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梁嘯很鬱悶,我說得這麽好,怎麽還罰我?雖說不是灑掃庭院,改成執戟——也就是帶兵保護——總之還是不舒服斯基啊。


    梁嘯本想拒絕,可是一看天子的臉色,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雖說他對金口玉言什麽的不怎麽感冒,可是當麵頂撞上司終究不是一個好習慣。有什麽話,還是私下再說吧。


    天子一直打量著梁嘯的臉色,見梁嘯雖然一臉不服,仿佛有話要說,卻還是沒說,暗自欣慰。他轉過頭,和顏悅色地對董仲舒說道:“董公,梁嘯為人忠勇,小有口慧,奈何少年從征,未曾有機會讀書,失禮之處,還請董公包涵。我欲留董公在京三月,教導此子,為國育材,不知董公意下如何?”


    董仲舒被梁嘯搶白得無地自容,惱羞成怒,正準備拂袖而去,以全名節。聽了天子這句話,這才轉怒為喜。雖然他也不喜歡梁嘯,可是天子讓梁嘯為他執戟侍衛,變相的承認了他的理論正確。又說留他在京三個月,想必三個月後還有重用,自然是正中下懷。


    上疏對策,不就是為了重新入仕麽,如今心願達成,還計較那些細節幹什麽。


    董仲舒心滿意足。“唯。”


    “梁嘯,你也該讀讀書了。”天子又道:“夫子雲: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欲為大臣,豈能不讀書。”


    梁嘯無奈,隻得躬身應命。


    “枚皋,領他去椒房殿,向長公主和皇後請罪。”天子威嚴地盯了梁嘯一眼。“回京這才幾日,你先是得罪了丞相,現在又得罪了長公主和皇後。對董公無禮,能犯的,不能犯的。你都犯了。再不讀書,如何了得。好好自省。若是不然,你這西域之功怕是不夠抵罪。”


    梁嘯非常鬱悶。惡搞田蚡的明明是你,怎麽也賴到我頭上了。


    心裏雖然不爽,梁嘯還是跟著枚皋出了大殿,沿著南北向的大道向椒房殿走去。宣室殿和椒房殿之間相距四五百步,兩人又是步行,要走一段時間。見梁嘯心情不好,枚皋忍不住笑了。


    “阿嘯。天子如此偏袒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偏袒我?我沒看出來。”梁嘯說道:“我明明不喜歡董仲舒那一套閉門造車的理論,他還讓我給他執戟,這還是偏袒我?”


    “董仲舒是當世大儒,弟子遍布朝野,他如果沒有真才實學,會的那麽多人拜他為師?”枚皋笑眯眯地說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拜在他的門下幾年,卻連他一麵也見不著?天子讓你為他執戟,既是表示對他的尊重,也是給你麵聆的機會。有這樣的師門。以後還有誰敢小看你?”


    梁嘯明白了。這年頭混的還是人脈,董仲舒弟子眾多,向董仲舒學習。等於憑空多了一個數量龐大的朋友圈,以後不管走到哪兒都有師兄弟接待。天子用心良苦,讓他去鍍層金,隻是他卻另有想法。


    “可是我和他談不到一起去啊,拜他為師,以後怎麽與他爭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枚皋笑了。“你忍忍吧,三個月執戟換成大臣之任,你賺大了。你剛才沒看到嚴助的臉色有多難看。”


    “大臣?”梁嘯品咂著。仿佛品出了一點意思。


    “什麽樣的臣子才能叫大臣?”枚皋反問道:“出將入相,社稷之臣。才能叫大臣。天子對你期望甚高,你可不要辜負了天子的一番心意。”


    梁嘯沒吭聲。心裏暗自豎起了中指。出將入相?武帝朝的丞相沒有一個能善終的。老子裝瘋賣傻,就是不想做丞相。天子的這番心意恐怕注定要辜負了。


    兩人一路聊著,來到椒房殿,有侍者上殿通報。枚皋低聲對梁嘯說道:“待會兒見了長公主和皇後,你不要說話,我說什麽,你應著就是了,保你無事。”


    梁嘯看了枚皋一眼,笑著點了點頭。他在大事上比枚皋有見識,可是在這些細節上,他還真不如枚皋。他們興情相契,枚皋又得了出使羌中、探索河源的差使,以後就成了同盟,相信枚皋不會坑他。


    竇太主和皇後正在殿中犯愁,聽得天子命枚皋帶梁嘯來請罪,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天子還記得她們的好,顧著她們的麵子。母女倆相視一笑,如釋重負。皇後給竇太主使了個眼色,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梁嘯跟著枚皋進了殿,走到皇後座前,躬身下拜。皇後直起身子,欠身還禮,絲毫沒有皇後的架子。枚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看了這一幕,還是有些詫異。不過想到皇後從長樂宮回來,還特地要去看一看梁嘯是何等樣人,他大致明白了皇後的意思。


    “皇後殿下,長公主殿下,臣奉陛下令,帶梁嘯前來請罪。梁嘯初到宮中,不熟悉禮節,衝撞了長公主殿下,還請殿下念他初犯,寬恕一二。陛下說,若不能令皇後殿下與長公主殿下滿意,則以其西域之功抵罪。”


    枚皋又轉身給梁嘯使了個眼色,厲聲道:“梁嘯,還不向皇後殿下和長公主殿下請罪?”


