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天地無門


    此時進關聖廟時間已久,胖子和幺妹兒這兩個心寬膽大的,又都疲乏了,早都依著殿中牆壁睡著了,隻有我和shirley楊還在聽孫九爺說話,他此言一出,我如同“渾身潑涼水、懷裏抱著冰”,看了一眼shirley楊,她聽了孫教授最後這番話也是滿臉茫然。


    這件事對我來說,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孫九爺身上確實有些詭異的變化,如果僅是象我們一樣出現並不明顯的屍斑也就罷了,隻有死人身上才會有的“屍蟲”竟然會在他身上出現;但若說他已經死去多時了,他究竟是什麽時候死的?一具行屍走肉又如何能跟我們徹夜秘談?


    孫九爺似乎看出我們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便說:“其實我和你們一樣,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怎麽死的,甚至就連我自己是什麽時候死的都想不起來了,身上不斷有屍蟲爬進爬出,直到過了棺材山外圍埋設的斷蟲道,我身上才不再有屍蟲鑽出來,我完全無法理解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你們能不能相信世界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存在?”


    孫九爺見我們滿臉疑惑,就低下頭來,讓我解開他胸前的衣扣,這一看之下,我和shirley楊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隻見孫九爺身上滿是被“屍蟲”啃噬的窟窿,在進入“棺材山”的隧道中,設有“防蟲道”,所以他全身的屍蟲都已死盡了,滿是屍瘢的胸口上,隻剩下百十個黑洞,傷口沒有愈合,更不見有鮮血流出,整個人就如一具被蛆蟲啃咬過的“腐屍”一般。


    眼見為實,終是不由人不信了,但我即便是信了他的話,也如身在五裏霧中,看來孫教授真是一具“行屍走肉”,可死屍怎麽能與人說話?這件事越往深裏想,就越讓人覺得恐怖,因為我們的一切“常識”和“經驗”,都無法解釋這一現象,難道真有“借屍還魂”?


    孫九爺對我說:“在進入烏羊王古墓的時候,我就發覺身子不對勁,但為時已晚,更不知道究竟是怎麽發生的,當年觀山封家也沒遇上過這種可怕的情形,所以我當時就下了決心,隻要這次進了地仙村古墓找到屍仙,我是雖死無憾了。但我最後並沒有想拖著你們下水,偏偏你胡八一這個投機分子自作聰明,到頭來卻是害了你們自己,這回咱們都別出去了,這棺材山地仙村號稱天地無門,生門一關,誰也別想離開。”


    我聽得不以為然,對他說:“您真不愧是觀山封家的嫡傳,現在裏外都是你的理了,我們被你唬弄了多半年,到最後反而說我們是自己害了自己?就算是死人擠兌活人也不帶這樣的吧……”


    shirley楊攔下我的話頭說:“現在先別爭這些了,既然大明觀山太保能將整個古鎮建在棺材山中,那這深藏地底的棺材山形勢想必不小,除了九死驚陵甲的生門之外,未必就沒有別的出口了。”


    那“九死驚陵甲”是一種守墓防盜的犀利機關,在我那半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殘書,以及當年“鷓鴣哨”傳下的“搬山分甲術”裏都有記載。但將近一千多年來,卻從來都沒有盜墓者撞到過“驚陵甲”,據陵譜一類的方外古籍中說,在“南越王墓”和漢武帝劉徹的“茂陵”裏就都埋了此甲。


    在古方術中,“甲”是一種特殊的道具,可以是“青銅器”,也可以是“紙俑甲馬”,而“九死驚陵甲”更為特殊神秘,它是春秋戰國年間的產物,其時巫法正盛,盜墓之事也剛剛出現,為了應付盜毀古塚的行為,大貴族的墓葬都要用木槨疊壓封閉,並在陵墓周圍的土中埋設“驚陵甲”拱衛,此甲是必須是用三代年間的古老青銅器,用“屍血”漚浸出一種特殊的銅蝕,其狀好似銅性受侵所生的“銅花”。


    這種蒼綠色的“銅花”為積血多年侵蝕而化,埋在有龍脈的地底時間一久,就會借著地氣變成了一種半金屬半植物的東西,呈“珊瑚刺”或“蛛網”狀生長,它能圍著陰氣凝結的陵墓不斷擴散,那些布滿倒刺的銅蝕花,近似於“食人草”,象植物的根須一樣紮到泥土岩層裏,有知有覺,平時都藏在土裏,遇著活人就會受驚暴起,將接近陵墓的一切生物絞殺飲血,最是無法防範,因為其物不僅極為堅韌、能避水火,更含有屍血毒,刺中了活人立刻見血封喉,隻要埋了此甲護陵,便可以使古墓外圍無隙可乘。


    但三代青銅古器,在後世已經非常罕見,使得造甲之術逐漸失傳,在兩晉及南北朝之後,世上的盜墓之徒,就沒在遇到過“九死驚陵甲”,所以也從未有人懂得破此妖甲的辦法,我和shirley楊也隻“僅聞其名”而已。


