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穀是烏孫的根基,失去這片豐饒的河穀,烏孫雖不至於立刻滅亡,卻也等於被割去了一塊最肥的肉。如果不奪回來,烏孫將漸漸衰落,失血而死,到時候就算梁嘯不來攻打,烏孫也會淪落為一個小國。


    指望梁嘯自己走是不太現實的,東方朔都露出了無賴本色,談判自然也就成了一句屁話。更何況烏孫人也不相信什麽談判,他們更願意相信武力。


    獵驕靡把情況通報給烏孫群臣,烏孫人立刻炸了鍋,除了一小部分人表示悲觀之外,絕大多數人都要求與梁嘯一戰,趁他立足未穩,先下手為強,並提議先殺了東方朔這個混蛋,砍下他的腦袋祭旗。


    獵驕靡沒那麽莽撞。他雖然也急於奪回河穀,但是他不同意殺東方朔,他隻是將東方朔軟禁起來,不再讓他自由活動。與此同時,他下令調集大軍準備作戰,並派人緊急趕往河穀打探消息。


    在宣戰之前,他要搞清楚梁嘯究竟有多少人。


    東方朔很坦然,他隻提了一個要求:讓我住舒服點。


    獵驕靡答應了他。在勝負未分之前,他也不願意和東方朔撕破臉皮。如果戰敗,他還要靠東方朔說情,即使戰勝了梁嘯,他也希望和東方朔繼續做朋友。不管怎麽說,東方朔的才學和計謀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東方朔欺騙了他,他卻依然敬佩東方朔。


    安排完了一切,獵驕靡來到東方朔的房間。東方朔正在喝酒,看到獵驕靡進屋,他熱情的招呼道:“昆莫,快來,快來。一個人喝酒真沒意思,要有人陪著才有趣。”


    獵驕靡哭笑不得。“你還有心情喝酒?也許再過幾天,我就會殺了你。”


    “不會的。”東方朔胸有成竹。“不管勝負,你都不會殺我。否則的話,你應該現在就殺了我。”


    “為什麽?”獵驕靡說著,還是坐在東方朔對麵,端起了酒杯。


    “像我這麽有才的人,你到哪兒找第二個去?”東方朔咧嘴樂了。“難道你不想讓我做你的國相?”


    獵驕靡歪了歪嘴,笑而不語,過了片刻。“那麽……你會答應嗎?”


    “如果你能擊敗梁嘯,我就答應。不過,我覺得你一點機會也沒有,所以想了也是白想。”


    “為什麽我一點機會也沒有。你自己也說過,梁嘯遠道而來,兵力有限,而且不能久戰……”獵驕靡說了一半,又覺得無趣。梁嘯都占領伊犁河穀了,還有什麽不能久戰的。他還來得真是時候啊,正是收獲的季節,如今牛羊都肥了,馬也壯了,耕種的土地也該收獲了,他正好趕到。


    獵驕靡想起來了,東方朔春天來的時候,還特意跟他提過梁嘯在於闐等地推廣的漢人耕種方法。他為此還派人去取經,然後在伊犁河穀試驗。現在看來,東方朔根本就是給他下套,讓他多種糧食,好讓梁嘯來收獲。


    一想到這些耕種經驗,獵驕靡心裏又是一緊。天山以南平靜得太緊了,他幾乎忘了於闐、扜彌、精絕等國已經聯成一片,實力大增,而鐵華離等月氏人也在莎車、疏勒一帶虎視眈眈。


    獵驕靡的後背湧出一層冷汗,粘乎乎的,非常難受。


    梁嘯、東方朔一個用刀,一個用嘴,在天山南北布下了天羅地網,把烏孫人堵在了山裏。


    獵驕靡看著東方朔,嘴裏發苦,沒有一點喝酒的欲望。


    “是不是覺得一點指望也沒有?”東方朔眉開眼笑。“其實這就和下棋一樣,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勝負已定,你再掙紮也沒用。依我看,趁著實力還沒有受損,趁早投降才是明智之舉,也算幫我一個忙。等你被梁嘯擊敗,這個功勞就不全是我的啦,至少要分他一大半。”


    獵驕靡嘴角抽摔了片刻,隨即又笑了起來。


    “我不會再上你當了。你越是說得信心滿滿,越說明你沒把握。況且我烏孫立國不容易,絕不可能不戰而降。”


