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雲走出凝香館時,安秉廉已經送了慕雲凡返身準備回屋。


    安月雲與他對上隻能又福了福道:“大伯,那月雲先告辭了!”


    安秉廉眯著眼睛,盯了她半晌,淡淡道:“他既然讓你跟著,你便去吧!”頓了頓,他又道:“慕雲凡那人性情冷淡,為人倨傲,偶爾一次裝裝好人,你可別昏了頭把他當成什麽良善角色。他那種男人仗著自己有一副好皮相,假裝清高,不過是想等著女人自己送上門去。你這樣的,算被他看進眼裏,以你現在的身份,在他心裏也不會被抬高半分!他能許你的也不過是個側室!”


    說著他又向安月雲走近了幾步,靠在她耳邊故意壓低聲音竊竊道:“大伯最是疼你,哪能看你去受那樣的委屈,你腦子清醒些,別被他那副皮相給迷惑了。大伯以後自會給你找個妥帖的人,讓你享一輩子福!”說著他還想往安月雲身上再靠靠,可下巴剛剛挨上她的耳根,被她一個躡身避開了。他本喝多了酒,腳下有些虛浮。被安月雲那一避閃,差點栽了跟頭。還好身後的管家張洵將他扶住了。


    一抬頭,他本是想再跟安月雲說幾句熱火話,卻見那小姑子,已經向他一福道:“大伯恕罪,祁王還在外麵等著,月雲不好令他久等,這便先離開了。”說罷,她也不等安秉廉點頭,轉身從一旁丫鬟手中接過鬥蓬,便疾步朝著府外去了。


    安秉廉看著她快步遠去的背影,不禁撫了撫自己觸過她肌膚的下巴,又將那手湊到鼻尖,閉上眼極享受的聞了聞,半晌才狠狠一咬牙道:“慕雲凡這小王八蛋,不但送了那麽大一株“巨.陽根”來羞辱老夫,還把老夫今晚預備嚐的美人給拐跑了,臭小子,真是越來越不把老夫放在眼裏了!”


    一旁的管家張洵見安秉廉在那望著安月雲的背影發牢騷,便湊上前去問道:“老爺啊,那西閣點的神迷香可還用嗎?若是不用,我便讓人先去把它滅了。省的浪費了!”


    “滅了做甚?”安秉廉低喝出一聲:“那麽好的玩意兒,這世上十幾年也出了那麽一丁點。老夫存了許久都不舍得用,今日本想用在那丫頭身上,學著有些人當初對她娘那般,不知不覺把她給辦了,哪成想……”說著,他忍不住磨了磨牙,又歎了口氣道:“既然點了別浪費了,一會兒把嶽州知府送來的那幾個處子姑娘給我送到西閣去,再把那小王八蛋送來的“巨.陽根”給我熬碗湯來,剩下的拿去給陳道士,讓他替我製幾味丹藥,不管怎樣,那玩意不用也怪可惜的。”


    說罷,他本已準備回到宴席上去,一提腿,忽又想到什麽,便退回去對張洵道:“一會兒把烏龍海族的那位小王爺留下來,再從嶽州來的姑娘裏,挑一個看上去清麗些的送到他房裏,我看那小子是個能成大事的,你們且好生招呼著,老夫日後用他的時候還多著呢!”


    那張洵聽罷連連點頭稱是,安秉廉也不再多說什麽,徑直朝著凝香館走去了。


    安月雲為了不受那老色鬼的騷擾,一路走的極快,到了門邊幾乎都有些氣粗了。可看著大門口那個頎長挺拔的身影,她還是將起伏的呼吸稍稍順了順,才緩緩走了過去。


    此時天空已稀稀疏疏下起了雪,慕雲凡負手站在門簷下,他頭頂上方正好掛了個燈籠,些微燈火從燈籠裏透出來,映照在他的臉上,襯的他側臉的輪廓更加明亮了,隻是在那明亮背後,又隱隱透著一種疲憊的深沉,使得他與剛才在席宴上肅然冷淡,又有些不同了。


    安月雲站在他身後踟躕了一會,才聲音平淡的喚了聲:“王爺!”


    慕雲凡聞聲緩緩將臉轉了過來,他神色平靜,眼波裏本因疲憊而黯淡下去的光芒,卻在看見她的一刹那,又恢複了光亮,他靜靜的凝視著她,片刻後,才聲音和緩的說了句:“嗯,走吧!”