    館陶長公主雖然驕橫已久,卻不是笨人,從枚皋傳達的這個口諭中,她知道自己已經拿梁嘯沒辦法,充其量讓天子不賞梁嘯之功,要想對梁嘯人身不利卻是萬萬不能。況且就算這次不賞,天子找其他理由賞賜梁嘯也是很簡單的事。她們平白得罪了梁嘯,也間接的掃了天子的麵子,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館陶長公主心裏鬱悶,臉上卻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陛下誤會了,不是梁君衝撞了我,卻是我馭下不力,致使侍者在宮中亂來。虧得梁君英武,代我教訓了他們,也免得他們衝撞陛下。我正在與皇後商議要到陛下麵前請罪,沒想到你們先來了。”


    枚皋微微一笑:“長公主深明大義,陛下一定會很高興的。既然如此,我等就告辭了。”


    皇後再次直起身子。“聞說梁君西域歸來,本想聽梁君說說異域風土人情。不過陛下政務繁忙,離你不得,就不留你說話了。今日之情,留當後謝。”


    梁嘯喏喏應了,跟著枚皋出了殿,返回宣室殿。他有些搞不明白。不是說皇後母女驕橫不法,情商很低麽,怎麽今天一見,倒是通情達理得很,至少很識時務,不像傳說的那麽二嘛。


    “館陶長公主和皇後……一直如此謙遜?”


    枚皋愣了一下,啞然失笑。“她們這些貴戚怎麽可能是謙遜之人。太皇太後好黃老,竇家子弟都要讀老子,他們多少也懂得守拙的道理。如今太皇太後過世,皇後無子,魏其侯又賦閑在家,宮裏宮外,她們都沒有倚仗,再不謙遜一些,豈不是自找沒趣。”


    梁嘯暗暗點頭。這也許能解釋為什麽太皇太後過世那麽多年,在陳阿嬌在無子的情況下,依然能穩坐皇後之位。當然了,對漢武帝這位皇帝丈夫來說,謙遜識相隻能苟延殘喘,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剛剛匆匆一瞥,皇後雖然還年輕,畢竟比天子大幾歲,用不了幾年,青春漸逝,天子大概就沒這麽的脾氣了。


    這是一個大寫的悲劇啊。


    梁嘯莫名的覺得有些同病相憐。現在天子對他這麽好,誰知道以後會不會也如此絕情。細細想來,這恐怕是大概率的事。


    回到宣室殿,董仲舒已經離開,天子心情不錯。聽了枚皋的回報,天子似乎早有準備,什麽也沒說,隻是淡淡地笑了一聲。


    “梁嘯,明日你便休沐了吧?”


    梁嘯愣了一下,連連點頭。他入宮數日,明天是該休沐了。


    “最近諸王來朝,長安人多眼雜,你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好好在家呆著,陪陪家人,免得又惹出事端。”


    梁嘯莫名其妙,卻不好多問,點頭答應。


    “沒什麽事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你的馬快,還來得及趕回家吃飯。”


    梁嘯看了一眼天色,正想答應,突然又想起和司馬遷的約定,連忙說道:“臣還是明天早上走吧,臣和太史令之子司馬遷有個小小的約定,今晚還要赴約。”


    “司馬遷?”天子對司馬遷的印象也很深。“你們有什麽約定?”


    梁嘯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天子興致大增,笑道:“你攻完了董仲舒的大一統,又準備對他的天人感應下手麽?”


    梁嘯啞然失笑。“陛下,臣對那些理論根本看不上眼,更沒興趣針對他。臣隻是覺得司馬遷誌向遠大,也許有機會為本朝增一盛事,所以願意和他探討。”


    “你好大的口氣。”天子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難道這天……還真有不同?”


    “陛下,請隨臣來。”梁嘯引著天子,走到殿外。“陛下能看到天祿閣裏的人麽?”


    天子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天祿閣在千步之外,他隻能一個輪廓,根本不可能看到裏麵的人。


    “那陛下以為,天祿閣裏有人麽?”


    “自然有人。”天子說道,隨即有所明悟,轉身對郭舍人說道:“取千裏眼來。”


    郭舍人小跑而去,一會兒便取來了千裏眼。天子接過,套在眼睛上,對著天祿閣看了一會,眉頭一挑,隨即又舉起千裏眼,對準了天空。


    過了好一會兒,天子放下了千裏眼,轉頭看看梁嘯,無聲地笑了起來。


    “行了,你回家休沐吧。記住,明天不要出門。”


    -


    -(未完待續。)


    ps:放寒假了,天太冷,凍爪,所以……今日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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