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三個孩子預計過完中秋就種痘,而貴太妃的生辰更是要到九月二十七,在這之前,還是讓我們來關心一下紫禁城裏的動靜吧。


    紫禁城如今處於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其平靜之處在於福臨信上佛了。信佛倒沒什麽可奇怪的,皇太後與後宮妃嬪們大多信佛。但詭異之處也出在這信佛之上,乾清宮西暖閣的北坑上已經置上了佛龕,福臨於處理朝政之餘還不忘燒香拜佛,而且福臨更時不時駕幸海會寺,與和尚憨璞共論佛法,更不斷召他進宮相談。


    慈寧宮對此不發一言,順治十五年是個對福臨來說很艱難的年份,正月底他失去了愛子,隨之皇貴妃病倒,想再次廢後卻遭阻撓,雖被迫妥協,卻也與皇太後幾近鬧崩。皇太後對福臨知之甚深,以為他是尋求一個精神安慰之處,雖有些過了,但與皇上的心緒平靜比起來,卻已經不那麽重要了。當然,皇太後沒料到後來福臨竟在佛法中越陷越深,身為皇帝居然剃度出家,她如果知道後事的話,她一定會第一時間衝到乾清宮把那佛龕砸了,把和尚趕出宮外的。


    此刻的皇太後正安排人精心教養三阿哥玄燁,選才德兼備者教授玄燁文化課,選武藝超群者作玄燁的武功師傅。玄燁也很爭氣,聰穎過人,勤奮讀書,刻苦習武,一日不捺,皇太後很是欣慰。其實,皇太後也不是非玄燁不可,可如今的情形讓她不得不早作打算。自董鄂氏進了宮,除了她以外,高位妃嬪們都已經久不見君顏,可董鄂氏卻依然以賢惠大度稱頌於宮中,那是因為她大量推薦無名分的庶妃蒙寵。五阿哥常寧是庶妃陳氏所出,皇六女是庶妃那拉氏所出,再加上先前的二阿哥福全、皇二女、皇三女、皇四女、皇五女,也都是庶妃所出。子以母貴,尊卑分明,皇太後竟隻剩下一個景仁宮佟妃所出的玄燁可選了。對這種情形,皇太後對承乾宮越發憤恨,董鄂氏這是處心積慮地要毀了福臨的血脈傳承。不過,在深知董鄂氏沒兩年活頭的時候,皇太後也不會明麵上與董鄂氏交惡,她雖是皇太後,可她也是福臨的母親,兒子如今與她鬧成這樣,她心裏哪有不著急的道理?能緩和一些就緩和一些吧。福臨還年輕,等過幾年,福臨轉過彎來,就會懂她的苦心了。


    承乾宮也不急,她沒有皇太後那麽深厚的底氣,她畢竟在宮中呆的年份短,雖得盛寵卻無實權,進宮這些年好容易埋下的人手也陸續在皇太後的清掃中被拔除了,她沒被牽連上已屬萬幸。她知道,皇太後在宮中多年,安全防範意識極強,留給她的機會幾乎沒有,她隻有緩緩圖之,尋找空隙,一擊即中。在這之前,她要更孝順更體貼更讓人挑不出錯處才行。董鄂氏多病,但隻要她能起身,她必親往坤寧宮請安,晨昏定省,畢恭畢敬,更親往慈寧宮侍奉,端茶捶腿,親力親為。


    景仁宮佟妃此刻隻要能陪著皇太後觀看兒子練武的英姿,什麽皇上什麽皇貴妃都已經全都忘了,她唯一還能想到的就是多多奉承皇太後,讓皇太後能讓她多見兒子一麵,讓皇太後能對她的玄燁更好。至於皇貴妃,她就算懷疑玄燁出痘與董鄂氏有關,可她是個沒用的額娘,她沒辦法替兒子報仇,她隻能巴著皇太後,希望皇太後有朝一日能替玄燁作主。


