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赦免他們,萬一這些不識相的東西繼續和我作對怎麽辦?”,陷入兩難的趙旉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對,雖然士大夫階層因為利益受損,必然會反對我的改革,但那些真正的民族脊梁是能夠以大局為重的,這一點在曆史上已經驗證過無數次。這樣的話,到底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麽好鳥,還是我也犯錯了呢?”


    “我好像真的做錯了”,趙旉一臉苦笑,原來他當初改革時怕有大臣進行阻撓,所以在很長時間內都對他們保密,等到收到明顯成效後才對外公開,那時他們阻撓也來不及了。但人的接受能力總歸是有限度的,特區的各個方麵與大宋的傳統差異極大,又根本就沒有一個讓士林慢慢適應的過程,而改革措施對士大夫們利益的損害卻是顯而易見的,他們若是不拚死反對,那才叫奇怪呢!


    另外,改革的步子也確實邁得稍微快了點,攤子更是鋪得太大,即使是在河南陝西等毫無改革基礎的地方也一下子就將全套的改革措施推行了下去,這實在是太急功近利了。同時,過於重視商人的作用,固然令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即使在最困難的時期也不離不棄,以求保住他們提升地位的唯一希望。但群體意識中最為厭惡商人的士林則因此愈發對改革沒有好感(注1),而且商人逐利的本性固然大大加速了改革的進程,卻也將改革的大部分成果吞掉了大半,結果特區的生產力水平雖然在改革的過程中有了明顯的提高,國庫(其實是衛王府的小金庫)也日益充盈,但不少地區、尤其是新占地區的平民百姓並沒有得到多少實惠,而最為他們交口稱讚的平價商店,卻恰恰是改革措施中僅有的一項損害商人利益的改革措施


    現在戰事迫在眉睫,趙旉居然還有閑工夫想這些較為長遠的事情,這並不是因為他定力驚人,隻是由於他在潛意識裏根本不想打這場內戰,所以拚命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罷了。雖然其中的確有悲天憫人的考慮,但趙旉的動機其實也未必就有那麽崇高,因為個人感情也是相當重要的因素,“這仗一打起來,父子就不再是父子了啊!唉,也許我真的不是做政客的料”


    而這個時候,他的父親也與其有著同樣的心情,畢竟那是從小就被他視若珍寶而且後來更是引以為傲的長子啊!更重要的是,趙構很清楚兒子其實並無過錯,之所以會在大臣和愛妻的攛掇下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由於自己對於新生事物的恐懼罷了。心情不佳的趙構甚至對一向喜好的女色也失去了興趣,對那些整天勸他斬草除根的大臣們更是一看眉毛就長了,於是幹脆去靈隱寺拜佛,圖個耳根清淨


    雖然心情相似,但趙旉比起他的父親還是要好很多,因為在這最為孤單的時刻,還有心愛的人兒陪伴左右。趙旉原以為常被父親召入宮中覲見的未婚妻(呃,這個是正牌的、現在時,小蘿莉是不確定的、將來時)任如玉已經被朝廷扣下作為人質,沒想到她在臨安逗留了數月後最終還是平安歸來了。


    “如玉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要是被被扣在宮裏,那我現在可真是不好辦了”,趙旉“口是心非”地說道,但麵上的欣喜卻不是裝出來的。他畢竟繼承了前世的記憶,在投鼠忌器時的反應與他習慣於妥協的父親是截然不同的,趙旉一向都是寧可事後清算,也絕不接受敵人的要挾,無論那一世都是如此。不過,任如玉畢竟是他兩世加起來足有四十多年來第一個真心喜歡上的女子,若真的出了事,趙旉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這個打擊,正如他所說的一樣,“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當時趙構讓這位未來兒媳回去,是為了告訴兒子,他自己其實也是迫不得已,為了大宋的基業和吳芍芬母子的安全才這樣做的


    趙旉一聽就火了,“迫不得已?他有什麽迫不得已?叫我不要抵抗,他會寬赦我?我本就沒有任何罪行,何須他來寬赦,再說他有那個資格嗎?他身後是一堆屍位素餐的官僚,而我的身後是真正支撐起這個國家的軍民!”


    任如玉知道趙旉這段時間心裏積蓄了太大的壓力,並沒有馬上回話,等到他發泄得差不多了,才用極其柔和地語氣勸說道,“依妾身看來,官家所言發自肺腑,他真的不想令你傷心,隻是為了避免再次出現‘玄武門之變’,才不得不如此。其實官家每次談起殿下的時候,都不由顧盼神飛,他一直都將你視作他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趙旉心中的怨氣並未有絲毫減退,恨聲道,“原來在他心中,我竟然是一個會為了權力而弑父殺兄的逆子,那他讓你回來說這些廢話有什麽用?為什麽不調遣大軍過來征剿我這個逆子?難道是他自覺力有不逮,所以讓你來誘我入彀嗎?”


    自己好心相勸,卻被趙旉惡言所傷,如玉自然心中悲苦,幾乎就要扭頭離開這裏,但看到這位比自己還小幾歲的未婚夫眼中已經噙滿淚水,一顆芳心不覺又軟了下來。如玉馬上便意識到,一向都能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趙旉之所以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實在是由於此時他的心中積蓄了太多的怨憤,才會下意識地找她出氣。盡管原諒了趙旉,但如玉從小都是嬌生慣養,哪裏受過如此委屈?心中一酸,眼圈登時紅了


    女人、尤其是美人的眼淚對於男人一向有著無法估量的殺傷力,何況任如玉還是趙旉兩世四十餘年中第一個愛上的女人,趙旉很快就從激憤的情緒中平複下來,忙不迭地向這位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美人致歉。


    雖然出於男人普遍好麵子的習氣,趙旉的道歉顯得很不真誠,但任如玉還是很快就破涕為笑了。誰叫趙旉是那個會和她共同走完餘生的唯一男人呢?雖然目前兩人尚未生米煮成熟飯,但在這個婦女們習慣於“從一而終”的年代,一紙婚約的效力可比趙旉前世的結婚證書要強太多了


    不過,趙旉的心情雖然漸漸好轉,但對於未婚妻的勸說,他還是不置可否,“當初趁我出國的時候挖我的牆角,現在卻滿口打包票,誰信啊?口說無憑,若爹爹他還當我是他的兒子,就讓他坐船到長江上來再見我這個兒子一麵。十天,我隻等十天,若他不來的話,那我們以後就不再是父子了”


    雖然這話是對著任如玉說的,但趙旉顯然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他甚至沒有派出信使,因為那些大臣一定會從中阻撓,到時候若耽擱太久,十天之內還沒將信送到父親手中,那他就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了。


    注1:其實普通百姓也同樣不喜歡商人,猶太人與東南亞華人之所以屢遭橫禍,與其主要從事商業也有很大的關係,但若沒有民族主義者從中煽動,反猶(華)運動最多隻是個別現象,決計不會發展到那種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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