    “那好吧,我言盡於此,你也盡力而為。要戰嘛,就得全力以赴。機會可就一次,梁嘯盯上你很久了,他如果有機會,絕對不會放過你。你就等著和天狼一樣吧,隻是不知道到時候他會給你立什麽碑。”


    獵驕靡心中不安,臉上卻強作鎮定,也不接東方朔的話,隻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東方朔勝劵在握,談笑風生。


    ——


    伊犁河穀可能是西域最美的地方,而七八月則是伊犁河穀最美的季節。綠草如茵,深綠、淺綠,有的斑駁相接,有的渾然難辨,一直沿伸到山坡上,與墨綠的樹林連成一片。牛羊和馬兒在草地上自由的遊蕩,牧人們搖著鞭子,吟唱著自已的歌謠。


    梁嘯抱著兒子,和洛緒麗並肩而行,幾個亞馬遜女戰士騎著馬,遠遠的跟著,看似鬆散,實則警惕十足。畢竟幾天前,這裏還是烏孫人的領地,烏孫人的零星反擊一直沒有停止。


    不過,梁嘯顯然很從容,他和洛緒麗信馬由韁,輕聲談笑,根本沒有一點緊張的意思。


    河穀間河流縱橫,雖然是秋季,雪山融水卻使得河流的水量依然充沛,深的地方能沒過頭頂,淺的地方卻剛剛沒過馬蹄。一黑一白兩匹大宛馬踢出一串串水花,給寧靜的草原帶來了一絲喧鬧。


    “真美,比貴山城還要美。”洛緒麗張開雙臂,笑靨如花。


    “那就留在這裏,不走了。”


    “可以嗎?”洛緒麗驚喜不已。


    “當然可以。”梁嘯環顧四周,仿佛君王巡視自己的領地。“從現在開始,這裏就是我們的了。”


    “怪不得你要嚴明軍紀,不準他們騷擾牧民,原來你已經把這裏當成了我們的家。”


    “那當然。”梁嘯笑了。“整個西域都找不出比這裏更好的牧場。有了這片牧場,烏孫才能成為強國。現在我們搶了這片牧場,他就什麽也不是了。洛緒麗,別回大宛了,留在這裏陪我,好不好?”


    洛緒麗眼珠一轉。“我可以留在這裏不回大宛,你能留在這裏不回大漢嗎?”


    梁嘯的笑容漸漸淡了,不由輕歎一聲。他已經聽馬戎說了,東方朔寫了一篇文章,讓人帶回了長安。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內容,但考慮到東方朔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稟性,恐怕不會是報平安的家書。


    “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長安,現在還不知道鬧成什麽樣子了呢。”


    “怎麽了,你們的皇帝又想害你?”洛緒麗歪著腦袋,吐了吐舌頭。“那就別回去了,把陵公主也帶到這兒來。你放心,我不會和她吵架的。我是主人,她是客人嘛,我們大宛人最好客了。”


    梁嘯瞅了洛緒麗一眼,笑而不語。


    “站住!”一名亞馬遜女戰士突然厲聲喝道,縱馬從梁嘯身邊衝過,馬蹄濺起的水花都濺到了梁嘯的臉上。梁嘯抬頭一看,見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牧羊少年騎著一匹小馬,手裏拿著小弓,正策馬而來,看到亞馬遜女戰士衝上來,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勒住了坐騎。


    梁嘯耳中響起一串聲音,突然轉身,抬手就是一箭。


    一隻背上長有棕黑色斑點的斑貓應聲中箭,一頭載倒在地。


    “你……”牧羊少年驚叫道:“你是大漢來的箭神侯嗎?”


    “箭神侯?”梁嘯很詫異,我什麽時候有了這個綽號?“我是大漢來的梁嘯,不過我是冠軍侯,不是什麽箭神侯。”


    “沒錯,沒錯,就是你。”牧羊少年又驚又喜,縱馬又想衝過來,卻被女戰士攔住。他愣了片刻,恍然大悟,翻身下馬,又扔了小弓,手忙腳亂的解開袍子,脫掉靴子,以示自己沒有武器。


    梁嘯見了,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來他在這裏的名聲不太好,牧民們都不敢接近他,這個牧人少年倒是難得的例外。他擺擺手,示意亞馬遜女戰士放行。牧人少年奔到他的麵前,拽住他的馬韁,仰著臉。


    “箭神侯,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可以教你射箭?”


