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淩秀山時,天色已近日暮,半空紅霞照著半山紅葉,景致很美,可惜安月雲並沒有那個閑情停下來欣賞。
淩秀山她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可她是個路癡每回來也隻能依著從前自己刻的路標才能找到路。
玉虛觀的鐵門還是照例半開著,有人路過要想拜神或是討口水喝,隻需自己進去行了。沒有道童來引路,也不會有人來招呼,所有的一切都隨意的很,若非門裏門外還算整潔,恐怕外人早誤以為此處隻個座廢觀了。
安月雲輕輕的推開門,習慣性的走到三清神像前把熄滅的油燈撥弄亮了。又將一旁被風吹散的幡台扶了扶。之前的一年,她幾乎日日都做這些事,好久沒做,看見了倒還是忍不住要動動手。
走到後院,她也沒有直接去給師傅請安,而是去了廚房,牆上掛著的鹹幹菜還是半年前她走的時候曬的,稀稀拉拉剩下沒幾根,也不知玉瑤是不是沒把醃鹹菜的方法記住,這幾根還能吃到什麽時候啊?師傅最用鹹幹菜拌飯吃,這以後莫不是吃不上了。
“哎.........把師傅交給玉瑤這丫頭還真是讓人不放心啊!”她輕歎一聲。走到灶前生了火,把剛才山路上采的白果、板栗、核桃、蘑菇從腰袋裏掏出來,白果去皮,板栗炒熟去殼,核桃搗碎,蘑菇剁成茸,花了不少功夫,做好了一碗四喜粥。好久沒見師傅,是應該給她老人家做頓飯,不然心裏怎麽能安。
安月雲捧著四喜粥,立在重華道長門前,試了幾次都沒敢扣門,畢竟上次走時師傅臉色實在不怎麽好看,這次回來也不知會不會被轟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還是不扣門了
,反正等不來一句“請進”,倒不如直接推開比較省事。
走進屋她步子邁的極輕,一路垂著頭,連氣都不敢大出。可是,那麽大個人,即使看不到以她師傅的修為難道還能感覺不到嗎?
“你回來做什麽?我說過你以後不準踏入我玉虛觀半步,這話,你聽不懂嗎?”師傅重華的聲音傳入安月雲耳中,她身子一晃,差點灑了粥。抬起頭,看著竹榻上端坐著的師傅,她覺得師傅瘦了。
沒有準備客套的開場白,她隻是衝著重華咧嘴笑了笑:“師傅,你餓了吧?我給你做了四喜粥。玉瑤那丫頭也是貪玩,這麽些天還在山下玩,師傅你恐怕很久沒有正經吃頓飽飯了吧!”說著,她走到竹榻邊,把粥放在矮幾上,一麵輕輕吹涼,一麵仿若無事道:“上回走的時候想給您做這粥,可後山上的核桃還沒熟,這回我去看樹上核桃都結滿了,稍後玉瑤回來我跟她說讓她去多摘些,給您搗碎了放在粥裏,味道好的很。”
重華冷哼了一聲,口氣淡淡道。“出去!”
安月雲沒抬頭隻是手上頓了頓,又繼續道:“師傅如果不這樣吃,也可以做饃的時候放些進去,玉瑤她應該會----”
“我讓你滾!”這一回重華的手重重拍在榻幾上,連粥都被打翻在地上。安月雲來不及躲閃,被湯水濺了一身,她未敢抱怨,隻是用手輕輕撩開額頭一縷滴水的碎發,便蹲下身拾掇起碎片,完全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鍋裏還有我再去給師傅拿一碗來!”
重華懶得看她,又冷哼一聲道“說吧!你又想在我這騙些什麽?這般惺惺作態是以為我還會被你蒙蔽嗎?”
安月雲一麵低頭繼續收拾,一麵說:“徒兒沒有騙過師傅。”
重華嘲諷的笑道:“沒有騙?那你何不一開始將真實身份告知於我,如果我早知道實情,還能讓你進我玉虛觀的門嗎?”
