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跟薑嫵兒去了趟蒼山,那薑嫵兒很殷勤的往侯府跑了兩日。一會兒拿來幾本畫片書,一會兒拿出幾個紙麵殼。說這些都是以前安月雲跟他最玩的,畫片書是拿來扮家家的戲本,紙麵殼是他親手畫的。說起小時候,他總是那樣眉飛色舞回味無窮的樣子。


    安月雲隨手撥弄了幾下他拿出來的那些玩意,很是莫名奇妙的問他:“所以,你現在還想讓我陪你玩這些?”


    薑嫵兒一聽連忙跳起來很認真的問:“可以嗎?文華館出了好多新的畫片書,我都還沒玩過,要不要我現在去買來,咱們再來扮上一回!”


    安月雲揪著自己的頭發無言看著他,心裏真的很崩潰啊!


    之後她爹還問過她一回:“怎麽樣?你和嫵兒很談得來吧?”


    談得來?也算吧!反正每次見麵那個聒噪的男人都會從頭說到尾的。


    “那,爹幫你把這婚事定下了?”


    “哦,不!”她伸出手將話擋住,但又想到這樣的回絕很有可能惹來第二波相親,於是她收回手小心翼翼的補充道:“不……不要這麽急嘛!再處處、再處處!”那小子腦子根本還沒發育完全,成親?他多半以為是在扮家家,拖上一日算一日,反正最後實在不行,她還要去當姑子!


    又過了兩日,不知為什麽薑嫵兒那家夥忽然不來了,不過安月雲以為,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對什麽東西感興趣也三五日的熱情,熱情過了,不好玩了,自然不來了,如此終於可以清靜了。


    這天晚上,安月雲心情很好,在府中隨意轉了一圈。碰上蘇木園裏的大丫鬟含香,便問道:“如今蘭皙奶奶在你們園子裏,一切可好?”


    含香答道:“蘭皙奶奶已經大好了,大奶奶今日還在說,若是碰上小姐想去看看蘭皙奶奶,也可以去了!”


    安月雲一聽自是不作他言,便往蘇木園去了。


    一進蘇木園她看見蘭皙和小侄子葵兒坐在皎白的月光下,點著燈籠在做荷花燈。蘭皙氣色看上去不錯,一會兒笑著和葵兒抵抵頭,一會兒勾勾他的小鼻頭,儼然一副慈母的模樣。


    她站在門口看了一陣,心中覺得甚為欣慰,過了會才悄悄的走過去,冷不丁的說出一句:“這荷花燈真好看,嫂嫂手好巧。”


    蘭皙驀地一驚,抬起頭見來的是安月雲,立馬雙眼盈淚道:“你這丫頭多久了也不來看我,我聽幾個下人說前段日子你病倒了,本想來看看,大嫂他們又勸我不要出去,我天天呆在這裏真是要急死了。”


    安月雲挨著葵兒坐下,拿起他手裏的花燈把玩了一下。才慢條斯理的對蘭皙笑笑道:“嫂嫂急什麽?我的命大的很,能出什麽事?不過是在外麵玩了幾日忘了睡覺,多睡了幾日罷了!”


    蘭皙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啜泣道:“真的嗎?她們可說你好幾天都沒醒過來!我多怕你是因為我出了什麽事!”


    安月雲還是笑笑說:“沒有這樣的事,嫂嫂不要多心!”


    蘭皙這才收住了淚水。


    安月雲陪她說了會兒話,看見裴青從房裏拿了件小披襖走出來。一見到安月雲,她便招呼道:“來看你蘭皙嫂嫂了?”


    安月雲衝她笑了笑,難得賣了回嘴乖道:“我是來看蘭皙嫂嫂的卻也是來謝過大嫂的,這幾日讓大嫂費心了!”


