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月色安月雲出了府,月光下她騎著馬,行走在冷清的街市上,此刻城中已經宵禁,大街上看不到一個人。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將士倒是都認得她,隻是這麽晚了見她還要出城,還是不免要多問幾句。


    “安小姐可否明日再出城?眼下已近子時,你獨自出城恐遇流民會有危險!”城門官語氣婉轉的想要攔住她。


    安月雲自頸上扯出禦賜的月牙牌,向那城門官喝道:“這是皇上親賜的牙牌,即使皇宮也可以任我隨時進出,你這小小的城門今日我竟出不得了嗎?”


    城門官當然知道她身份殊異,又是封過侯的女將,又是皇後的親侄女,又是大司馬的外甥女,還是安國侯的寶貝女兒肉尖尖,她要想在這江都城裏橫著走,還真沒幾個人敢讓她豎著走,他攔她也不過是怕她半夜出去有什麽閃失,回頭自己受牽連,不然誰還真去管她的閑事!見她不悅,他連忙躬身致歉道:“小姐不要誤會,在下也是擔心您的安危,畢竟夜深了,您又是個女子,獨自出城實在不妥,若非什麽急事等到明日一早出城不是更好!”


    “你.......”安月雲本想說這守城的司隸真是多管閑事,可話還沒說出口,聽見身後有人朗聲道:“夜路難行,安妹妹這麽晚了出城不知所謂何事?可要小王作陪?”


    安月雲調轉馬頭看過去,隻見淡雅如霧的月光下慕雲辰穿一身絳紫色的蝠紋勁裝騎著馬,溫潤的笑容掛在臉上,緩緩向她行來。


    “安妹妹與小王今日倒是有緣,竟然又見麵!”慕雲辰走近她笑容淺淺道。


    安月雲實在也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他,隻能衝他禮貌疏離的笑笑:“這麽晚了王爺也打算出城嗎?“


    慕雲辰“嗯”一聲點頭道:“出城去驛站安排一下胡國太子來京的事宜,他們的使臣後天會到,父皇怕那邊有什麽怠慢的地方,命我連夜出去看看。安妹妹這麽晚出去可是有什麽要事?我皇兄是否還在府上?剛才經過行館說他還沒回去。”


    安月雲麵上一沉,不知該如何跟他說起慕雲凡的事,思慮了片刻,還是打算實話實說,因為她了解慕雲辰的為人,既不會投石下井也不會造謀布陷,光明磊落的坦蕩君子一枚,瞞著他確實沒那個必要。


    她左右睨了一眼,覺得此處人多口雜不宜多言,便對慕雲凡道:“王爺不是說要陪小女出城嗎?不如我們出城再說。”


    慕雲辰自然頗為樂意,連忙笑道:“那好啊,反正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們出城再說。”


    城門官見有宣王跟著,便也不再多言,開了城門放他們出去了。


    慕雲辰與安月雲並騎而行,為了能博得一些單獨相處的機會,他故意讓隨行的士卒跟遠了些,這倒也遂了安月雲的意。兩個人扯了些閑話,便進入了正題。


    “祁王殿下今日在我府上遇到點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告知王爺一聲。“安月雲攥著馬韁緩緩道。


    慕雲辰開始倒沒在意,可細聽之下總覺她這語氣很不尋常,隱隱的,他有了不好的預感,“籲---”一聲,將馬停住,他問:“皇兄他出了什麽事嗎?”


    安月雲沒想到他會如此敏感,竟然料到慕雲凡出了事,一時有些迥然,咬著牙給他講了今日發生的事。剛講至一半,慕雲辰難得一改平日玩笑的口氣,變的神色凝重道:“安妹妹隻需告訴我,皇兄這毒可還有救?”


    安月雲瞧著他,也不知如何同他解釋,隻能避重輕道:“祁王他久經沙場身體一向硬朗,應該---會沒事的!”


    慕雲辰又問:“那安妹妹可知他中的是什麽毒?”


    安月雲目光幽暗的看著他,緩緩道“八角傘尾,王爺聽說過嗎?”


    慕雲辰眉頭一蹙,駭然道:“你是說從前烏龍族用來毒害我盛朝的屍蟲八角傘尾?”


    安月雲“嗯”一聲道:“不錯,正是當年南境第一毒,八角傘尾”


    慕雲辰問:“小姐為何如此肯定?”


    安月雲猶豫了一下說:“那毒我也曾中過,所以不會看錯!”


    慕雲辰忽然怔住,眼神複雜的看著她道“據我所知這種屍蟲皆是由屍蛹王繁衍而來,不過也是朝生暮死的東西,當初我盛朝收複烏龍海族時,曾滅殺了族中所有能使此毒的巫祝,早在十幾年前這種屍蟲絕跡了,如今盛朝知道此毒的人是少之又少,我最後一次聽說也是在六、七年前,中毒之人好像正是令堂陰安侯,安妹妹剛才卻說是你自己中過此毒,這究竟又是怎麽一回事?”