安月雲緩緩的立起身來,看著重華道:“當初徒兒決心遁道並不覺得前塵往事和我還有什麽關係,不告訴師傅我的真實身份,是不想紅塵之事對我有所牽絆,徒兒不認為這樣做是在欺瞞師傅。”
“真是生得一副好口舌,詭辯之詞說的如此煞有介事。”說完,重華無奈的歎息一聲,“罷了,我如今和你爭論這些有何意義?反正你已不是我門下弟子,從前被你騙也好,不騙也好,爭個輸贏有什麽用?隻怪我這觀堂太小,容不下你這樣的貴人,還請小姐回去吧!”
重華的態度平淡中帶著不屑一顧,可安月雲倒希望她可以痛痛快快罵自己一頓,如此心灰意冷的態度,反而讓她心生寒意,可是她能怎麽辦?她這個師傅她最了解,一輩子最恨跟官家的人打交道,脾氣又是比誰都倔,想讓她改變心意絕不可能一蹴而。好在師徒之間的隔閡一時解不開解不開吧,日後再想辦法化解也不是不可以。但人命之事關天,可不是想等等得起的。如今慕雲凡命懸一線,侯府更被他累著岌岌可危,情急之下她唯有“咚”一聲跪在重華麵前。重華卻摸不透她這是在唱哪出,隻能不耐煩道“你這是做什麽?貧道可受不起!”
安月雲端端正正的跪著,對重華道:“師傅心中怨恨徒兒,徒兒並不奢望師傅現在原諒我。我隻希望師傅念在昔日徒兒侍奉您還算盡心的情分上,幫徒兒救一個人!”說著她俯下身,向著重華響亮的磕了個頭。
重華忍不住仰麵大笑道:“果然你來找我是有所圖的,我真是半點沒有看錯你。隻不過我一個修身問道的方外之人,能幫您一個侯府小姐救什麽人?小姐怕是打錯主意了吧!”
安月雲伏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吐出幾個字:“八腳傘尾的毒,除了師傅天下又有幾人會解?我不會找錯人!”
重華聞言臉色大變,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你在說什麽?什麽毒?”
安月雲慢慢直起身來,目光深沉的盯著重華。“我知道做為烏龍海族的大郡主,您一定會有解藥。”
重華的臉色愈加難看“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知道。”安月雲垂下頭,聲音突然也低了下去。“其實從一開始我什麽都知道,您是烏龍海族的大郡主,我娘與您師出同門情如姐妹。後來盛朝中京被胡人侵占。不得已南遷至江都占據了烏龍海族的棲身之地。烏龍海族受不了漢人的肆意踐踏,便開始向漢人報複,烏龍海族族人最擅用毒施蠱,傷了不少漢族子民。崇元帝一怒之下,下令滅殺了你們大部族人。你應該萬萬沒有想到,在前來剿殺的漢將中,還有我娘,那次剿殺之後烏龍海族除了狄多王和少數貴族被崇元帝軟禁北苑至今,其餘反抗的部落和族人幾乎全部被殺,少有幾個跑掉的,至今也仍在通緝,那些最下層的族人如今更是活的連牛馬都不如,從情義來講您恨盛朝的官吏,恨我娘,恨我這些........”
“住口,滿口胡言!”重華狠狠的將她喝住,手中拂塵一揚,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安月雲沒有回避被打倒在地,嘴角還溢出了血,血腥味堵在喉頭,讓她有些想吐。
重華收回拂塵,將耳朵轉向她冷冷道:“我何時教過這樣不成器的人,連這麽一下都躲不開,怎麽?城中呆久了,便隻會編纂些無根無據的鬼話嗎?聽你那氣息跟個活死人一般,還想著救旁人,你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
安月雲沒有言語,隻是吃力的站起來,東搖西晃的走到一麵畫滿神仙的牆邊。隨意掃了一眼道:“師傅眼睛不好,但這副畫中神仙的擺放,師傅應該不是不小心而是刻意而為吧?”