    坤寧宮皇後依然拿著小核桃嗑巴嗑巴,她進宮也有幾年了,再傻也看清了一些事情,可她就算聰明又能怎樣,比她聰明比她美麗一百倍的姑姑靜妃如今正被鎖在屋子裏,無人問津。她還是安分一點,嗑巴她的小核桃才沒有風險。


    各位青春亮麗的蒙妃倒是想不甘心,想爭寵,可給她們撐腰的皇太後安靜了,皇後什麽話都裝作沒聽懂聽不見,對手皇貴妃不用她們出招自己就病倒了,她們倒是想到承乾宮去耀武揚武冷嘲熱諷一番,可她們連承乾宮的大門也進不了。承過寵的庶妃倒是可以用來灑氣,可她們越灑氣,皇上就越想起那小蹄子,她們反倒幫了忙了。於是,蒙妃們也咬牙切齒的安靜了。


    換個時候,貴太妃有可能就要出招攪一下局,這麽安靜她豈不是無戲可看了?可現在,她有愛女愛子陪在身邊,膝下孫子孫女外孫環繞,更有察哈爾親王阿布鼐及日就會進宮為她賀壽,心滿意足,也就暫且放了一馬。


    才吃過月餅,襄親王府的佛堂裏就供奉天仙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痘兒哥哥、藥王、藥聖、城隍、土地等,貴太妃和尼楚賀更是日夜禱告,以祈求諸神的保佑。府裏緊閉大門,謝絕訪客,更是嚴禁炒豆潑水等。


    博果爾稱病請假在家,他如同上次晟睿種痘一樣,自己也進了暗室,陪孩子們一起熬過艱難的十五天。好在有驚無險,三個孩子都平安度過了。


    孩子們是沒事了,可博果爾的麻煩卻不小。


    因著博果爾再次的擅舉,福臨大為惱火,讓人出宮把博果爾大罵了一通。皇太後也生氣,對著前來請安的尼楚賀數落了半天。


    可京中的宗室親貴文武大臣們卻開始蠢蠢欲動,這襄親王膽子是大了一些,恐怕他還真有些底氣,沒看他二子一女一外甥都好好的種了痘,要不也讓咱家孩子去試試?


    慢慢地,以前對博果爾的行徑背地嘲笑的眾人開始向博果爾打聽種痘事宜,女眷們也向尼楚賀詢問,開始博果爾還耐心地回答,後來煩了,索性把王大夫寫的那一套東西讓人抄了數份,親密一點的人家就送一份,其他的你自己派人來抄吧。當然,也有人起意把孩子送到博果爾莊子上去種痘,博果爾倒是不拒絕,隻不過有一點,種痘有風險,如果孩子出了事,他可不負責任,最好是先白紙黑字寫下來,免得日後麻煩上身。


    此言一出,很有一批人打了退堂鼓,嫡生子女舍不得,庶生子女倒是可以來試一試,可是真要熬過去了,那日後庶子不就更受重視,當家主母不答應了。當然,也有敢跟著吃螃蟹的,大不了自家派人去一並守著,唬不住襄親王,難道還唬不住大夫和下人?不怕他們不對自己的孩子盡心。也有人家信不過博果爾,寧願自己請大夫自家先試驗一下,後來大概是剛開始死的人不少,就逐漸放棄了。鬧到最後,真正種了痘的也不過一二十罷了,大多都是隔岸觀火。


    博果爾對這種情況早有心理準備,別說下麵的這些人,就算宮裏,哪怕知道種痘有好處,現在二阿哥福全不照樣沒種痘,不就是怕風險大要擔幹係嗎?就算是日後下了旨意推廣種痘,不也照樣有人種不起或不想種,連大清皇帝都有在推廣種痘後還死於天花的,現在這樣再正常不過了。


