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邊人少些,你一會順著後麵那條小巷出去能避開人群了。”那男子放開安月雲的手後,指了指她身後道。
安月雲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淡笑道:“閣下雖然從未來過江都,但是對江都的小道卻很熟悉。”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說:“江都我雖沒有來過,但這條天下聞名的花街卻是早有耳聞,這幾日我抽空便會來轉轉,自然對這些小路要比小姐熟悉些。”
安月雲聞言麵上一滯,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便淡淡道:“那我不妨礙閣下尋歡了。”說著,她正欲離開,忽然前麵傳來一個女子熟悉的聲音道:“月雲,你在這做什麽?”
安月雲聞聲探過去,隻見長寧甩著腰間的南珠瓔珞站在一處牆根,正滿臉詫異的看向他們。安月雲便順口向她答了一句腔道:“本來想去大通寺看廟會走到這裏走不通了!”
長寧鬆開手上的瓔珞,“哦?”了一聲,視線忽然移到了安月雲麵前站著的那個男子身上,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你是來跟什麽人幽會的!”說著她已經走到那個男子麵前,毫不掩飾的是一圈打量,邊打量邊說道:”呀!我還以為這世上能長成雲凡表哥那樣好看的男人,幾百年也隻能出他一個,沒成想今天又讓我逮到一個。”說完,她視線一轉看向安月雲道:“欸,我說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麽專吸美男的寶貝啊?來,拿出來借我也用幾日!”
安月雲懶得與她多說,隻對那男子報以一個不尷不尬的微笑道:“閣下見笑了,她說話總是這樣,你有事先走吧!”
那人還沒說話,長寧已經玉手一揮擋住了他的去路,笑嘻嘻的湊到他麵前,略帶嬌嗔道:“閣下方不方便留個姓名啊?長的這麽好看,日後在街上碰到了,我若能喊出你的名字被別的女子女子聽到,一定會嫉妒死我的,哈哈,想起來都好有麵子啊!”
那人斜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三個字:“狄千河。”
站在一旁的安月雲掃了他一眼,心中也默念了一遍“狄-千-河”。
長寧又追問道:“哪個狄?烏龍海族狄多王那個狄嗎?你是烏龍海族的?”
狄千河“嗯”一聲道:“我是烏龍海族,狄多王正是我父王。”
長寧麵上一怔,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同了,半晌才強裝淡定道:“原來還是個小王爺,真是失敬失敬!”
狄千河低頭嗔笑道:“亡國舊族還什麽值得敬重的地方,姑娘客氣了。”
“你剛才分明說自己是自小長在西北的,既然是汗王的兒子又怎麽會自小長在西北?”一旁沉默的安月雲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狄千河望著她,嘴角一哂道:“這位小姐對舊史恐怕不太了解,當初我族被盛朝滅族之後,除了我父王和蕭王後所生的幾個哥哥被盛朝陛下格外開恩留養在江都,其餘像我這樣由妾婢所生的庶子,是沒有資格入住江都的。所以自小我便流落到了西北與其他幾位兄妹相依長大,後來輾轉去了胡地,如今兩國修好才有機會回來探望父王,所以剛才這位姑娘稱在下一聲小王爺,在下當真是受不起的。”
長寧聽完似是而非的點點頭道:“這樣說來小王爺之前過的也很不容易啊!”
狄千河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安月雲,聲音沉沉的答道:“那個年代烽火連天、成王敗寇死生亦是平常,更何況是如我這般從小背離家國,易地而生的人。”
長寧看他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安月雲,忽然意識到安月雲的母親正是讓烏龍海族國破的“有功之臣”,忙不迭的站到她麵前將她擋住,生怕狄千河發現了她的身份會對她做出什麽不利的事。見狄千河不再看著安月雲,她才悻悻然道:“小王爺若是有事先走吧,我與這位小姐還有事要去別處,不叨擾小王爺了。”
狄千河看著她身後的安月雲冷冷一笑道:“那麽,在下先行告辭了。”說著他向她二人行了一個君子禮,便款款揮袖而去了。
看著她走了,長寧才舒了一口氣。轉過臉看見安月雲還在對著那人背影發呆,便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道:“你幹嘛去招惹這樣的人?光顧著人長的好看了嗎?他們烏龍海族的人多恨你娘啊,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還不把怨氣都撒在你身上?”