重華耳朵轉向另一邊,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慌張,但還是強裝鎮定道:“什麽刻意而為?不過是按照‘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位份排的,自古便是這個樣子,你覺得有什麽不妥?”
安月雲側過臉對著重華鬆散一笑:“原本徒兒也覺得沒什麽不妥,可師傅您還記得嗎?有一次,我見這牆上有幾位神仙的相褪色了,本想拿染料補一下,您卻喝住我讓我不許碰,我當時雖沒問你為什麽可總覺得這些畫看著好像有些蹊蹺。後來終於一天我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師傅您的確沒有把這些神仙的位份排錯,可您卻把這些神仙衣服的顏色弄混了,天勇星身上本是綠袍紅帔卻改成了紅袍綠帔,天微星本是綠袍黃帔卻被改成了黃袍綠帔,而錯誤還遠不止這一兩處,整副畫看下來,這種不易察覺的內外顛倒,竟多達二十餘處,徒兒想不通是哪位畫師會如此粗心,把這樣一幅幾乎婦孺皆知的眾神圖畫錯到這個地步。直到細看之後才發現這些錯誤其實是有規律可尋的,按照錯誤之處,徒兒信手一勾竟然勾出了‘獨龍’的形狀。徒兒分明記得這‘獨龍’乃是烏龍海族的圖騰。盛朝明文禁止民間祭拜獨龍,連狄多王府都不準,而師傅卻每日都讓徒兒在眾神圖前點燈焚香,這難道隻是一個巧合嗎?”
重華坐在床上朝她閉目狠狠的咬著牙,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可遏製的怒火,如果安月雲不想死,這會兒該馬上閉嘴了,畢竟如果真把這師傅逼急了,她老人家一時狠心,對她來個殺人滅口,她可不太有機會活著出去,但她偏偏不怕死,隻見她轉過身去側著臉看了重華一眼,繼續說道:“我剛才說的師傅如果硬要說我胡謅,其實我也隻能無言以對,不過巧合這種事僅僅隻是一處倒還說的過去,可要是接二連三的發生,師傅你怎麽好再矢口否認?”
說著她以‘獨龍’眼睛的位置為中心,按照八卦五行的排列在牆上一通亂敲,居然敲出了一個暗格,不大的空間裏密密麻麻擺著十幾個牌位,牌位上皆刻著異族的文字,這些字安月雲認得一些,其中一個寫著餘玉嬋的牌位還是她的親娘,她的師傅本該恨她的娘親,可還是給她立了個牌位。上一世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牌位時,心中的震驚不可謂不大。
所以事實的真相並非是她有多聰明,一眼看出了這些機關。而是在上一世她做甩手女將時,曾幫她做崇政使的大表哥,接過幾個追剿異族反賊的散活,其中有一次便是到淩秀山來抓她這個師傅,據說她師傅當年曾帶著大批烏龍海族的人反對漢人占據他們的領地,連後來狄多王都已臣服於盛朝了,她還一直頑固反抗。所以,長久以來她都是盛朝重點剿殺的對象。
但當安月雲帶著告密者來到淩秀山,看到這個暗格裏她娘親的牌位時,她忽然記起了當年她娘帶她來淩秀山療毒的情形,
一時惻隱,她本想放過她,可誰知她這個師傅性情剛烈至極,當著她的麵咬下口中的鴆毒那麽死了。後來在收檢她的屍體時,安月雲無意間又看到了她手臂上有著和她娘手臂上一樣的火焰紋身,那時,她才想到原來這個烏龍海族的大郡主與她娘竟是師出同門。
這一世,為了報答她師傅的救命之恩,也為了彌補當年無心逼死她的過失,安月雲在重生後第一時間來到淩秀山,處置了那個告密者,也是她師傅以前的徒弟,一個為了榮華富貴可以背棄師門和族人的烏龍海族叛徒,因為擔心重華失明無法生活還找了個品性單純的孤女玉瑤來照顧她的起居。最後,連她自己也來了。
她本打算今生讓這個師傅安安穩穩,無人打擾的度過餘生,可她最後卻還是離開了。(83中文 .83.)