    自家的孩子熬過了這一關,襄親王府就熱熱鬧鬧地開始籌備貴太妃的生辰宴席。


    察哈爾親王阿布鼐已於九月十五進了京,但他除了晉見皇上後,就一直等在行館裏,既不出街遊玩,也不來襄親王府求見貴太妃。


    貴太妃自得了阿布鼐進京的消息,就日也盼夜也盼,隻盼著兒子來見她,可等了數日都不見人影,未免開始自怨自哀,開始抓著哈宜舒和博果爾訴說當年的不得已和送走阿布鼐後自己內心的焦灼。


    博果爾畢竟是男人,到底清醒一些,或許阿布鼐心中是對貴太妃有一些怨氣,可他既然應約進了京,又一直留在京中未走,明擺著就是等著給母親賀壽。隻是他如今身份不同,如擅自登門,恐怕雙方都討不到好,都會受到猜忌,到了正日子再上門,就不那麽打眼了。


    此言一出,貴太妃安靜了些,其實她也知道,隻是身為作母親的,兒子都到了地頭,還見不著麵,哪還能想得這麽全麵。


    哈宜舒倒是開口提議讓她去行館去見一見阿布鼐,畢竟他們都來自蒙古,日後也都會回蒙古。博果爾仔細考慮後,讓哈宜舒稍安勿燥,他還是先試試福臨那邊,如果能討個旨意來,就可大方去請阿布鼐上門,豈不兩全其美?


    福臨倒是沒有多為難,他如今信上了佛,對人生的感悟又深了一層,之前心裏對博果爾的那一點芥蒂早就灰飛煙滅了,再加上此次博果爾不是私底下去見察哈爾親王,而是特意來請旨,這本身就代表著博果爾對他這做皇上的做哥哥的最大的尊重,以他如今的慈悲心腸,想起貴太妃十幾年未見兒子的辛酸,自然而然地就同意了。


    察哈爾親王阿布鼐二十四歲,相貌堂堂,尤其是那一雙鷹眼極其銳利,許是在草原上經曆了大多的風霜,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得多。當然,若論相貌,他與博果爾也隻三分相似,大概都各自像自己的生父吧。


    雙方都是親王,若真論起尊卑來,阿布鼐倒是要向身為宗室王爺的博果爾先行禮了。不過今日情況不同,博果爾是以弟弟的身份來請兄長回去探望母親的。


    “阿布鼐哥哥萬安。”


    “奴才給襄親王請安。”


    博果爾不以為意地笑笑,他早就預見到了這種生疏的場麵。


    “阿布鼐哥哥,小弟特意來請你去見見額娘的。”


    “襄親王,貴太妃壽辰之日,奴才必定上門道賀。”


    “阿布鼐哥哥,額娘自你進京之日起,就盼著見你一麵,小弟已經就此事請過聖旨,還請兄長體恤額娘的一片慈母心腸。”


    阿布鼐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答應:“那我明日上門求見。”


    “那小弟恭候兄長大駕光臨。”


    次日一大早,貴太妃早早打扮停當,在大堂上翹首以待,時不時問兩句:“來了嗎?”“博果爾,你沒記錯日子吧?”“怎麽還不來?”


    總算在晟睿小聲地跟博果爾嘀咕瑪嬤今天的奇怪舉動時,派到路口的奴才跑回來回報,察哈爾親王來了。


    貴太妃已顧不得許多,徑直迎到大門口去。大門中開,阿布鼐看到第一個迎出來的就是漂亮如昔的額娘,她的樣子跟他記憶中沒什麽不同。


    “阿布鼐給貴太妃請安。”


    貴太妃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遲疑地收回已經伸出的手,都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了。


    博果爾見勢不妙,連忙上前扶起阿布鼐,說道:“阿布鼐哥哥來了,額娘,您不是沒見兄長,高興過頭了吧?”