    安月雲沒有說話,隻慢慢向他走了過去,垂著頭,靜靜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來到馬車邊,給慕雲凡打起車簾的不是辜超而是剛才給安秉廉獻禮的士卒,雖然安月雲也有些納悶那個萬年跟班為何今天沒有跟在慕雲凡的身邊,但她也隻是自己那麽想了一下算了,畢竟這些事情也不是她該關心的。


    蹬車上了馬,一進入馬車安月雲愣住了。那馬車雖然還算寬敞,可座位卻隻有慕雲凡坐著的那個鋪著銀白軟墊的坐凳。安月雲若要坐進去,便隻能跟他擠在一塊了。


    咬了咬唇,她想幹脆退回去,與那士卒坐到車外去算了。可身子剛剛動了動,她聽見慕雲凡聲音淡淡道:“安月雲,你是怕我吃了你嗎?”


    安月雲身子僵了僵,沒有說話。


    慕雲凡又勾嘴一笑,聲音帶著些許戲謔些許認真道:“為了早點回來守著你,我已是三日未合眼了,今日即便我有那個心思,卻也沒有那個氣力了,所以,放心吧,我不會碰你,你隻管坐過來便是!”


    “守著我?”安月雲氣息差點被噎住。


    慕雲凡卻不再回應她,隻將臉撇向窗外,輕描淡寫道:“侯爺和侯夫人還在府中等你,我答應過他們天亮前會將你帶回去,你若再這樣磨蹭,或許等我們下了山,已是明日清晨了!”


    安月雲啞了,他話裏的意思莫不是說,他今日來是專程接她的,而不是給安秉廉送什麽禮的?


    安月雲還在暗自懷疑,暗自思忖著,車外的士卒卻已揮動著馬鞭,驅車開始返程了。然而此刻的安月雲還虛跪在車門口,手都還沒找到能扶的地方,馬車一動,她便重心不穩的向前栽去,而這一栽,正好不偏不倚的栽到了慕雲凡的懷裏。


    她這樣毫無征兆撞進慕雲凡的胸膛,莫說是她,連慕雲凡的心都差點漏跳了一拍。


    此刻,她的頭正枕在慕雲凡的肩上,她背上的發絲,有一些落在了他的頸項上。發絲輕輕柔柔仿若撓人的羽毛一般輕撫著他的肌膚,一下一下,直令他心神都迷蕩了。


    不由的,他竟把手臂從她的肩上滑到了她的背上和腰上,把原本隻是單純想要扶住她的姿勢,變成了更加單純的摟抱。他感覺到她想要掙脫,卻沒有放開她,他隻是愈發用力的收緊了手臂,把她與自己貼的更近了。


    許久,他將唇貼在她的耳後,呢喃一般說道:“安月雲,我想你了。”


    感受到他吹入耳朵裏的熱氣癢癢的,安月雲不由的將臉往邊上撇了撇,她並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麽,她隻是一味的推著他道:“你放開我!你趕緊放開我!”


    “不放!”他竟然也有這樣任性的時候。


    “慕雲凡,你剛才說過不會碰我!”她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是,我不碰你,可你碰我不算!”他已經開始不講理。


    “無賴!”她狠狠地咬牙。


    “所以我是無賴,他是“沒關係”,安月雲,你是不是真的“沒關係”?”他聲音放低了些,語氣帶著濃濃的醋意,似在試探又似在嫉妒。


    安月雲因為一直想要擺脫他,便也沒有體會他話中的意思,連他說的“他”到底指的是誰,都沒有去細想。直到她自己胡亂問出一句:“沒關係什麽,什麽沒關係......”腦中才一閃而過了剛才在席宴上的一幕,而此時,她耳邊還恍惚出現了一個聲音:“你以為男人在嫉妒的時候,還能存著多少理智?不光是我,想必他此刻心中也已冒出了不少幼稚的念頭吧!”


    果然,現在的慕雲凡竟然真的有些孩子氣。


    “慕雲凡,我心中如何想的,到底關你什麽事?”


    慕雲凡仍舊擁著她,聲音有些沙啞道:“安月雲,我之前說過,我上你了,我對你情難自已了,這些話你當真一點都沒有往心上記,是嗎?”