    孫九爺說封師古通過盜墓得到了不少上古的“青銅器”,封家祖上有從棺材峽懸棺中盜得的奇書,裏麵正好記載有如何布置“驚陵甲”的方法,這種半是銅飾半是血肉的妖甲,根據“棺材峽”地脈中的龍氣流轉,每逢地鼠年便會在地底蟄伏數日,隻要地底的“棺材山”風水不破,它就會遵循這一規律,唯有這段時間進山才是安全的。


    “地仙村古墓”本來就是迷蹤難尋,但封師古還是不能放心,又布了“九死驚陵甲”為最後一道屏障,如果有不知底細的盜墓賊進來,不論是“摸金校尉”還是“搬山卸嶺”,都得在隧道中稀裏糊塗地送掉性命,恐怕連死都不知究竟是撞上了什麽。


    按孫九爺推算“天幹地支”的時間來看,“驚陵甲”很快就會封死隧道,現在想離開“棺材山地仙村”已經不可能了。


    我先前在隧道中,確實見到岩土層中有一簇簇的蒼綠銅蝕,還以為是存在於地底的某種“珊瑚狀溶解岩”,卻萬沒想到會有早已絕跡的“九死驚陵甲”,雖然不知道孫教授推算的時間是否準確,但根據《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所載,世間確有此物,如果這十二年的“生門”一過,在地底看見“驚陵甲”的一瞬間,就是死亡來臨之際。


    我認為對待這種事情,應該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時想不出怎樣才能全身而退,但肯定是得找個“生門”出去,誰能耐得住性子在這不見天日的“棺材山”裏困上十二年?


    shirley楊問我說:“現在形勢如此,你有什麽計劃?”我腦中一轉,知道現在應該立刻重新部署計劃了,在關聖廟裏停留的時間已經不短了,聽四周靜得出奇,還不知“地仙村”裏會有什麽情形,估計那尋仙的封屍古早就“歸位”了,於是把胖子和幺妹兒都招呼起來,讓他們趕緊收拾整頓,拿了“金丹”之後再想辦法尋找出口。


    這時我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來,我馬上問孫九爺,雖然這個事件大部分都是你故布疑陣,但對我們來有至關重要的是,這“棺材山”裏到底有沒有周天卦圖和古屍金丹?


    孫九爺拿出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態來說:“實不相瞞了,地仙村古墓裏藏有丹鼎天書之事,也是我誑你們的。不過觀山太保祖上所盜的骨甲秘器,確實都藏在這山裏,另外……另外地仙封師古是方外的奇人,精於化形煉丹之法,他要真成了屍仙,倒是有可能會有金丹。”


    我聽他竟然說連這件事都是做不得準的,直恨得咬牙切齒:“你這支由地主階級按插在我們工農兵內部的黑手!等這事完了我再跟你算總帳……”說完讓胖子給孫九爺送綁,現在“棺材山”裏吉凶難料,一切恩怨都得暫且放下,眼下首要之事,是在“地仙村”裏找到封師古,甭管有棗沒棗,都得先去拍它一竿子。


    胖子雖沒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卻堅決反對給孫教授鬆綁,義憤填膺地說道:“縱虎容易縛虎難,這孫老九哪有什麽好心眼子?我看他掛了個教授的虛名,卻簡直是人麵獸心,也不止人麵獸心,簡直是衣冠禽獸,說他是衣冠禽獸都抬舉他了,牛馬騾子哪有他這麽陰險?他根本就是禽獸中的豺狼……”


    我告訴胖子你剛才睡著了,根本不知道真相是怎麽回事,孫教授已經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了,他決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主動要求帶咱們進“地仙村”裏倒鬥,並且他還對他封家的列祖列宗發了毒誓,即便沒信仰的壞人,應該也會尊重自家的先人,所以應該可以暫時信任他。誰又沒犯過錯誤呢?偉人不也照樣有犯錯誤的時候嗎?西方人怎麽說的來著?“年輕人犯了錯誤,上帝都會原諒”,雖然孫九爺已經不太“年輕”了,但王司令這回你就大人有大量吧,量大福才大,福大命大才能造化大。


    胖子“哼”了一聲,一麵拿刀子挑斷了繩索將孫九爺放開,一麵對他說:“孫老九你再敢有二心,就算上帝肯饒了你,胖爺我也輕饒不了你,快說……村裏的明器都藏哪了?”