淩秀山她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可她是個路癡每回來也隻能依著從前自己刻的路標才能找到路。
玉虛觀的鐵門還是照例半開著,有人路過要想拜神或是討口水喝,隻需自己進去行了。沒有道童來引路,也不會有人來招呼,所有的一切都隨意的很,若非門裏門外還算整潔,恐怕外人早誤以為此處隻個座廢觀了。
安月雲輕輕的推開門,習慣性的走到三清神像前把熄滅的油燈撥弄亮了。又將一旁被風吹散的幡台扶了扶。之前的一年,她幾乎日日都做這些事,好久沒做,看見了倒還是忍不住要動動手。
走到後院,她也沒有直接去給師傅請安,而是去了廚房,牆上掛著的鹹幹菜還是半年前她走的時候曬的,稀稀拉拉剩下沒幾根,也不知玉瑤是不是沒把醃鹹菜的方法記住,這幾根還能吃到什麽時候啊?師傅最用鹹幹菜拌飯吃,這以後莫不是吃不上了。
“哎.........把師傅交給玉瑤這丫頭還真是讓人不放心啊!”她輕歎一聲。走到灶前生了火,把剛才山路上采的白果、板栗、核桃、蘑菇從腰袋裏掏出來,白果去皮,板栗炒熟去殼,核桃搗碎,蘑菇剁成茸,花了不少功夫,做好了一碗四喜粥。好久沒見師傅,是應該給她老人家做頓飯,不然心裏怎麽能安。
安月雲捧著四喜粥,立在重華道長門前,試了幾次都沒敢扣門,畢竟上次走時師傅臉色實在不怎麽好看,這次回來也不知會不會被轟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還是不扣門了
,反正等不來一句“請進”,倒不如直接推開比較省事。
走進屋她步子邁的極輕,一路垂著頭,連氣都不敢大出。可是,那麽大個人,即使看不到以她師傅的修為難道還能感覺不到嗎?
“你回來做什麽?我說過你以後不準踏入我玉虛觀半步,這話,你聽不懂嗎?”師傅重華的聲音傳入安月雲耳中,她身子一晃,差點灑了粥。抬起頭,看著竹榻上端坐著的師傅,她覺得師傅瘦了。
沒有準備客套的開場白,她隻是衝著重華咧嘴笑了笑:“師傅,你餓了吧?我給你做了四喜粥。玉瑤那丫頭也是貪玩,這麽些天還在山下玩,師傅你恐怕很久沒有正經吃頓飽飯了吧!”說著,她走到竹榻邊,把粥放在矮幾上,一麵輕輕吹涼,一麵仿若無事道:“上回走的時候想給您做這粥,可後山上的核桃還沒熟,這回我去看樹上核桃都結滿了,稍後玉瑤回來我跟她說讓她去多摘些,給您搗碎了放在粥裏,味道好的很。”
重華冷哼了一聲,口氣淡淡道。“出去!”
安月雲沒抬頭隻是手上頓了頓,又繼續道:“師傅如果不這樣吃,也可以做饃的時候放些進去,玉瑤她應該會----”
“我讓你滾!”這一回重華的手重重拍在榻幾上,連粥都被打翻在地上。安月雲來不及躲閃,被湯水濺了一身,她未敢抱怨,隻是用手輕輕撩開額頭一縷滴水的碎發,便蹲下身拾掇起碎片,完全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鍋裏還有我再去給師傅拿一碗來!”
重華懶得看她,又冷哼一聲道“說吧!你又想在我這騙些什麽?這般惺惺作態是以為我還會被你蒙蔽嗎?”
安月雲一麵低頭繼續收拾,一麵說:“徒兒沒有騙過師傅。”
重華嘲諷的笑道:“沒有騙?那你何不一開始將真實身份告知於我,如果我早知道實情,還能讓你進我玉虛觀的門嗎?”