安月雲漸漸收回視線,淡淡道:“如果每個烏龍海族的人都想殺我,那我早死了幾百上千次了,這江都城裏的那些烏龍海族人有幾個是不認識我的,要殺他們早殺了,我還能活到現在嗎?”
長寧嘴角一嗔道:“這是皇城他們想活命自然是不敢動你,可這個人我感覺邪乎的很,一點都不像那幾個在北苑被養廢了的小王爺,你以後還是避著他一些。”
安月雲衝著她敷衍的點點頭“嗯”了一聲。心裏卻有著另一番思慮。
長寧見她不說話,便又將話題一轉道:“我今天去花滿樓找你那個相好的了。想幫她贖身她卻不跟我走!”
安月雲本是垂首往小巷走,忽然聽她這樣說,腳下一頓,扭頭挑著眉問她道:“你幫她贖身做什麽?”
長寧理直氣壯道:“她是你相好的,我想隻要把她贖出來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可以安心嫁人了啊!”
安月雲無奈的望著她搖搖頭道:“沒想到你解決問題的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長寧嘴角一撇道:“哎,反正這事是不成啦,我再想想別的法子。不然你總是對男人提不起興趣可要怎麽辦才好呢?”
安月雲也不知她這是胡亂操的什麽心,隻能歎息一聲,心想,管她呢,由她去吧!
跟長寧分手以後,安月雲一個人回到府中已是正午了,蘭皙和翠柳都還沒有回來。她本來以為反正都在江都城中,長汀那邊離侯府也不是很遠,蘭皙她們自己也應該可以找到路回府的。不料到了下午,都隻有翠柳回來了,卻始終不見蘭皙蹤影。
安月雲終於坐不住了,決定出府去找一找,剛行至門口碰上了外出回來的慕雲凡。
慕雲凡見她臉色難看便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隻疏冷的回了句:“無事!不勞王爺記掛!”說完便腳步匆匆的出去找人了。可找了一圈下來天都快黑了,還是沒有將人找到,她便回來找裴青商量該怎麽辦,裴青一聽也是駭死了,連忙又悄悄派了好些個人出去找。安月雲自己也連飯都沒吃便又出去找了。
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安月雲四處張望著尋找蘭皙的身影,這時已近黃昏,天空陰沉著似要下雨。她本來方向感不好,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裏。她隻看見街道兩旁的攤販都已在收攤了,行人也都加快了腳步,她便也跟著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不料踩到一個拱起的鵝包石,腳下一滑便磕了下去,膝蓋枕在了石頭上,好像磕出了血,很疼!她試了幾次想站起來,可都站不起來。不多會兒,天空便落下了雨。她跪在路的中央,雨滴順著她發髻流下,樣子實在有些狼狽。
“沒有我在身邊,你是不是真的不會好好走路了?”她頭頂忽然傳來一個男人低低的聲音,那聲音溫潤似水,仿佛瞬間可以驅散所有寒冷。安月雲不由的緩緩抬起了頭。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狄千河。他佇立在煙雨之中撐著把油紙傘替她擋住了雨,淡藍色的眸光正悠悠的望著她。
雨中的他帶著幾分朦朧孑然的優雅,好似夢中人一般。安月雲有一瞬間的失神,脫口而出喚了他一個“淳”字,稍頓,又斂下眉眼道:“小王爺。”
狄千河冷笑了一聲道:“怎麽?安小姐又將我當做了你的舊識?沒想到一個烏龍海族的人在安大小姐心中倒是有些分量。他是你什麽人?心上人?”
安月雲瞥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狄千河嘴角勾出一絲弧度,道:“盛朝第一位承襲過侯爵的女子,你以為自己在大街上走一圈,會有幾個人不議論?我眼力不太好,但耳朵還挺靈!”
安月雲看著他戲謔的神情,想起那日長寧的話,抿了抿唇問:“你知道我是誰,肯定也知道我娘親是誰!你---不恨我?”
狄千河笑了笑:“為什麽要恨?因為我是烏龍海族的小王爺,你是餘玉嬋的女兒?我早說過成王敗寇,沒有什麽可怨恨的!”
安月雲對他的話並不十分相信,因為他剛才的笑分明不達眼底,可又一想,他既然這樣說了,大概也不會像長寧擔心的那樣明著對她不利,所以也沒有對他再做理會。
這時他向她伸出了纖長的手,輕輕的道了聲:“來,我扶你!”