    “我當然知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大漢來的箭神,不管是天上的鷹,水裏的魚,草原上的狼,都逃不過你的箭,就連我們部落裏最好的箭手都不及你的一半,成為你的侍衛,是他們最大的夢想。”


    “是嗎,那你呢?”


    “我想跟你學射箭,以後跟著你打仗。”


    “哈哈哈……”梁嘯大笑,彎腰摸摸少年的頭。“那好,你總該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吧?”


    “我原本叫塞巴斯,現在我給自己取了一個漢名,叫隨梁。箭神,我想跟著你,你收下我吧。”


    梁嘯哭笑不得。這什麽破名字,知道的是跟隨我梁嘯,不知道是還以為跟著老娘呢。不過,他什麽也沒說,指了指遠處的小馬。“我給你三枝箭,你出去跑一圈,如果能射中一隻斑貓,我就收你。”


    “好!”塞巴斯大喜,隨即又苦了臉。“不好。”


    “為何?”


    “斑貓抓老鼠,是草原的保護神,我阿媽不讓我射斑貓。箭神,我射一隻老鼠行不行?”


    梁嘯看看剛剛被自己一箭射死的斑貓,不禁有些汗顏。他點點頭。“好,你射老鼠也行,不過這難度更大,你自己要小心。”


    “沒問題。”塞巴斯大喜,撿起自己的小弓,飛身上馬,飛奔而去。


    洛緒麗一直在看著,見塞巴斯走遠了,才說道:“如果他射中了老鼠,你真的收他?”


    “為什麽不收?”梁嘯看著遠處的塞巴斯,反問道:“如果這麽小的年紀就能用三枝箭射中一隻老鼠,這孩子就有射箭的天賦,我找都找不到呢。”他摸摸兒子小梁羽的腦袋。“培養出來,將來做我兒子的夥伴,陪他一起征戰天下,多好。”


    洛緒麗笑了,連連點頭。梁嘯越想越開心,心中萌發了一個計劃。即使塞巴斯沒能射到老鼠,他也要收攏一批少年,借此來與這裏的牧民改善一下關係。既然把這裏當成了家,就要好好的經營一下,不能總是箭拔弩張,如臨大敵。


    梁嘯來得突然,烏孫人幾乎沒有防備,正在河穀中放牧的牧民幾乎無一漏網,全部被梁嘯控製住。


    梁嘯命人將青壯集中看守,其他人照常生活。如果有人想反抗,被關押的親人就會被斬首。如果他們聽話,每隔幾天,梁嘯會允許他們探視一次,送些衣物。


    烏孫人開始很緊張,但是過了幾天,他們就平靜下來。梁嘯除了征收必要的軍備物資之外,軍紀控製得極嚴,不準任何人騷擾這些牧民。他隻有八千多人,又自帶了足夠的戰馬,真正需要這些牧民提供的其實就是人馬的飲食,其他的需要非常有限,甚至比要交給獵驕靡的數量還要少一些。


    這片河穀地歸烏孫人控製,但實際上並不全是烏孫人,有不少人是塞種。他們對烏孫的感情也有限,獵驕靡除了征兵、盤剝他們之外,對他們也沒什麽利益可言。如今梁嘯來了,他們不過是換了一個剝削者,沒什麽區別。


    比較起來,梁嘯比獵驕靡還略顯仁慈一些。


    當然也有死忠獵驕靡的,不過這些人一旦露出馬腳,就被清除了。不論是漢人還是南山羌人,或者大宛人、月氏人、大夏人,都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千裏迢迢來打仗,要的就是爽快,被梁嘯的軍紀約束那是沒辦法,有人撞到刀上來,豈有不收拾的道理。


    僅僅幾天時間,又有數百烏孫人被殺,他們的家人、牲畜都成了戰利品。伊犁河穀雖然算不上血流成河,血腥味也的確很重。


    梁嘯知道這些事,但是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方麵是寧殺錯,不放過,他可不希望在與獵驕靡交戰的時候背後出現敵人。另一方麵,他也需要讓這些牧人知道月氏人、大夏人都不是什麽好人,將來更容易接受漢人的統治。這麽好的河穀地,他可不願意輕易的交給別人,必須控製在漢人手中。


    如今殺也殺得差不多了,該懷柔了,借著塞巴斯拜師的機會,收攏一批塞人少年做侍衛,既可以拉近與塞人的關係,又多了一批人質,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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