    裴青聽完隻是嘴角一嗔,走過來給玩葵兒加了件衣裳,又叫人來生了盆火,才不冷不熱道:“虧你還知道我費心了,我這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操心勞碌命,照顧你哥和葵兒夠讓我焦頭爛額了,還要幫娘打理府中的內務,如今祁王又在府上,我還要擔心你們這些人,我隻有一個腦袋兩隻手,真是想把自己劈成幾塊來使都嫌不夠了,你們可有誰心疼我?”


    安月雲和蘭皙聽完都略顯羞愧的垂下了頭,一旁的葵兒卻忽然走到裴青身旁仰著小腦袋,奶聲奶氣道:“娘,娘親,葵兒心疼你。”聲音軟軟糯糯的,實在惹人。


    裴青一聽忙抱起葵兒,輕輕拍著他肉嘟嘟的小臉笑道:“好,好,娘的葵兒最乖最懂事。”


    安月雲也忍不住望著葵兒笑道:“呀,我們家的葵兒嘴巴這樣甜,長大以後肯定很討女孩子喜歡呢!”


    蘭皙也跟著輕聲細語道:“還是孩子的天真無邪,最能讓人忘了塵世間的煩惱!”


    裴青放下葵兒對蘭皙道:“她三嫂,你不要覺得我這個當嫂嫂的話多,要我說你和三叔這日子要想過下去,還是得有個孩子。我看三叔也是個喜歡孩子的,你說你要是給他生個孩子,說不定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以後不會打你了!你說我說的有道理不?”


    蘭皙垂下頭沒有說話,隻是眼眶裏又盈盈有了淚水。


    裴青又繼續道:“她三嫂啊,這日子再苦捱一下也還是能過的,那月朗雖說混賬的很,但你恐怕也沒有安心跟他過日子吧!這男人渾起來你不要跟他扛著來。依我說啊,明日正好是城南大通寺的年底廟會,你讓月雲帶你去觀音堂拜拜,那裏的觀音最是靈驗了,我當初懷葵兒的時候想要個兒子去拜過一次,結果還真是個兒子。你若去拜一拜,說不定過兩日也能懷上孩子的。”


    “我不會跟他生孩子的。”蘭皙抹著眼淚堵氣道。


    裴青歎下一口氣道:“不生孩子?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


    “嫂嫂不必說了,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懷上他的孩子的!”蘭皙抽泣著,說話的語氣很是決絕。


    裴青見怎麽勸她都是這幅樣子,便說:“不去求子,也去透透氣。整日憋在家裏,怎麽都得把人憋出毛病來。你出去多見見人,心裏舒坦了,說不定想法會不一樣了!”


    安月雲聽了她這話,思索了一番,也覺得有些道理,便在一旁把話接過來說:“要不嫂嫂明日隨我去轉轉吧!你平時也出不了門,去廟會卻是沒人會攔你。廟會上人多熱鬧,總比悶在這家裏要好啊!”


    蘭皙聽見安月雲也在勸她,便猶豫著用巾帕試了試眼淚,許久才下定決心點點頭道:“好吧,那去吧!”


    安月雲聽了忙道:“那明日一早我來接你!”


    翌日清晨,安月雲難得早起了一回。田剛蒙蒙亮她便帶著蘭皙坐著馬車往城南去了。


    大通寺的年底廟會是江都城中各大年底廟會中最為熱鬧的一個,往往天還沒亮能看見如織的人流從江都城的四麵八方湧向城南。晚了,連大通寺前麵的油西街都擠不進去,所以,真的是不早不行啊!


    馬車在路上駛了一段路後,馭夫便把馬車停了下來道:“小姐前麵人太多,過不去了,要不你和三奶奶下來走幾步吧?”


    安月雲掀開車簾往四周黑壓壓的人群看了一眼道:“這才到了長汀大街啊,怎麽這麽多人了,還有兩條街才到大通寺,我走走倒是無妨,可蘭皙奶奶極少出門。走過去她怕是吃不消啊!”


