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宮鬥


    兩年後。


    雁翎城周邊的山脈裏,一堆堆篝火悄悄燃起。屬下尋好避風的山洞,又將獵物烤熟了遞給祈舜,山洞外的寒風呼呼的刮過,果腹之後,一行人拿出各自攜帶的皮裘,除了守夜的人之外,每個人都找了個平坦的岩壁靠好,一晚上就打算這麽湊合過了。


    整個山洞忽然就這麽寂靜下來,山洞外星夜茫茫,白雪簌簌落下,山洞內響起輕微的鼾聲,以及木柴燃燒時劈裏啪啦的聲音。偶爾漏進一陣風,篝火一陣跳躍,在凹凸的岩壁上舞出斑駁的光影。


    祈舜掀開蓋在身上的皮裘,示意守夜的人不要發出聲響,自己一步步踏出了山洞。明月高懸,白雪反射了月光,天地間並不顯得昏暗,山林間幾乎沒有什麽風,倒是顯得格外的永恒靜謐。祈舜深吸一口氣,感覺肺裏都清新了不少。聞慣了京都裏奢靡複雜的空氣,雁翎城粗獷豪放的炊煙,這杳無人跡的山林裏,空氣倒是顯得格外的清爽,有一種冰雪般剔透的幹淨幽涼。


    自兩年前開春的全軍演武之後,三千天狼衛被他選拔出來,經過兩年他不間斷的錘煉,這三千人每個人都是勇冠三軍的精銳將士,獨當一麵都不在話下。每一回入冬,他都會把人拉出來拉練,三千人化整為零,分為六十個小隊,扔進這莽蒼的山脈裏。這種高度緊繃的生死磨練是任何按部就班的營地訓練都無法替代的,是生是死磨練了多少就全看個人造化了,為期一月,所有人隻需在臘月前五日回到雁翎城便好。


    每一回冬日拉練他自己也都會參與,燕鉞自然也不例外。兩年前天狼衛初初成立之際,燕鉞被他任命為這三千精銳軍的統領,這是他從從開始選拔之初就想好的事,這樣一支精銳的軍隊,在他離開之後必然還是要交還到玄瀾的手上的,而這個人選,除了燕鉞之外,沒有更好的了。


    不管以前的情分如何,現在玄瀾是皇帝,就算他信任他,自己也不能不知好歹妄自尊大。


    不知不覺他來邊關已經兩年,兩年時間裏按玄瀾的資質,想必已經真正掌控了朝堂,張家應該也蹦躂不了太久了。他在邊關“擁兵自重”,玄瀾在朝堂上的壓力想必也很大,既要壓下朝臣的諫言,又要保證對雁北糧草的供應,那麽他也應該作出點成績來了。


    左手天府,右手天狼,這是他最初的設想。天狼已經練成,天府也不負他所望,探子早已悄無聲息的滲透進了草原。


    內鬥這東西,並不僅僅出現在大夏皇宮,犬戎王庭,自然也有利益紛爭。


    這次出來拉練,最重要的一點,是與犬戎王庭的某些人接頭。


    京都皇宮。


    內鬥這東西,一種是能夠共患難不能夠同富貴,兩人在血緣上無甚牽連,但因為曾經一起曆經生死抗過諸多艱難,從而建立起深刻的友誼,但是真刀真槍不能夠斬斷兩人的信任,富貴榮華卻可以將所謂的信任腐蝕的點滴不剩;另一種是壓根不存在信任這種東西,兩人隻在血脈上有所牽連,於是當利益的抉擇擺在麵前,兩個人幾乎都會毫不猶豫的將刀子捅進對方的肚子裏,名義上的兄弟姐妹算什麽,至高無上的隻有自己。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自始至終都是儒家的一個大辯題。或許在麵臨生死抉擇的時候有人能夠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其他人,但當利益麵臨抉擇,沒有人會放棄自己的利益去保住他人的利益。