安月雲垂下頭有些猶豫。
“怎麽?害羞嗎?”他笑。
安月雲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將手交給了他,他似是淡淡笑了笑便將她扶了起來,她卻因為膝蓋實在太痛,站不穩倒進了他的懷裏。一瞬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她伏在他的心口,想要推開他。可膝蓋實在太痛,沒有他,她根本站立不住。試了幾下,她卻是更結實的摔在了他的懷裏。如此氣氛便更顯尷尬了。
這時,安月雲頭頂傳來了狄千河溫柔清澈又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道:“你這般掙紮是怕我說你占了我的便宜?”不等安月雲回應他又道:“算了,我知道你有傷在身,不會跟你計較的。你安心靠著吧!”說著他一把攬過安月雲的肩頭,將她擁入懷中,擋在了傘下。
安月雲咬著唇硬著頭皮靠在他懷裏,驀地,臉紅了一圈,可是心中又氣又急,真是恨不得將他一腳踹到城門外去。我,占你便宜?這話說的,真的一點都不無恥!
在這時,前麵有輛馬車向著他們駛了過來,安月雲還不及反應,腰間卻已是一緊,她仰起頭隻見狄千河那張俊美高遠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頭頂的那把油紙傘正如風車般旋轉著。再回過神時,她已被狄千河帶到了路邊,剛才那輛馬車已從他們剛才站定的地方駛了過去。如果狄千河剛剛的動作稍慢一些,他們恐怕已經被疾馳而過的馬車撞倒在地了。
不知是後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安月雲這會兒心跳的有些快,她伏在狄千河懷中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狄千河感受到她胸口起伏的驚慌,輕拍著她的後背道:“好了,沒事了!有我在!”
這一句“有我在---”讓安月雲清楚的感受到他溫暖的氣息自頭頂傳來,原來她與他已經挨的這樣近了。他剛剛是不是還拍她背了?他,是想幹什麽?她禁不住直起了身子,向後仰了仰顯得有些慌亂道:“小王爺請自重!”
狄千河還擺著剛才抱她的手勢,聽見她這樣說。淡然的掃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看她,戲謔一笑道:“胡地的女子從來不拘這些小節,與她們處慣了倒是忘記自己已經身處中原了。剛才是在下冒失了。我本是個蠻夷之人做事不知分寸,竟在小姐這種大家閨秀麵前也不知避諱,實在是該死!”
又是這樣帶著嘲弄與自嘲的語氣,安月雲不明白為什麽每回見到他,他都是這般的態度,大家閨秀她自然不是的,可是隨便與陌生男人太過親密,她多少還是會有些難堪的。可他都那樣說了,她還能怎麽說?反正她現在沒有他也走不了,她抿了抿嘴道:“中原自是不同於胡地,小王爺剛回來我不怪你。”
“多謝小姐海涵!”狄千河向著她點頭虛禮了一番。又扶過她的肩膀,攙著她道:“走吧,先去找個地方給你腿上敷些藥!”說著,他便帶著她向前走了,可才走了沒兩步。便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帶著冷峻的語氣道:“你要帶她到哪去?”
聞聲,安月雲與狄千河都將臉轉了過去,隻見華燈初上的雨路上,慕雲凡穿著一件墨色的常衣佇立在他們身後,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安月雲,臉色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安月雲有些疑惑,這麽晚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時,身旁的狄千河忽然隔著雨向慕雲凡躬身揖了一禮道:“祁王殿下!”可他的手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安月雲的肩膀。
慕雲凡目光落在他扶著安月雲的那隻手上,眉頭蹙了蹙,冷冷道:“小王爺不必多禮!”說完,他又看了一眼安月雲微微滲血的膝蓋,眉頭蹙的更緊了,隻聽他向著安月雲聲音柔和道:“上車,我送你回去!”
安月雲這才注意到剛才那輛馬車竟然是他的。可她不願和他同車,便咬了咬唇道:“多謝王爺好意,不過不必了!王爺事多不必為我多做耽誤,我到前麵敷些藥自己走回去便是!”
慕雲凡淡淡答道:“本王現在無事要忙,跟我回去!”
安月雲依舊挨著狄千河沒有挪一步。這時狄千河似乎感受到了她對慕雲凡的抗拒,便對慕雲凡道:“王爺放心吧,一會兒我會送安小姐回去。想來她一個姑娘家若與王爺同車,難免會有些羞澀,王爺不如不要勉強了!”
