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本來不打算參加宴會。他心情很差,沒有飲酒觀舞的興趣。可是昧蔡卻拉住了他。


    “你突然回到貴山城,遲早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坦然一些。”談到打仗的事,昧蔡沒什麽好的主意,可是談到為人處事,昧蔡比梁嘯有經驗多了。見梁嘯心情不好,他反過來勸梁嘯。


    梁嘯覺得有理,隻得強顏歡笑,和昧蔡一起入席。


    大宛的貴人們看到梁嘯在座,都有些奇怪。十幾天前,他剛剛離開貴山城西行,怎麽突然又回來了?不過,他們沒有多問,很快就被美妙的歌舞和豐盛的佳肴吸引住了,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一派詳和景象。


    梁嘯端了一杯酒,湊到昧蔡身邊,借著敬酒的機會,低聲問道:“副王告訴大宛王了嗎?”


    昧蔡瞅了他一眼,露出詫異的神情。“這怎麽能說?”他想了想,又解釋道:“情況還沒確定,豈可驚動大王。等搞清楚再匯報不遲。梁君,到時候我們一起進宮,如何?”


    說著,味蔡擠了擠眼睛,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舉杯和過來敬酒的人打了個招呼,一飲而盡。


    雖然知道不妥,梁嘯不是暗暗咒罵了一句。昧蔡這貨太過份了,我是大漢使者,又不是你的部下,你怎麽能這麽做。你醉生夢死,我替你勞心費力?


    梁嘯有點頭大。原本甘甜的葡萄酒喝在嘴裏也多了幾分苦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驛館的。總之喝得有點多。半夜醒來,他口幹舌燥,頭痛欲裂。


    阿爾法聽到聲音。走了進來,倒了一杯水遞給梁嘯。梁嘯接過來,呷了一口,打量了衣衫整齊的阿爾法一眼,愣了片刻。“你還沒睡?”


    “還有些東西沒收拾好。”阿爾法抬起手,打了個哈欠,隨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什麽東西這麽急。明天收拾不行嗎?”


    “副王送來的圖籍。我擔心主人明天起來要用,所以先整理一下。”


    “圖籍?”梁嘯心頭一動。昧蔡給他準備的圖籍應該是和匈奴人有關的。昧蔡這是早有準備啊。連資料都準備好了。這個渾蛋!梁嘯一邊咒罵著,一邊讓阿爾法把東西拿來,又點了兩盞燈,伏案細看。


    是大宛的地圖。包括大宛所有的城邑,各城邑的人口、兵員都編成圖冊。這時候還沒有紙,他們也不習慣用竹簡木簡,地圖和文字都是寫在羊皮上,一摞一摞的堆得到到處都是,滿屋子的羊皮味。


    梁嘯第一次看到大宛全圖。地圖是一個國家的機密,即使他與昧蔡關係莫逆,如果不是因為匈奴人即將大舉入侵,他也沒機會看到這副地圖。


    梁嘯忽然覺得。匈奴人入侵也許未必就是壞事。


    地圖上,大宛國處於一個盆地之地,南側是阿賴山脈。北側是天山山脈,伽薩特斯河(藥殺水)的上遊在盆地之中流過,滋潤了兩岸的土地。貴山城在盆地的西側出口處,除了得自烏孫的那些土地之外,大部分的城邑在貴山城以東。


    梁嘯忽然心中一動,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這個地形太適合防守了。隻要將貴山城守住。匈奴人基本不可能從西側進入盆地。東側雖然有路翻越蔥嶺,可是對於以騎兵為主的匈奴人來說。要翻越蔥嶺,他們將付不小的代價。


    梁嘯想起了李廣利兩次出征大宛的事。李廣利的真是庸材,萬裏行軍,還要翻越蔥嶺這樣的天險,難怪他的損失那麽大。虧得他的對手是大宛,換成其他略微強悍一點的國家如月氏,別說兩次,就算再來兩次,他都未必有機會取勝。


    怪不得後來大唐經營西域都是從天山北麓。不管是李白出生的碎葉城——現在還叫素葉城,還是那場決定大唐對西域控製終結的怛羅斯之戰的怛羅斯,都在天山以北。


    這麽說,就算守不住山口,隻要能守住貴山城,大宛也不至於亡國。不過這樣一來,貴山城西的城邑,包括那座亞曆山大裏亞在內,恐怕都難逃匈奴人的屠刀。


    能不能拒匈奴人於境外,不讓他們進入大宛境內?


    梁嘯的目光在地圖上逡巡,冥思苦想。看了一會兒,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圖的邊緣的一條山穀。


    “那裏是什麽地方?”