    前者詳情參見跟隨太/祖帝開國的左右兩位大將軍;後者詳情參見皇宮裏*型的兩姐妹張皇後和麗嬪。


    對,麗嬪,張婕妤的位分升了。


    並且是由於不遺餘力的黑了身為皇後的堂妹,所以她的位分升了。


    如若讓祈舜來說,他會說這種表象俗稱白蓮花,亦或者心機、婊。


    不知道是先天性格障礙還是後天教育缺失,皇後張氏的腦袋裏始終缺了一根弦,總是容易魯莽衝動,然後就這麽踏進她姐妹給她設的陷阱裏。看的玄瀾不順手推一把都不行,若不是這兩人確實有兩分相似,他都忍不住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姐妹了。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釋然了,老張元配沒出問題,張家大房的人還是有點腦子的,繼室可能確實天生有點缺陷,一個一個二房出來的人總是讓人控製不住暴虐的殺意。


    包括太後張氏。


    玄瀾少年經曆劇變,對人心的觀察那是再敏銳不過。他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中明白,他之於太後張氏,不過一鞏固地位之籌碼。以前是為了鞏固太子妃的地位,現在是為了鞏固太後的地位。


    這一次的爭執發生在太液湖邊,謝昭儀不知哪句話冒犯了皇後,弄得皇後非要杖打她二十大板,大家都是養尊處優的宮妃,細皮嫩肉的,二十大板誰受得了。最後在苦苦哀求之下,皇後指著謝昭儀身邊的大宮女說,“那就打她吧!”


    好,宮妃她知道自己不能隨意打殺了,一介宮女仗著自己皇後的身份還是可以打殺的。


    恰逢此時麗嬪趕過來勸說,這兩姐妹相見那是分外眼紅,麗嬪沒說皇後還可能饒那宮女一條命,麗嬪一勸說那就是往死裏打了。


    最後再三方人馬的推擠爭吵之下,謝昭儀一個腳滑,掉進了太液池。


    當然是腳滑掉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這點另說。


    在皇後還沒反應過來愣怔之際,麗嬪已經利索的指揮太監下水救人了,眼見太監都一個一個撲騰著下水了,麗嬪轉過頭來對著皇後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皇後娘娘,臣妾敬您德主中宮,怎的不分青紅皂白就將謝昭儀推下了水!”


    好,一句話就給此事定下了基調,皇後反正是說不過她的,皇後素來驕橫跋扈大家也是知道的。


    這寒冬臘月裏,在那冰冷刺骨的湖水裏一泡,謝昭儀救上來就發起了高熱,一番折騰下來生生去掉了半條命。陛下為顯安撫,並且以儆效尤,皇後被敕令禁足鳳儀宮,收回鳳印,後宮諸事由太後決斷。


    當皇後無法坐鎮中宮的時候,由太後來決斷後宮諸事,按理來說,這樣的安排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回這個太後心偏得太過了,她自然能夠猜出來皇後禁足鳳儀宮這件事是誰在背後搗鬼,必然是麗嬪無疑。


    這件事已經定調了,但是後宮之中,太後若是刻意要整治一個妃子,那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自然有千百種手段。


    隻能說張家大房二房內鬥的太過,竟完全不像是一家人。很快,太後就網羅好了罪名,還拿出了所謂的證據,罰了麗嬪禁足。


    出乎意料的,這一回,皇帝並未像往常一樣護著她。


    捧高踩低,人走茶涼,一旦覺察到麗嬪有失寵的勢頭,以往種種對於碧荷軒的優待都不複存在,甚至連基本的份例都領不足了,無煙的銀炭變成了黑炭,做夾襖的貂毛也全變成了兔毛,一夕之間,向來繁華的碧荷軒就蕭瑟的很。


    在這個時候,麗嬪身邊的大宮女寒枝悄悄的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宮殿,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在這裏等著她,背對著她負手而立,有一旁合黑衣的下屬遞給她一包東西,那男人道,“回去把太後賜給麗嬪的香丸給換了。”


    若是有朝堂之上的大臣在此,必然能認出這個聲音,正是九龍禦座上每天對他們發號施令的那個聲音。


    寒枝又悄悄的沿著小路回去了,然後立刻就偷偷的把太後之前賜下的香丸給換了。


    這個冬天是張若碧入宮兩年來最難熬的一個冬天,很快,碧荷軒的香丸就告罄了,屋內就隻剩下燃燒黑炭時一股焦黑的味道,極其難聞這時候下人說,“之前太後娘娘賜給每個宮裏的香丸還有些許,娘娘要點上嗎?”