    安月雲苦笑道:“其實當年中毒之人並非我娘,而是我。天下人都以為我娘是因為中了那場毒才會廢了畢生功夫,恕不知她其實因為救我。”


    慕雲辰一臉狐疑道:“安妹妹你……”沉默了片刻,他又道:“即便如安妹妹所言,你確中過此毒!但傳聞當初為杜絕烏龍海族再行巫蠱之術,不僅是族中巫祝連行蟲草之術的巫醫都一並處置了,這天下恐怕再無人能解屍蟲之毒,敢問令堂當初是如何將你保全的?我皇兄如今可也能循此法解毒?”


    安月雲踟躕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我當年隻有七、八歲,放蟲下毒的人不僅想害我,更要傷我娘的心,我娘那時得罪的人不算少,我時常都處在危險之中,所以從小她教我習武,個把下三濫的壞人倒也傷不了我。可那一次中毒我們都毫無防備,而且來勢洶洶,我爹娘當時遍訪名醫都是藥石罔顧,後來我娘不死心獨自一人帶我出去療毒。大家都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麽法子,不過等我重新回到安國侯府時,毒已經解了,隻是我娘那一雙原本可以拿起十斤梨花槍的手,後來便是執筆都無力了。”說完,她瞧著一臉沉重的慕雲辰,故做輕鬆道:“雖然我不知道這毒如何能解,但我能活過來,說明這毒便是可以解的,所以王爺也不必太替祁王擔心了。我已經想到法子........”


    慕雲辰愁容不減道:“據安妹妹所言要取這解藥恐怕並不容易吧?”


    安月雲麵上一滯,緩緩道:“是不太簡單,可也不是無藥可救。此番我深夜出城是為了給王爺尋解藥的。”


    慕雲辰一怔:“你?令堂當初那樣一派厲害的人物,都為這解藥廢了一生功夫,你又如何能將解藥尋來?”


    安月雲垂著頭,苦笑道:“祁王是在我們侯府出的事,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也要去試一下的。”


    慕雲辰看著她那副無奈的樣子,莫名的有種揪心的感覺,他跳下馬來,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馬韁道:“你快回城去,這件事交由我去辦,你一個小丫頭逞這些能耐做什麽?”


    安月雲見他要把自己往回趕,連忙握住韁繩掙紮道:“這事我有法子的,王爺你別擔心。我娘當初會廢武功,大概是因為她沒有找對人吧,如今我知道找什麽人去求解藥,是不會有事的。”


    慕雲辰手上一頓,吃驚道:“你已經想好去找誰要解藥了嗎?”


    “嗯!”


    “誰?”


    “狄多王府的狄多王!”


    “你是想去問狄多王要解藥?”慕雲辰聽完很是震驚道。


    “嗯,他從前是烏龍海族的汗王,這個毒他應該知道如何解。”


    聽她說完,慕雲辰神色有些遲疑道“我以為安妹妹已經和烏龍海族的人沒有牽扯了!當初令堂……”


    “王爺!”安月雲突然紅了臉,喝出一聲打住了他,沉靜了片刻道:“祁王還躺在那,他若有恙安府上下定然脫不了幹係。小女已經耽擱了些時間,王爺有什麽疑問,不如等我從北苑回來再說。”


    慕雲辰愣了愣,不料安月雲趁機順勢將馬韁奪回來,用力一扯正欲絕塵而去。慕雲辰連忙展手攔在她馬下,大喝一聲:“且慢!”,見她停住他又說:“要去也得本王隨你一起去,北苑畢竟是皇家禁地,狄多王府建在裏麵一般人是不許出入的,我陪著安妹妹去恐怕更方便些!”


    “可王爺還要去城西驛站.......”安月雲有些遲疑。


    慕雲辰二話不說,翻身上馬道:“那件事與這事能比嗎?自然是這件事更重要些!別想了,走吧,連安妹妹都可以為了皇兄連夜奔波,我又怎麽可能坐視不理。”


    安月雲看他如此堅定,隻能點頭道:“那有勞王爺了。”


    慕雲辰衝她爽快的點點頭,韁繩一拉,馬頭向北道:“夜路難行,你在後麵小心跟著便是。”


    安月雲木愣的點點頭道:“嗯,好!”


