遭遇了巨大的震撼。


    原來,這就是仙人的世界。


    這,就是修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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