    馭夫急忙回道:“小姐恕罪,這長汀大街是條花街,平時小的也不會選這條路走,可是今日廟會其他路上早堵滿了馬車,小的本來以為走這邊車少些,沒成想今日這邊有南境來的紗麗國女子在當街跳舞,這去大通寺的好些個人都擠到這邊來看熱鬧了,如今這車是出也出不去,進也進不了,所以這……這還得勞煩兩位主子自己下來了!”


    “紗麗國來的女子啊?”翠柳一聽,眼睛都亮了。忙向安月雲道“小姐,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啊?”


    安月雲原本不喜歡湊熱鬧,對什麽紗麗國女子當然也沒有多少興趣,便轉過來問蘭皙道:“嫂嫂要不要去看看?”


    蘭皙看著她搖搖頭道:“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走回去也要不了多少時間,那裏畢竟是花街,咱們這樣的也不好去看吧!”


    安月雲點點頭道:“那我送嫂嫂回去。馬車是不能坐了。請嫂嫂走兩步吧!”


    蘭皙衝她靦腆的點了點頭,便隨她一起下了馬車。


    街上人挨著人,幾乎邁不開腿,平日裏這條多為男人光顧的花街,今日男男女女湧入了好多看熱鬧的人,其熱鬧程度簡直不亞於集市和廟會。


    安月雲擔心蘭皙走散,便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不住道:“嫂嫂你跟著我啊,千萬別走散了,這裏人多仔細踩到你。”


    蘭皙輕輕的應了聲好。


    這時紗麗國少女的表演估計還沒有開始,耳邊時不時會傳來幾聲路人的抱怨。


    有人吆喝道:“怎麽還不開始啊?”


    也有人附和道:“是啊,天又這樣涼,還不出來是在磨蹭什麽呢?再不出來咱們可走了啊!”


    又一人說:“要走你走,我可不走多晚我都等!”說著那人又把聲音壓低了些,滿臉邪笑道:


    “我聽說那群紗麗國的女人都是沒有骨頭的,那小腰板啊,嘖嘖,握在手裏跟發了酵的饃饃一樣,別提多軟了。”


    接著便是一群人的逗趣,其中不乏一些**的言語。安月雲拉著蘭皙沒往下聽,逆著人流往回走了。


    走了幾步,不知為何蘭皙忽然停了下來。安月雲明顯感到她的手在發抖而且抖的十分厲害。安月雲忙看向她想問出了什麽事,卻看見她雙眼盈淚的望著一處出神,嘴裏不停的喃喃說著:“是他……是他……”


    安月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看見黑壓壓的全是人頭,根本不知她在看誰,便問:“嫂嫂看見誰了?”


    蘭皙沒有理會她,隻是忽然仿若瘋了一般掙開了她的手,衝到了人群中,安月雲連忙跟了上去。


    這時,不知人群中不知是誰嚷了一句“出來了,終於出來了。”霎時場麵大亂,人群紛紛向著一個方向湧去。安月雲夾雜在人群中,左右搖擺了幾下,不一會兒便看不見蘭皙的人了。再轉過身連翠柳都看不見了。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哪哪都是人,她也隻能夠隨波逐流。


    又過了一陣,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輕快的樂聲,不遠處的錦繡台上,走出十餘個身著豔麗薄紗的女子,腰肢扭擺如浮柳,或唱或舞,一派嫵媚風流。


    人群一見這樣的表演,湧動的越發不安分,到最後安月雲竟是連腳跟都站不穩了,她前麵的一個壯漢不知為何又向後退了兩步,她一腳不穩眼看要被絆倒踩踏,忽然一雙手從後麵伸出來抓住她的雙臂,將她妥妥的穩住了。


    安月雲於後怕之中長籲了一口氣,轉過身抬起頭正欲好好感謝一番那個扶住自己的人,卻在視線移到那人臉上的一刹那驀然僵住了,她心頭忽然湧上一種奇異的感覺,那張臉她分明從未見過,卻隻是一眼讓她覺得熟悉的仿佛認識了幾世幾年。