安月雲緩緩的立起身來,看著重華道:“當初徒兒決心遁道並不覺得前塵往事和我還有什麽關係,不告訴師傅我的真實身份,是不想紅塵之事對我有所牽絆,徒兒不認為這樣做是在欺瞞師傅。”
“真是生得一副好口舌,詭辯之詞說的如此煞有介事。”說完,重華無奈的歎息一聲,“罷了,我如今和你爭論這些有何意義?反正你已不是我門下弟子,從前被你騙也好,不騙也好,爭個輸贏有什麽用?隻怪我這觀堂太小,容不下你這樣的貴人,還請小姐回去吧!”
重華的態度平淡中帶著不屑一顧,可安月雲倒希望她可以痛痛快快罵自己一頓,如此心灰意冷的態度,反而讓她心生寒意,可是她能怎麽辦?她這個師傅她最了解,一輩子最恨跟官家的人打交道,脾氣又是比誰都倔,想讓她改變心意絕不可能一蹴而。好在師徒之間的隔閡一時解不開解不開吧,日後再想辦法化解也不是不可以。但人命之事關天,可不是想等等得起的。如今慕雲凡命懸一線,侯府更被他累著岌岌可危,情急之下她唯有“咚”一聲跪在重華麵前。重華卻摸不透她這是在唱哪出,隻能不耐煩道“你這是做什麽?貧道可受不起!”
安月雲端端正正的跪著,對重華道:“師傅心中怨恨徒兒,徒兒並不奢望師傅現在原諒我。我隻希望師傅念在昔日徒兒侍奉您還算盡心的情分上,幫徒兒救一個人!”說著她俯下身,向著重華響亮的磕了個頭。
重華忍不住仰麵大笑道:“果然你來找我是有所圖的,我真是半點沒有看錯你。隻不過我一個修身問道的方外之人,能幫您一個侯府小姐救什麽人?小姐怕是打錯主意了吧!”
安月雲伏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吐出幾個字:“八腳傘尾的毒,除了師傅天下又有幾人會解?我不會找錯人!”
重華聞言臉色大變,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你在說什麽?什麽毒?”
安月雲慢慢直起身來,目光深沉的盯著重華。“我知道做為烏龍海族的大郡主,您一定會有解藥。”
重華的臉色愈加難看“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知道。”安月雲垂下頭,聲音突然也低了下去。“其實從一開始我什麽都知道,您是烏龍海族的大郡主,我娘與您師出同門情如姐妹。後來盛朝中京被胡人侵占。不得已南遷至江都占據了烏龍海族的棲身之地。烏龍海族受不了漢人的肆意踐踏,便開始向漢人報複,烏龍海族族人最擅用毒施蠱,傷了不少漢族子民。崇元帝一怒之下,下令滅殺了你們大部族人。你應該萬萬沒有想到,在前來剿殺的漢將中,還有我娘,那次剿殺之後烏龍海族除了狄多王和少數貴族被崇元帝軟禁北苑至今,其餘反抗的部落和族人幾乎全部被殺,少有幾個跑掉的,至今也仍在通緝,那些最下層的族人如今更是活的連牛馬都不如,從情義來講您恨盛朝的官吏,恨我娘,恨我這些........”
“住口,滿口胡言!”重華狠狠的將她喝住,手中拂塵一揚,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安月雲沒有回避被打倒在地,嘴角還溢出了血,血腥味堵在喉頭,讓她有些想吐。
重華收回拂塵,將耳朵轉向她冷冷道:“我何時教過這樣不成器的人,連這麽一下都躲不開,怎麽?城中呆久了,便隻會編纂些無根無據的鬼話嗎?聽你那氣息跟個活死人一般,還想著救旁人,你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
安月雲沒有言語,隻是吃力的站起來,東搖西晃的走到一麵畫滿神仙的牆邊。隨意掃了一眼道:“師傅眼睛不好,但這副畫中神仙的擺放,師傅應該不是不小心而是刻意而為吧?”