羞澀?慕雲凡嘴角噙出一抹冷笑,將目光在他扶著安月雲的手上停了一瞬,咬下唇,他緊了緊手上的扳指,便大步向著他二人走了過去。在安月雲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他已經將她從狄千河的懷中拉了過來,一把打橫抱了起來。
安月雲僵在他懷裏,怔怔的看著他。他的鬢角額頭有水珠墜下,原來他一直都在淋雨。“將我放下來,你在做什麽?”她向他喊道,聲音明顯有些惱!
他卻依然不動聲色直直的將她抱進了馬車裏。
“我說過不要跟王爺同車,我自己能回去!”安月雲靠在車壁上,憤憤的向他盡量克製的喊道。
慕雲凡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對車外的辜超道:“將安小姐送回侯府去!”
辜超應了一聲,忽又問道:“王爺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慕雲凡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裏,仿佛刺蝟防備敵人一般防著他的安月雲,眸光黯了黯道:“我還有事要辦,你先送她回去!”
說完,他便轉身退下了車。
安月雲看著他放下車簾離開的背影,咬著唇沒有再說什麽,隻將視線無聲的轉向了煙雨蒙蒙的車紗外。
雨漸漸小了,夜也越來越沉了,街市上隻有幾盞昏暗的燈籠照著,在雨後顯得有些暮氣沉沉。慕雲凡頎長挺拔的身軀寂靜的佇立在路的中央,眸光沉沉的看著安月雲的馬車緩緩離開。
這時,狄千河的聲音從他身後緩緩的傳來。“王爺好似十分在意這位安小姐。”
慕雲凡沒有轉身,隻是微一側目道:“小王爺有沒有告訴她你的漢人名字?”
狄千河有些疑惑道:“漢人名字?王爺是指董少卿?倒是還沒有,怎麽了?”
慕雲凡沒有回答他,隻是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好!”
狄千河凝眉思索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又問道:“為何不能說?”
慕雲凡徑直向前走去,頭也不回的說:“沒有什麽不能說,隻是本王不希望她對你太過好奇了!”
狄千河看著他的背影楞了一下,忽然嘴角噙出一抹冷笑,他抬起下頜,向著慕雲凡的背影聲音朗朗的回道:“可是怎麽辦?似乎,她已經對我好奇了!”(83中文 .83.)
安月雲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淡笑道:“閣下雖然從未來過江都,但是對江都的小道卻很熟悉。”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說:“江都我雖沒有來過,但這條天下聞名的花街卻是早有耳聞,這幾日我抽空便會來轉轉,自然對這些小路要比小姐熟悉些。”
安月雲聞言麵上一滯,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便淡淡道:“那我不妨礙閣下尋歡了。”說著,她正欲離開,忽然前麵傳來一個女子熟悉的聲音道:“月雲,你在這做什麽?”
安月雲聞聲探過去,隻見長寧甩著腰間的南珠瓔珞站在一處牆根,正滿臉詫異的看向他們。安月雲便順口向她答了一句腔道:“本來想去大通寺看廟會走到這裏走不通了!”
長寧鬆開手上的瓔珞,“哦?”了一聲,視線忽然移到了安月雲麵前站著的那個男子身上,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你是來跟什麽人幽會的!”說著她已經走到那個男子麵前,毫不掩飾的是一圈打量,邊打量邊說道:”呀!我還以為這世上能長成雲凡表哥那樣好看的男人,幾百年也隻能出他一個,沒成想今天又讓我逮到一個。”說完,她視線一轉看向安月雲道:“欸,我說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麽專吸美男的寶貝啊?來,拿出來借我也用幾日!”
安月雲懶得與她多說,隻對那男子報以一個不尷不尬的微笑道:“閣下見笑了,她說話總是這樣,你有事先走吧!”
那人還沒說話,長寧已經玉手一揮擋住了他的去路,笑嘻嘻的湊到他麵前,略帶嬌嗔道:“閣下方不方便留個姓名啊?長的這麽好看,日後在街上碰到了,我若能喊出你的名字被別的女子女子聽到,一定會嫉妒死我的,哈哈,想起來都好有麵子啊!”
那人斜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三個字:“狄千河。”
站在一旁的安月雲掃了他一眼,心中也默念了一遍“狄-千-河”。
長寧又追問道:“哪個狄?烏龍海族狄多王那個狄嗎?你是烏龍海族的?”