    哈宜舒倒是曾在小時候見過阿布鼐幾次,隻是印象也不深了。“阿布鼐哥哥,請這邊走。額娘,阿布鼐哥哥也不是客,要不我們直接去西跨院吧,也好讓孩子們來拜見伯父舅舅。”


    貴太妃終於回過神來,“也好。”


    尷尬的氣氛好歹在博果爾的兩子一女和哈宜舒的烏達木拜見長輩時輕鬆了一些,尤其是晟睿在接到見麵禮一把鑲寶石的小彎刀後,喜孜孜地來回欣賞,最後還跳出來要代還不會走路的弟弟特木爾給伯父請安,那意思就是還有一份見麵禮沒給。


    博果爾哭笑不得,暗自決定要給晟睿上上弦了,做長子的還是穩重一點好。他上前把晟睿拎開:“胡鬧,嬤嬤會抱特木爾來向伯伯請安,你可別想搶弟弟的禮物。”


    阿布鼐倒是露出了進門後的第一個笑容,他向晟睿招招手:“來,喜歡彎刀啊,還喜歡什麽?”


    “伯伯,我還喜歡小馬,弓箭。”


    “伯伯回去就讓人送匹小馬來。”


    “謝謝伯伯。”


    等特木爾也請過安後,博果爾率先告退,讓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子有一個私密空間好好敘敘話,哈宜舒和尼楚賀也各自領著孩子們出來了。


    “姐姐,察哈爾離阿霸垓近,你倒是可以借借阿布鼐的勢。”


    哈宜舒猶豫了下,才說道:“察哈爾並不太安分,我畢竟身份特殊,隻怕到時惹禍上身。”


    “也罷,我給你多挑些人手,到時你帶回去。烏達木你是怎麽考慮的?他既然已經在皇太後和皇上麵前掛了號,親事恐怕還得皇太後和皇上作主。你有沒有打算把他留在京裏?如果帶他一起回去的話,侍衛中有好手自然可以教他武功,隻是上學的事就不太好辦了,大概沒有讀書人願意去草原吧。”


    哈宜舒臉色黯了下來,她哪裏不知道烏達木留在京裏最好,可是她隻有一個烏達木,沒了他,她隻怕在草原上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可她是公主,她不能在京裏呆太久。


    “姐姐,是我多嘴了,您別不高興了。烏達木也大了,我看他也舍不得你,就算問他,他也會跟著你的。這樣,我去好好尋尋,還有一個多月,應該可以尋到合適的先生的。”


    “找不到也沒什麽太大關係,漢人的東西在蒙古不適用。”


    “也是。”


    隨後貴太妃的話也證實了哈宜舒的看法。在與多年未見的兒子傾心交談後,貴太妃雖然開了顏,卻還是有點憂心忡忡。在博果爾關心下,她終於道出了她的顧慮,從阿布鼐的言辭中,貴太妃看出了他對其先人的恥辱耿耿於懷,再加上多年前額爾克孔果兒額哲死後,阿布鼐更是未請示朝廷就擅自娶了自己的嫂子孝端文皇後哲哲所出的固倫公主馬喀塔。貴太妃就奇怪了,她一直教阿布鼐對大清順服以保全自身,其兄長額爾克孔果兒額哲更是感恩戴德,忘了國仇家恨,一直忠於大清,怎麽阿布鼐如今竟有此種危險的想法?


    博果爾嘴上安慰貴太妃大概阿布鼐隻是一時氣憤才想岔了,過段時日後就會忘了的,況且他娶的是固倫公主,難道他還打算棄妻棄子跟朝廷作對不成。博果爾心裏已經暗暗提高了警惕,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看來日後肯定會給他帶來麻煩。


    當然,這時博果爾已顧不上這許多了,貴太妃的壽宴熱熱鬧鬧的連擺三天,他累得已經不想再理任何事了。


    壽宴過後,阿布鼐就回了察哈爾,而哈宜舒也在十一月底帶著烏達木回了阿霸垓。


    貴太妃很是悶悶不樂了一段時間,就算尼楚賀再度查出有孕在身也沒讓她打起精神來。好在,宮裏又有重大消息傳來,這讓貴太妃重新振奮精神靜等好戲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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