    阿爾法湊過來看了一眼,眨眨眼睛,不太肯定的說道:“應該是一道河穀。聽說月氏人就是從那道山穀走過來的。”


    梁嘯想起了李舒昀和他護送的商隊,他們就是從月氏境內翻越蔥嶺的,應該走的就是這條路。按時間估計,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烏孫境內,能不能順利通過,還是未知之數。這麽一大筆財富,如果被烏孫人或者匈奴人搶走了,那就太可惜了。聶壹等人都會因此元氣大傷。


    強敵在側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啊。


    什麽時候把匈奴人打殘了,將草原商路控製在手中,才有真正的安全可言。


    梁嘯翻看著地圖,腦海裏盤算著各種可能。不過,雙方實力差距太明顯,除了固守貴山城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


    不,一定有辦法。梁嘯自言自語,給自己打氣。阿爾法陪在一旁,有些犯困。她雖然很勤勉,可是在這些事上,她幫不上梁嘯什麽忙。不僅是她,梁嘯身邊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勇力有餘,謀略不足。


    梁嘯更加渴望劉陵和東方朔,他們二人中隻要有一個在,他都不會這麽無助,至少有一個人可以商量。


    ——


    李廣濃眉緊皺,驚駭莫名。


    “梁嘯掀起了這麽大的動靜。引得匈奴人西征?”


    李當戶點點頭。“就眼下而言,還不敢斷定。但是梁嘯能夠安全到達大宛,又射殺了烏孫使者。烏孫人必然不敢善罷甘休。再加上之前射殺渾邪王,匈奴人也可能會西行攻擊大宛。去年那場大雪,匈奴人、烏孫人也許吃了苦頭,未能攻占大宛。今天調兵再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李椒插了一句。“既然如此,天子為何無動於衷?”


    李當戶瞪了他一眼。“天子能有什麽辦法?西域萬裏,我軍鞭長莫及。”


    “未必要去西域啊。深入草原,趁虛而入。至少可以牽製一部分匈奴人……”


    “陛下的確有這個打算。”李廣抬起頭,示意李椒別說了。他已經明白了天子的難處。“要想深入草原,必須在邊境屯兵屯糧。不僅時間上不夠,而且會引起天下騷動。這兩年天災頻仍。朝野洶洶,天子也頗為煩惱。大舉出兵……”李廣搖搖頭,長歎一聲:“根本不可能。”


    “那就這樣看著梁嘯功敗垂成?”李椒不服氣的叫了起來。


    李廣哼了一聲:“那你說怎麽辦?”


    “我……”李椒轉著眼珠,想了想,突然笑了。“阿翁,你好像說過,天子問你能不能深入?”


    李廣點點頭。“我也說了,就算孤注一擲,最遠也不過兩千裏。”


    “兩千裏。應該已經到匈奴王庭了吧?”李椒嘿嘿笑了起來。“梁嘯隻有數人就能趕赴萬裏。阿翁統數千精銳,難道還不敢到草原上轉一轉?你不是一直想有這樣的機會嗎,現在機會來了。你怎麽反倒膽怯了?”


    李廣抬腿踹了李椒一下,眼睛一瞪:“豎子,老子我會膽怯?這是詔命,知道嗎?”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李椒不以為然。“梁嘯如果要等詔命,他哪裏能去大宛?”


    李廣轉了轉眼珠。怦然心動。如果匈奴人真的大舉西征,這倒的確是一個深入草原的機會。而且天子那幾句話的意思。分明也有希望他深入草原,騷擾匈奴人後方的打算。隻是礙於可行性太低,最後隻好放棄。


    “兩千裏,損失可不小呢。”李廣猶豫不決。“這可是孤軍深入,凶多吉少啊。”


    “富貴險中求。如此瞻前顧後,什麽時候才能立下奇功?”李椒笑道:“阿翁,如果你有心出擊,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也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什麽事?”


    “馬鞍和馬鐙。”李椒收起笑容,伸手在耳杯中蘸了些水,畫了個示意圖。“我在會稽與梁嘯一起作戰時,梁嘯特意打造的馬具。雖然簡單,卻大有助益。如果能為所有騎兵配備這些馬具,騎兵的戰力更強,更能深入。”


    李椒忽然停住,沉吟了片刻,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沒錯,阿翁,我們可以采用梁嘯在會稽的辦法,放棄步卒,全部采用騎兵,深入草原。或者,步卒也乘馬,戰鬥之時再下馬步戰。在會稽的時候,我們就是用這種辦法攪得越賊不得安全,漏洞百出的。”


    “這倒是個辦法。”李廣連連點頭,興奮難以自抑。他看了李椒一眼。“小子,你跟我一起去上郡。”


    “那當然。”李椒越想越開心,眉飛色舞。


    “我也要去。”李敢高聲叫道。


    李當戶看了父親和兄弟,有些擔心。“天子說過,大舉出兵之前,馬鐙不可外傳……”


    “且——”李椒不屑一顧。李廣也不理他,拉著李椒說道:“你快說說,除了這馬鐙和馬鞍之外,還有什麽要準備的?”


    “要想將傷亡降到最低,最好有鐵甲。千裏奔襲,非精兵不可,當優先挑選騎射之士,如果能人人都像未央郎一般遠近皆能,除了弓箭之外,配備長戟、刀劍,那就最好不過了……”


    “等等,人人披鐵甲,還要長戟、刀劍?”李廣剛剛揚起的眉毛立刻垮了下來,他不耐煩的打斷了眉飛色舞的李椒。“那得多少錢?”


    李椒愣了半晌,才喃喃說道:“這個……要很多錢。”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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