狄千河“嗯”一聲道:“我是烏龍海族,狄多王正是我父王。”
長寧麵上一怔,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同了,半晌才強裝淡定道:“原來還是個小王爺,真是失敬失敬!”
狄千河低頭嗔笑道:“亡國舊族還什麽值得敬重的地方,姑娘客氣了。”
“你剛才分明說自己是自小長在西北的,既然是汗王的兒子又怎麽會自小長在西北?”一旁沉默的安月雲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狄千河望著她,嘴角一哂道:“這位小姐對舊史恐怕不太了解,當初我族被盛朝滅族之後,除了我父王和蕭王後所生的幾個哥哥被盛朝陛下格外開恩留養在江都,其餘像我這樣由妾婢所生的庶子,是沒有資格入住江都的。所以自小我便流落到了西北與其他幾位兄妹相依長大,後來輾轉去了胡地,如今兩國修好才有機會回來探望父王,所以剛才這位姑娘稱在下一聲小王爺,在下當真是受不起的。”
長寧聽完似是而非的點點頭道:“這樣說來小王爺之前過的也很不容易啊!”
狄千河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安月雲,聲音沉沉的答道:“那個年代烽火連天、成王敗寇死生亦是平常,更何況是如我這般從小背離家國,易地而生的人。”
長寧看他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安月雲,忽然意識到安月雲的母親正是讓烏龍海族國破的“有功之臣”,忙不迭的站到她麵前將她擋住,生怕狄千河發現了她的身份會對她做出什麽不利的事。見狄千河不再看著安月雲,她才悻悻然道:“小王爺若是有事先走吧,我與這位小姐還有事要去別處,不叨擾小王爺了。”
狄千河看著她身後的安月雲冷冷一笑道:“那麽,在下先行告辭了。”說著他向她二人行了一個君子禮,便款款揮袖而去了。
看著她走了,長寧才舒了一口氣。轉過臉看見安月雲還在對著那人背影發呆,便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道:“你幹嘛去招惹這樣的人?光顧著人長的好看了嗎?他們烏龍海族的人多恨你娘啊,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還不把怨氣都撒在你身上?”
安月雲漸漸收回視線,淡淡道:“如果每個烏龍海族的人都想殺我,那我早死了幾百上千次了,這江都城裏的那些烏龍海族人有幾個是不認識我的,要殺他們早殺了,我還能活到現在嗎?”
長寧嘴角一嗔道:“這是皇城他們想活命自然是不敢動你,可這個人我感覺邪乎的很,一點都不像那幾個在北苑被養廢了的小王爺,你以後還是避著他一些。”
安月雲衝著她敷衍的點點頭“嗯”了一聲。心裏卻有著另一番思慮。
長寧見她不說話,便又將話題一轉道:“我今天去花滿樓找你那個相好的了。想幫她贖身她卻不跟我走!”
安月雲本是垂首往小巷走,忽然聽她這樣說,腳下一頓,扭頭挑著眉問她道:“你幫她贖身做什麽?”
長寧理直氣壯道:“她是你相好的,我想隻要把她贖出來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可以安心嫁人了啊!”
安月雲無奈的望著她搖搖頭道:“沒想到你解決問題的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長寧嘴角一撇道:“哎,反正這事是不成啦,我再想想別的法子。不然你總是對男人提不起興趣可要怎麽辦才好呢?”
安月雲也不知她這是胡亂操的什麽心,隻能歎息一聲,心想,管她呢,由她去吧!