    斂住神她不由的仔細打量起這個男子,他的身材修長高大卻不粗獷,五官極美,一身白衣襯的他在人群中有著一種仙風道骨般的靈秀俊逸。


    安月雲將眸光向上抬了抬,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細長而銳利的眼眸也正審視著她。二目相對的一刹那,安月雲的心不由的顫了一下,對了,這雙眼睛,這雙微微泛著藍光的眼正是她覺得熟悉的地方。她不由脫口而出:“閣下可是烏龍海族的人?”


    那人將她手臂鬆開,隻用身體替她擋住人群,聽見她問,便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道:“這裏人多,姑娘自當小心些。”


    安月雲忙不迭又追問道:“閣下可是自小長在江都?可認識從前的陰安侯餘玉嬋?”


    那人將身後的人群向旁邊擋了擋,輕描淡寫的答道:“鄙人從小長在西北,這是第一次回到江都。姑娘所說那位女侯倒是天下無人不知,可我對她也僅僅是耳聞而已!”


    安月雲略顯失落的“噢”了一聲,卻還不死心,又問道:“那敢問閣下尊姓大名、今年貴庚?”


    那人終於沒有回答她了,隻是望著她,嘴角微揚的笑道:“怎麽,如今的江都女子都是這般與男子搭訕的?”


    安月雲被他說的臉頰唰的一下紅了道:“不是的,我隻是覺得閣下很像我的一位故友,便多問了兩句,並非閣下所想的那樣!”


    那人訕訕一笑道:“是嗎?漢族女子也有願意和烏龍海族人交朋友的嗎?聽起來倒是十分新鮮!隻是不知小姐那位故友如今何在難道沒有被你們漢人欺負的抬不起頭,走到哪裏都像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安月雲聽他言語中滿是譏諷之意,不覺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衝動之舉,便向他有些賭氣道:“閣下與我的故人這樣看來其實一點都不像,剛才是小女唐突了。”


    說完她向著那人又道了聲謝,便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可不知為何想起剛才那人的奚落,她竟然覺得胸口還有些堵堵的!


    走了幾步,忽然又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橫著往另一邊帶,她抬眼去看卻發現還是剛才那個人,便使勁掙脫道:“你在做什麽?想帶我去哪?”


    那人將她攥緊道:“這麽多人你退得出去嗎?剛剛好心救了你,你卻又要往人堆裏紮,若是被人推倒踩死了,剛才我救你豈不是白耽誤功夫了。”


    那人邊說邊將安月雲往人群外帶,他說起話來雖然有些不留情麵,可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替安月雲擋住人群,甚至有人不小心碰撞到她,他都回警惕的轉過身,將她護住。那種保護像是潛意識裏的一種習慣,像他從前便是這樣護著她的。


    身後的安月雲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自心底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情緒,曾經很小的時候好像也有這麽一個人,帶著她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不準任何人傷害她,那個人待她很好,她叫他淳禹哥哥。


    她的淳禹哥哥很好,很善良!會安慰她的不會哭,會誇她笑的比花美。


    他還曾經問她是否長大願意嫁給她,她笑著點頭說願意。可惜他卻年少早夭了!她的那句“願意”終究變成了一句童言無忌。


    再後來有個叫慕雲凡的家夥出現了,她莫名其妙的上了那個人,她也是第一次在那個家夥身上體會到一個人的滋味,卻忘了在她還不懂的年紀裏也曾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淳禹哥哥。


    而如今眼前這個人,這麽像他,時過境遷她才番然頓悟,其實之後她對男人所有的憧憬都是源於那個在人群中,永遠緊緊握住她手的男孩。如果,那個男孩一直陪在她身邊,長成眼前這個男子般美好的年華,在她終於懂的年紀,上的那個人或許不會是慕雲凡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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