重華耳朵轉向另一邊,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慌張,但還是強裝鎮定道:“什麽刻意而為?不過是按照‘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位份排的,自古便是這個樣子,你覺得有什麽不妥?”
安月雲側過臉對著重華鬆散一笑:“原本徒兒也覺得沒什麽不妥,可師傅您還記得嗎?有一次,我見這牆上有幾位神仙的相褪色了,本想拿染料補一下,您卻喝住我讓我不許碰,我當時雖沒問你為什麽可總覺得這些畫看著好像有些蹊蹺。後來終於一天我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師傅您的確沒有把這些神仙的位份排錯,可您卻把這些神仙衣服的顏色弄混了,天勇星身上本是綠袍紅帔卻改成了紅袍綠帔,天微星本是綠袍黃帔卻被改成了黃袍綠帔,而錯誤還遠不止這一兩處,整副畫看下來,這種不易察覺的內外顛倒,竟多達二十餘處,徒兒想不通是哪位畫師會如此粗心,把這樣一幅幾乎婦孺皆知的眾神圖畫錯到這個地步。直到細看之後才發現這些錯誤其實是有規律可尋的,按照錯誤之處,徒兒信手一勾竟然勾出了‘獨龍’的形狀。徒兒分明記得這‘獨龍’乃是烏龍海族的圖騰。盛朝明文禁止民間祭拜獨龍,連狄多王府都不準,而師傅卻每日都讓徒兒在眾神圖前點燈焚香,這難道隻是一個巧合嗎?”
重華坐在床上朝她閉目狠狠的咬著牙,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可遏製的怒火,如果安月雲不想死,這會兒該馬上閉嘴了,畢竟如果真把這師傅逼急了,她老人家一時狠心,對她來個殺人滅口,她可不太有機會活著出去,但她偏偏不怕死,隻見她轉過身去側著臉看了重華一眼,繼續說道:“我剛才說的師傅如果硬要說我胡謅,其實我也隻能無言以對,不過巧合這種事僅僅隻是一處倒還說的過去,可要是接二連三的發生,師傅你怎麽好再矢口否認?”
說著她以‘獨龍’眼睛的位置為中心,按照八卦五行的排列在牆上一通亂敲,居然敲出了一個暗格,不大的空間裏密密麻麻擺著十幾個牌位,牌位上皆刻著異族的文字,這些字安月雲認得一些,其中一個寫著餘玉嬋的牌位還是她的親娘,她的師傅本該恨她的娘親,可還是給她立了個牌位。上一世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牌位時,心中的震驚不可謂不大。
所以事實的真相並非是她有多聰明,一眼看出了這些機關。而是在上一世她做甩手女將時,曾幫她做崇政使的大表哥,接過幾個追剿異族反賊的散活,其中有一次便是到淩秀山來抓她這個師傅,據說她師傅當年曾帶著大批烏龍海族的人反對漢人占據他們的領地,連後來狄多王都已臣服於盛朝了,她還一直頑固反抗。所以,長久以來她都是盛朝重點剿殺的對象。
但當安月雲帶著告密者來到淩秀山,看到這個暗格裏她娘親的牌位時,她忽然記起了當年她娘帶她來淩秀山療毒的情形,
一時惻隱,她本想放過她,可誰知她這個師傅性情剛烈至極,當著她的麵咬下口中的鴆毒那麽死了。後來在收檢她的屍體時,安月雲無意間又看到了她手臂上有著和她娘手臂上一樣的火焰紋身,那時,她才想到原來這個烏龍海族的大郡主與她娘竟是師出同門。
這一世,為了報答她師傅的救命之恩,也為了彌補當年無心逼死她的過失,安月雲在重生後第一時間來到淩秀山,處置了那個告密者,也是她師傅以前的徒弟,一個為了榮華富貴可以背棄師門和族人的烏龍海族叛徒,因為擔心重華失明無法生活還找了個品性單純的孤女玉瑤來照顧她的起居。最後,連她自己也來了。
她本打算今生讓這個師傅安安穩穩,無人打擾的度過餘生,可她最後卻還是離開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