跟長寧分手以後,安月雲一個人回到府中已是正午了,蘭皙和翠柳都還沒有回來。她本來以為反正都在江都城中,長汀那邊離侯府也不是很遠,蘭皙她們自己也應該可以找到路回府的。不料到了下午,都隻有翠柳回來了,卻始終不見蘭皙蹤影。
安月雲終於坐不住了,決定出府去找一找,剛行至門口碰上了外出回來的慕雲凡。
慕雲凡見她臉色難看便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隻疏冷的回了句:“無事!不勞王爺記掛!”說完便腳步匆匆的出去找人了。可找了一圈下來天都快黑了,還是沒有將人找到,她便回來找裴青商量該怎麽辦,裴青一聽也是駭死了,連忙又悄悄派了好些個人出去找。安月雲自己也連飯都沒吃便又出去找了。
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安月雲四處張望著尋找蘭皙的身影,這時已近黃昏,天空陰沉著似要下雨。她本來方向感不好,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裏。她隻看見街道兩旁的攤販都已在收攤了,行人也都加快了腳步,她便也跟著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不料踩到一個拱起的鵝包石,腳下一滑便磕了下去,膝蓋枕在了石頭上,好像磕出了血,很疼!她試了幾次想站起來,可都站不起來。不多會兒,天空便落下了雨。她跪在路的中央,雨滴順著她發髻流下,樣子實在有些狼狽。
“沒有我在身邊,你是不是真的不會好好走路了?”她頭頂忽然傳來一個男人低低的聲音,那聲音溫潤似水,仿佛瞬間可以驅散所有寒冷。安月雲不由的緩緩抬起了頭。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狄千河。他佇立在煙雨之中撐著把油紙傘替她擋住了雨,淡藍色的眸光正悠悠的望著她。
雨中的他帶著幾分朦朧孑然的優雅,好似夢中人一般。安月雲有一瞬間的失神,脫口而出喚了他一個“淳”字,稍頓,又斂下眉眼道:“小王爺。”
狄千河冷笑了一聲道:“怎麽?安小姐又將我當做了你的舊識?沒想到一個烏龍海族的人在安大小姐心中倒是有些分量。他是你什麽人?心上人?”
安月雲瞥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狄千河嘴角勾出一絲弧度,道:“盛朝第一位承襲過侯爵的女子,你以為自己在大街上走一圈,會有幾個人不議論?我眼力不太好,但耳朵還挺靈!”
安月雲看著他戲謔的神情,想起那日長寧的話,抿了抿唇問:“你知道我是誰,肯定也知道我娘親是誰!你---不恨我?”
狄千河笑了笑:“為什麽要恨?因為我是烏龍海族的小王爺,你是餘玉嬋的女兒?我早說過成王敗寇,沒有什麽可怨恨的!”
安月雲對他的話並不十分相信,因為他剛才的笑分明不達眼底,可又一想,他既然這樣說了,大概也不會像長寧擔心的那樣明著對她不利,所以也沒有對他再做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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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月雲垂下頭有些猶豫。
“怎麽?害羞嗎?”他笑。
安月雲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將手交給了他,他似是淡淡笑了笑便將她扶了起來,她卻因為膝蓋實在太痛,站不穩倒進了他的懷裏。一瞬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她伏在他的心口,想要推開他。可膝蓋實在太痛,沒有他,她根本站立不住。試了幾下,她卻是更結實的摔在了他的懷裏。如此氣氛便更顯尷尬了。
這時,安月雲頭頂傳來了狄千河溫柔清澈又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道:“你這般掙紮是怕我說你占了我的便宜?”不等安月雲回應他又道:“算了,我知道你有傷在身,不會跟你計較的。你安心靠著吧!”說著他一把攬過安月雲的肩頭,將她擁入懷中,擋在了傘下。
安月雲咬著唇硬著頭皮靠在他懷裏,驀地,臉紅了一圈,可是心中又氣又急,真是恨不得將他一腳踹到城門外去。我,占你便宜?這話說的,真的一點都不無恥!
在這時,前麵有輛馬車向著他們駛了過來,安月雲還不及反應,腰間卻已是一緊,她仰起頭隻見狄千河那張俊美高遠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頭頂的那把油紙傘正如風車般旋轉著。再回過神時,她已被狄千河帶到了路邊,剛才那輛馬車已從他們剛才站定的地方駛了過去。如果狄千河剛剛的動作稍慢一些,他們恐怕已經被疾馳而過的馬車撞倒在地了。
不知是後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安月雲這會兒心跳的有些快,她伏在狄千河懷中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狄千河感受到她胸口起伏的驚慌,輕拍著她的後背道:“好了,沒事了!有我在!”
這一句“有我在---”讓安月雲清楚的感受到他溫暖的氣息自頭頂傳來,原來她與他已經挨的這樣近了。他剛剛是不是還拍她背了?他,是想幹什麽?她禁不住直起了身子,向後仰了仰顯得有些慌亂道:“小王爺請自重!”
狄千河還擺著剛才抱她的手勢,聽見她這樣說。淡然的掃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看她,戲謔一笑道:“胡地的女子從來不拘這些小節,與她們處慣了倒是忘記自己已經身處中原了。剛才是在下冒失了。我本是個蠻夷之人做事不知分寸,竟在小姐這種大家閨秀麵前也不知避諱,實在是該死!”
