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一個俊俏的公子


    所謂哀痛詔,名義上是帝王因災害頻至﹑民不聊生﹑內外交困而下的罪己詔書。實際上,史上大凡帝王寫下此等詔書,那說明已經國難當頭,被逼得沒辦法了放低姿態求人幫忙。


    哀痛詔,可以理解為皇帝哀聲痛哭下詔,號召天下子民舉兵勤王。


    自一甲子前祿宗皇帝繼位,天朝即刻陷入水深火熱中,那祿宗皇帝堪稱本朝頭號昏君,幹出來的荒唐事罄竹難書。其時邊疆戰事不斷,民間響馬橫生,國力衰微至極。大約三十五年前,樓蘭、南韓二國狼狽為奸,同時舉兵攻打天朝,占下了不少城池。


    祿宗駕崩後,剛剛繼位的德宗皇帝慌了手腳,京城雖有兵馬,卻不敢派出去禦敵,否則一夥響馬都能攻下京師。無奈之下,德宗皇帝發下了哀痛詔,號召天朝子民共抗外敵。


    正是亂世出英雄,如此一來,倒是成全了兩個人。


    其中一人叫做武安邦,本是掌管數千兵馬的遼東參將。此人是個帥才,擅於鼓舞士氣,從遼東各府州縣招募了不少官兵以及鄉勇,組成五萬雜牌軍,竟將南韓十萬大軍打了回去,可以說創造了奇跡。


    武安邦便是如今的鎮北大將軍,封爵至神勇侯!


    另一個人,則是德宗皇帝的胞弟端王。


    削藩,乃是曆代明君最愛幹的事情,在太宗皇帝的時候,就已經成功削藩,本朝二百餘年未曾出現過實力雄厚地藩王。


    端王本是一名閑散王爺,善騎射,好結交各路英豪。國難當頭時,主動請纓。所謂打虎親兄弟,當時德宗皇帝無人可用,立刻封端王為征西大元帥。


    當時兩西境內還有天朝七八萬兵馬在負隅頑抗,不過那些總兵參將都是各管各的,誰也不服誰。端王一來就鎮住了場麵……其原因令人很難琢磨,原本太宗定下的規矩,藩王私兵不得超過五千。而當年端王不知從哪帶了足足三萬精兵前來,人多力量大,手中又有聖旨,各路將領被震懾之下,不得不聽端王號令。


    誰也沒想到,端王比那武安邦更有才,糾集十一萬大軍,與樓蘭國二十萬大軍苦戰了兩年,一路收複失地,將樓蘭大軍打出了天朝邊境。


    從那以後,端王就在兩西境內安身立命了,儼然是土皇帝。朝廷拿端王沒有辦法,除非能大破樓蘭國,否則沒人敢提削藩之事。哪怕端王同意削藩回京繼續做閑散王爺,樓蘭大軍多半會後腳立刻打進西關。


    如今的端王麾下雄兵十八萬,盤踞兩西震懾樓蘭。不管其人到底心裏打著什麽主意,對天朝的功效都是不可磨滅的。最起碼,天朝已經三十多年未曾遠嫁公主去樓蘭和親,邊境子民也未再遭受樓蘭騎兵燒殺搶掠。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戰事平息後,德宗皇帝過起了安樂日子,寵信奸佞,致使秦暉權傾朝野。倘若沒有敵國虎視眈眈,興許端王和神勇侯都有舉兵“清君側”的意思。偏偏樓蘭、南韓二國休養生息三十載,越來越強盛,秣馬厲兵虎視眈眈,致使端王和神勇侯都不敢擅動。而且,端王和神勇侯互相忌憚,清君側,說來容易做來難……如今的天朝,形成了一個史上從未有過的,極為詭異的混亂局麵。


    時下之人提起哀痛詔,對端王和神勇侯兩位大軍閥都有暗諷之意。二王子並未動怒,佯作不知,順著柳帥之語,岔開了話題:“先生所言有理,奸臣當道,敗壞朝綱。如若朝中沒有秦暉那樣地大奸臣,害得百姓陷身水火,民間盜匪驟增。自三十餘年前驅逐韃虜後,我天朝本可複興,再現太平盛世!”


    柳帥笑而不語,沒錯,倘若朝中沒有奸臣,民間沒有匪盜,百姓安居樂業,邊關還有大軍鎮守,說起來天朝還真可複興成為強國。隻是這些問題說起來容易,實際上曆代明君也不可能完全處理得井井有條。


    見柳帥笑容意味深長,二王子越來越覺得品花居士高深莫測,當下道:“今日與先生暢談,實在意猶未盡。不如先生移架小王府中,我等再開懷暢飲如何?”


    嘿嘿,一下就想將我底子掏幹淨?柳帥暗笑,深知二王子眼下對他有拉攏之意,還談不上器重,更談不上信任,當下一邊示好一邊推辭:“山人飄萍不定,頗有倦意,甚想過那安穩日子,恨不能在小王爺府中做個食客……不過,山人尚有諸般雜務未了,過些時日必登門拜訪。”


    “如此,小王便掃榻恭候先生上門。”


    二王子略顯失望,心中不由更加好奇。


    幾人吃喝一陣,依依不舍地告別。


    在眾人離開後不久,兩名年輕人登上了醉仙樓第三層。為首那公子白衣似雪,俊俏得不像話,恐怕連貌美女子見了他也得自慚形穢。


    “這醉仙樓,果然名不虛傳……”白衣公子欣賞著刻在樓中的各路文人詩詞,感慨連連,想來也是個雅士,忽而目光落在那新刻的詩句上,喃喃吟道:“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好詩,好字,好意境!”


    “品花居士?”看到那落款,白衣公子呆了呆,細看之下,目光微閃,暗忖道:“這字跡,怎地頗有那河東柳二郎地神髓?怪哉,隻是神髓相仿,細辨之下又有些出入,此人書法猶在柳二郎之上!”


    兩年之前,柳二郎曾在河東名勝“君子亭”欄杆上,提下過名動中原的絕句《少年誌》,不少騷人墨客前去觀摩,稍有見識之人均可辨別柳二郎的手跡。


    “看這刻痕,必不超過一炷香光景。哎呀,我竟錯過此等高士!”白衣公子大感惋惜,定了定神,對那青衣方帽的小廝道:“你去將店小二喚來,我倒要問清楚,這品花居士究竟是何方神聖。沒想到西關竟有如此雅士,嗬嗬,果真沒白來一趟。”


    那小廝看來並非那種對主子言聽計從的下人,聞言皺了皺眉,道:“品花居士?小……公子,此人必是那等自命風流之輩,不是好貨色!”


    “君子不可以貌取人,更不可以名取人。”白衣公子說著,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喃喃自語道:“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許多東西,尚需歲月考證才可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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