    兩人一路並騎而行,星夜兼程。終於在天亮前到達了平樂北苑……。


    安月雲與慕雲辰來到北苑狄王府,卻沒有見到狄多王。聽說七日前皇上的親弟廣流王進宮向陛下請旨想請汗王到並州欣賞擎天奇石,陛下知道這二人素來石如命,加上汗王最近時常抱怨江都無聊,三天兩頭的進宮鬧騰,他正愁不知如何能讓他消停下來,恰巧這個時候廣流王來了,他也同意了。先是派了一大隊禁軍跟著去,後來連衛將軍宋昌淩也派去了,說是為了安全起見,其實誰都知道,這還不是怕那烏龍海族的傀儡汗王給跑了,幾年來他何曾對那一族放鬆過警惕。


    “如今怎麽辦?汗王不在,當真沒有別的法子可以救我皇兄嗎?”慕雲辰一掌拍在狄多王府門前的石獅子上,額上青筋直冒。並州離江都少說也有三日行程,來回至少花去六日。可那“八腳傘尾”的毒,照著安月雲的了解,一旦將屍蟲吸出來,如果沒有解藥,最多拖五日人便沒有了,六日,還有什麽可指望的?


    安月雲未做言語,隻是垂著頭把裙擺拽的死死的,怎麽辦?她能怎麽辦?隻有最後一個法子了,去求一個她最不願打擾的人,好在不論什麽時候辦法總是有的,隻不過簡單的行不通,勢必要選難的了。


    “安妹妹,你沒事吧?”慕雲辰看她臉色慘白,忍不住問道。


    安月雲麵無表情的搖搖頭:“王爺不必擔心,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慕雲辰雖然也著急,但並不覺得這事應該壓在安月雲一個人身上。他看向她,反過來安慰道:“這事怎麽能讓你一人去想法子,我這去太醫院把所有太醫都叫到安國府去,本王不信我堂堂盛朝找不出一個會解此毒的人!”


    安月雲望著他,淡淡的笑了:“都叫去有什麽用?看病又不是打戰,人多頂事嗎?王爺要請把從前太醫院首醫華太醫叫去瞧瞧吧,或許他能替王爺減輕些痛苦。”歎了口氣,又自言自語道:“可是要解這毒他恐怕也是無能為力的。”


    安月雲此刻提及的這位華首醫,她今生其實並未與他有什麽交情,不過她記得從前的慕雲凡與他相交頗深,常請他到府中診病,此人醫術了得,又最擅解毒,若能將他請去幫忙照看著,萬一她這邊有個耽擱,或許還能撐上些時日。


    而此刻慕雲辰聽了“華首醫”也是精神一振,連忙欣喜道“華太醫?是啊,我怎麽把他給忘了!華太醫乃是百年杏林世家出生又精通解毒,雖然已經告老在家,但天下第一名醫的名號這麽多年也沒見有人頂了去,他都解不出的毒還有誰解得了,我現在去請他。”說著他興衝衝的騎上馬。“走,咱們一道去,有他在我皇兄肯定會沒事的。”


    安月雲仰麵望著他,淡淡一笑道:“王爺知道上哪裏去找這位華首醫嗎?”


    慕雲辰笑容一僵,忽然想到如今這位華首醫早已辭官,他生性風流,最找些美人雲遊天下,雖然有人說他常居北邊周山,但真要去找到卻是十次有九次都會落空。眼下要去找他還真不知道從何找起。想了想他說:“先去周山看看吧,此去周山也不過半日行程,若是他不在我再想別的法子。”


    聽了慕雲辰的想法,安月雲也沒有反對,隻是點點頭說:“那王爺先去周山看看吧!”


    慕雲辰一愕道:“安妹妹不隨我一道去嗎?”


    安月雲對他淺淺一笑道:“有王爺前去還需我做什麽?”稍頓,她又道:“我不隨王爺去了,華太醫與我沒有交情,我去也頂不了什麽事,我還是想先回府中看看,我爹那個人讓他管理下賬冊什麽的倒是很好,可真要遇到大事,他那個性情難免會驚慌,祁王如今還躺在那裏,他一定是又驚又怕的,我回去陪著他,他或許能安心些。”


    慕雲辰看著從容鎮定的安月雲,不由的想起從前有人說過,安國侯府的這位小姐年紀不大,行事果斷性乖張,做起事氣質風度更是不輸一般男子,看著這樣她,慕雲辰不自覺的又對她生出幾分敬重,失神了片刻,他對她點點頭道:“安妹妹說的很有道理,那你先回府,此事你放心交由我去辦吧!我派兩個人送你,等我請到華大夫來安府找你。”


    安月雲看了看他身後的士卒,淡然道:“不必了,我這身功夫行個夜路對付個把惡盜劫匪還是不成問題的。”不等慕雲辰開口她又道:“我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有人陪著,王爺還是把人留在身邊吧,我回城而已不必人陪!”


    慕雲辰原本還是不放心,但安月雲執意不讓他送,想想她的身手似乎聽聞還不差,再多做勉強恐怕會顯得他為人囉嗦,婆婆媽媽便隻能依著她點頭道:“那你一定小心些!”


    “放心,我會的。”安月雲點了點頭。


    兩人此背向而走,各赴前路。


    慕雲辰去了周山,安月雲卻沒有回到安國候府,而是去了淩秀山。(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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