又是這樣帶著嘲弄與自嘲的語氣,安月雲不明白為什麽每回見到他,他都是這般的態度,大家閨秀她自然不是的,可是隨便與陌生男人太過親密,她多少還是會有些難堪的。可他都那樣說了,她還能怎麽說?反正她現在沒有他也走不了,她抿了抿嘴道:“中原自是不同於胡地,小王爺剛回來我不怪你。”
“多謝小姐海涵!”狄千河向著她點頭虛禮了一番。又扶過她的肩膀,攙著她道:“走吧,先去找個地方給你腿上敷些藥!”說著,他便帶著她向前走了,可才走了沒兩步。便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帶著冷峻的語氣道:“你要帶她到哪去?”
聞聲,安月雲與狄千河都將臉轉了過去,隻見華燈初上的雨路上,慕雲凡穿著一件墨色的常衣佇立在他們身後,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安月雲,臉色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安月雲有些疑惑,這麽晚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時,身旁的狄千河忽然隔著雨向慕雲凡躬身揖了一禮道:“祁王殿下!”可他的手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安月雲的肩膀。
慕雲凡目光落在他扶著安月雲的那隻手上,眉頭蹙了蹙,冷冷道:“小王爺不必多禮!”說完,他又看了一眼安月雲微微滲血的膝蓋,眉頭蹙的更緊了,隻聽他向著安月雲聲音柔和道:“上車,我送你回去!”
安月雲這才注意到剛才那輛馬車竟然是他的。可她不願和他同車,便咬了咬唇道:“多謝王爺好意,不過不必了!王爺事多不必為我多做耽誤,我到前麵敷些藥自己走回去便是!”
慕雲凡淡淡答道:“本王現在無事要忙,跟我回去!”
安月雲依舊挨著狄千河沒有挪一步。這時狄千河似乎感受到了她對慕雲凡的抗拒,便對慕雲凡道:“王爺放心吧,一會兒我會送安小姐回去。想來她一個姑娘家若與王爺同車,難免會有些羞澀,王爺不如不要勉強了!”
羞澀?慕雲凡嘴角噙出一抹冷笑,將目光在他扶著安月雲的手上停了一瞬,咬下唇,他緊了緊手上的扳指,便大步向著他二人走了過去。在安月雲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他已經將她從狄千河的懷中拉了過來,一把打橫抱了起來。
安月雲僵在他懷裏,怔怔的看著他。他的鬢角額頭有水珠墜下,原來他一直都在淋雨。“將我放下來,你在做什麽?”她向他喊道,聲音明顯有些惱!
他卻依然不動聲色直直的將她抱進了馬車裏。
“我說過不要跟王爺同車,我自己能回去!”安月雲靠在車壁上,憤憤的向他盡量克製的喊道。
慕雲凡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對車外的辜超道:“將安小姐送回侯府去!”
辜超應了一聲,忽又問道:“王爺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慕雲凡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裏,仿佛刺蝟防備敵人一般防著他的安月雲,眸光黯了黯道:“我還有事要辦,你先送她回去!”
說完,他便轉身退下了車。
安月雲看著他放下車簾離開的背影,咬著唇沒有再說什麽,隻將視線無聲的轉向了煙雨蒙蒙的車紗外。
雨漸漸小了,夜也越來越沉了,街市上隻有幾盞昏暗的燈籠照著,在雨後顯得有些暮氣沉沉。慕雲凡頎長挺拔的身軀寂靜的佇立在路的中央,眸光沉沉的看著安月雲的馬車緩緩離開。
這時,狄千河的聲音從他身後緩緩的傳來。“王爺好似十分在意這位安小姐。”
慕雲凡沒有轉身,隻是微一側目道:“小王爺有沒有告訴她你的漢人名字?”
狄千河有些疑惑道:“漢人名字?王爺是指董少卿?倒是還沒有,怎麽了?”
慕雲凡沒有回答他,隻是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好!”
狄千河凝眉思索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又問道:“為何不能說?”
慕雲凡徑直向前走去,頭也不回的說:“沒有什麽不能說,隻是本王不希望她對你太過好奇了!”
狄千河看著他的背影楞了一下,忽然嘴角噙出一抹冷笑,他抬起下頜,向著慕雲凡的背影聲音朗朗的回道:“可是怎麽辦?似乎,她已經對我好奇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