    孫九爺毫無懼色地瞪了胖子一眼,對我們說道:“據我觀山封家祖輩相傳,這棺材山地仙村的格局,基本上都是按照青溪鎮而建,地仙封師古應該就躲在封家大宅裏,現在的巫山青溪古鎮雖然荒廢了,但它大致保持著明清時代的古老風貌,大的變動幾乎沒有。”


    我們進“青溪”古鎮之時,曾到過被遺棄的“封氏老宅”,對“封宅”附近的街道布局留還有一些印象,因為“棺材山”深處群山之底,到處都是漆黑一片,照明裝備範圍非常有限,容易迷路。於是就讓孫教授和幺妹兒在紙上,粗略的畫出一張建築布局地圖,然後再與“瓷屏地圖”相對照,使眾人預先對地仙村的形勢有個大致的概念,以免走進那黑燈瞎火的地下建築群裏會迷失路線。


    隨後把攜帶的裝備重新分配,發現手電筒與戰術射燈已經損壞了一部分,冷煙火和熒光照明棒所剩無多,電池和食物最多僅夠維持三天,如果真被“九死驚陵甲”困在棺材山裏,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幺妹兒自小多曾聽說過封家古墓之事,連她們“蜂窩山”裏也知道“驚陵甲”的厲害,她對我們說:“反正是到妖仙墳裏肯定遇上鬼,但能見到藏在山裏的封家老宅,也算開過眼了,死也算死得硬翹,就別多想啥子退路了。”


    我和胖子從來都不缺乏樂觀主義精神,便對她說:“妹子你別說喪氣話,咱們誰也死不了,這棺材山又不是銅牆鐵壁,它就真是生鐵澆鑄的也得有個縫隙,等待咱們的必將是勝利的曙光……”


    那“曙光”二字剛剛出口,忽有一片暗紅色的光芒從廟堂外透將進來,好象是天空突然出現了朝霞,但此刻距離地麵少說也有一兩千米,怎麽可能天光放亮?而且時間也不對,剛過十二點,即使是在山外,也正是天最黑的時候。


    孫九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曆代祖先可都沒提過“棺材山”是在地麵,現在他對這裏的了解其實並不比我們多,同樣驚詫莫名。


    我示意眾人先別急著出去,這“關老爺廟”最為神聖莊嚴,至少是個“僻邪擋煞”的地方,不論山裏有什麽邪祟的東西,都不可能進入這座殿閣。


    shirley楊指著殿上二層說:“先到上麵的窗閣子裏看看。”我們五人不知道廟外發生了什麽,都輕手輕腳的沿木梯上到殿堂高處,從窗閣子縫裏望外觀看,隻見原本黑漆漆的高處,出現了一道斷斷續續的亮光,有些象是熔岩湧動,卻沒有任何熱量和硫磺氣息,反倒是使人感到全身陰冷。


    這時整個地底都仿佛被籠罩在了一片朦朧昏暗的血色之中,可以看到那片形狀酷似“無頭屍首”的丘陵,許多嶙峋接踵的一幢幢房舍樓閣,都綿延排布在其上,那些明代的古老建築“紅瓦粉壁、高低錯落”,規模十分龐大,最進的一處院落,距離我們所處的廟堂並不算遠,借著那腥紅色的血光,甚至可以看到門前所貼的“門神”畫像。


    隱約能看到建築群當中聳立著幾座古牌樓,比周圍的房舍院落要高出一籌,我暗自猜測,那裏應該就是位於“地仙村”最核心處的封家大宅了。


    整個村鎮好似一片陰宅鬼府,不見半點燈火人影,家家門戶緊閉,哪裏有什麽“神仙窟宅”的樣子,真想不出封師古躲在這裏能尋得什麽真仙?


    山丘上遍布草木藤蘿,植被很是茂密,但都非常低矮,而且顏色極深,環著四周則是極高極陡的石牆,斧砍刀削般平滑,東西長南北窄,象棺材板子一樣齊整整地插在四麵。峭壁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攀龍落鳳似的紋路,那些圖騰壁畫般的繁複花紋,都是由古壁上所生的苔蘚和植物天然勾勒形成。


    正待再看,那半空中的血光卻突然消失了,“棺材山”裏又陷入了一片漆黑,極高極遠處隱隱一有陣陣銅鐵金屬摩擦轉動的聲音,這種響聲雖然不大,卻似乎可以蹂躪折磨人腦中的每一根神經,令人心慌不已,過了良久方才停止。


    眾人如遇重釋,鬆了口氣回轉身來,在一片漆黑中,重新打開了頭盔上的“戰術射燈”,我問孫九爺剛才半空裏出現的血光是什麽?


    孫九爺搖頭道:“難說呀,封師古的手段神仙都難猜到,當年就連同宗同族的至親之人,也多不知他心腹中所藏的秘密,可能是古墓上方有做萬年燈的青銅陽髓忽明忽滅,不過血氣如此沉重……也有可能是九死驚陵甲的銅蝕穿破了土層,從現在開始,咱們每一步都要格外謹慎小心,否則絕對進不了封家老宅。”


    胖子毫不在乎,摩拳擦掌地說:“就連皇陵王墓咱爺們兒都曾七進七出了,一個地主頭子能有什麽大不了的?在胖爺眼裏,他就是隻屎殼螂上馬路――愣充美國進口小吉普啊,老胡你們把地形搞清楚了沒有?那明器都放哪了?擺著還是埋著?咱趕緊趁黑摸進去,參觀參觀這老地主頭子藏在陰宅裏的古墓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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