    張若碧也著實沒有想太多,既然是每個宮裏都賜下了的,那就點上吧。


    就這麽點了半月之後,許是因為入了寒又沒有銀炭可用,自小養尊處優沒吃過這等苦的麗嬪一下子就病倒了,寒枝苦苦去求了太醫,才求得一位老太醫過來相看。


    老太醫一進屋,問到屋內混雜的氣味就狠狠皺了眉頭,再給主子一把脈,那真的是一副當說不當說的表情。


    “老太醫但說無妨。”麗嬪虛弱道。


    “娘娘的確是受了寒,微臣開兩幅方子,娘娘修養幾日便好……隻是……”古往今來從來都是這個隻是最折磨人,老太醫躊躇道,“隻是……按脈象看……陰脈受損,娘娘今後恐於子嗣有礙!”


    一瞬間仿佛一道驚雷當空劈下,眼前白光一片,張若碧久久回不過神來,顫抖著問道,“老、老太醫……您說什麽……”


    老太醫一個磕頭,“娘娘保重!”


    一瞬間屋內隻聽見躺在**的麗嬪急促的呼吸聲,伺候的人全都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許久才聽得她道,“可知……是為何?”


    老太醫起身,仔細辨識了屋內的糕點、食物盒香料,連每一個婢女身上佩戴的香包都不放過,最後捧著正在燃燒的小香爐,恭恭敬敬奉上。


    張若碧看著那小香爐,隻感覺腦中一陣眩暈,咬牙切齒道,“真是……好哇……”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江水輪流轉,在麗嬪禁足之後,太後去求了求皇帝,提早將皇後的禁足解了。


    把皇後叫去西寧宮,又是好一番說道,滔滔不絕旁敲側擊的說了一天,中心思想無外乎一個,趁著現在沒有麗嬪爭寵趕緊抓住皇上的心,至少肚子裏要有一個嫡長子,萬萬不可讓麗嬪生下頭胎。


    之後還給了她一包藥,讓她給皇帝服下,說是更加容易受孕。


    張若紫剛剛禁足被放出來,還是老實的,皇帝的翻臉無情實在是讓她怕了,這下立刻點頭應是。


    玄瀾聽到應龍衛的稟報不屑一笑,這輩子誰都沒能耐生下他的嫡長子,除非那人會生。


    “去,讓這些話傳到麗嬪的耳朵裏去。”


    於是當麗嬪走過回廊,不經意間停到兩個小宮女在聊這件事時,整張臉都被憤怒扭曲了,那句“萬萬不可讓麗嬪生下頭胎”就像一把刀子直直的戳進她心裏去。指甲狠狠的掐進肉裏,滲出血跡也不自知。


    心裏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奈何腦子就像著了火,各種陰暗的念頭不停的盤桓回轉……也罷,既然你不仁,就勿怪我不義。


    某一回家宴,皇後獻上一舞“霓裳”,技驚眾人,豔冠群芳,陛下當日便在鳳儀宮留宿。


    之後好幾日,陛下皆宿在鳳儀宮。


    麗嬪禁足之後,這是輪到皇後受寵了,一時間立後恩愛無兩。


    張若碧眼裏迸射出強烈的恨意,手扶在寒枝的臂上,捏的她忍不住吃痛。


    “霓裳”算什麽,京都貴女裏她的一把好嗓音才是真正超越了眾人了的,著人去給伍什大總管送了銀子,隻願他能在陛下路過周邊的時候引他往碧荷軒走一回。


    回過頭伍什就老老實實的向陛下請罪,銀子放在地上,叩頭聽候吩咐。


    玄瀾不以為意,瞟了一眼就隨口道,“給你的你就收著。”


    於是此後張若碧日日一身清淺的素淡衣服,抱著一把琵琶倚坐在庭院,麵上不施脂粉素顏朝天,倒是更顯幾分清麗。


    終於有一日,婢女跌跌撞撞的跑來,按捺這興奮的聲音,“來了來了……陛下往這邊來了。”


    張若碧立刻抱好琵琶彈奏,一張口就是纏綿悱惻的靡麗: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注1]


    ”好一個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承慶帝大步流星踏進來,低沉的聲音還帶著笑,“愛妃可是在怨朕?”


    “臣妾何敢?”一低頭,我見猶憐,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理所當然,當夜承慶帝留宿碧荷軒。


    麗嬪複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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