    聽到他的問話,安月雲的呼吸忽然滯了一下,她想起那日麵對狄千河時,自己腦中閃過的那些畫麵,也想起那日站在雲台樓前莫名的心慌。


    一時間,她竟然忘記了要推開他。


    沉默了許久,她才淡淡開口道:“慕雲凡,你還是放過我吧!”她聲音不是乞求,不是商量,她隻是淡淡的與他說著一件事情。


    慕雲凡的心卻驀然痛了一下,他緩緩的鬆開了手臂,輕輕的將她從肩頭扶了起來,借著馬車外燈籠透進的光亮,他靜靜凝視著她,許久才在她平靜的眼神中,捕捉到一點情緒的波動。


    “慕雲凡,有些話你不一定能聽明白,但我還是要講給你聽,不管你那日對我說的,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我與你都絕無可能,因為,我對你是有怨的,是很深,很深的怨!”她望著他一字一句的說著,一個字比一個字說的重。


    慕雲凡默然的看著她,隻覺的她剛才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在用釘子戳他的心,戳的他的心一陣一陣發疼,疼的他幾乎都要窒息了。


    許久,許久,他才動了動喉結,艱澀一笑道:“安月雲,你對我的那些怨,我不管它是從何而來,我隻向你發誓,我會用一輩子來抵償!我會對你好,很好,比你能想象的要好,比這天下任何人都好。可以嗎?”


    她垂著眼眸,隻是搖頭道:“慕雲凡,你不明白,我對你是一種什麽樣的怨!”她呼吸一緊,半晌,才又開口道:“我對你的怨,是死過一次也會刻骨銘心的怨,是即便偶爾還會被你擾了思緒,卻絕不會再向你走近的怨。慕雲凡,我對你積怨太深,我們,沒可能的!”


    慕雲凡一直定定的看著她,他攥著她衣袖的手,一點點在收緊。


    安月雲卻在繼續說著:“慕雲凡,你若對我存著半分情真,這輩子,離我遠遠的吧!我不需要你對我好,真的,隻要你不來打擾我,我會很好。”


    她平靜的言語,字字如刀般刺向慕雲凡的心尖。


    “隻要不打擾,你便會很好!”他聲音忽然變的有些飄忽,臉上卻掛著慘淡的笑,而他握她的手也明顯鬆了幾分。“安月雲,你確定沒有我,能過得很好,是嗎?”


    “是!”她回答的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慕雲凡臉上的笑愈發深了些,最後,他甚至笑出了聲,隻是那笑配著他那晦暗的眼神,倒像是帶著某種心寒與絕望。


    許久,他終是將手一放,將她肩上的鬥篷攏了攏。聲音平緩溫和道:“起來坐著吧,你累了,我也乏了。我們都歇一會吧。”


    他說出那句“乏了”的時候,眼中連最後一絲光亮都黯了下去,看上去真像是累極了。


    安月雲瞟了眼他身邊被空出的位置,猶豫了一下,車還在山路上顛簸著,想起剛才的那一幕,她還是撐起了身子,慢慢坐了過去。隻是她故意把身子蜷了蜷,縮在角落裏,本不甚寬裕的座位,愣是被她在中間留出了半尺寬的距離。


    慕雲凡看著她貼在車壁上刻意避開的臉,還有手邊那半尺寬的距離。隻覺心裏堵得難受,可他卻什麽也沒有再說,他隻將身體向著車壁重重一倚,然後闔上了雙眼,一言不發。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悵然與失落,似乎都已化成了這一車令人窒息的沉寂。


    車外寒風徹徹,雪已經越下越大,雪花簌簌落下,馬車碾過積雪,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而車內的兩個人,各懷心事,沉默著誰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到達侯府時,已是後半夜了。


    安秉成勸著梁氏先去睡了,而他自己則一直坐在花廳裏,偎著一盆火,等著安月雲回來。


    “老爺,祁王殿下帶著小姐回來了。”管家阿福急忙慌慌跑來向安秉成通報道。


    安秉成本已有些熬不住開始打瞌睡了。聽見安月雲回來了,兩個眼睛立馬放出了光,他用手搓了搓臉,好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些,然後才起身朝著門外走了去。


    剛走到門邊,他便看見了安月雲與慕雲凡。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已經到了照壁處,相互都沒有交流,看著竟有些生分。


    不過安秉成此刻的心思倒沒有放在他們生不生分上,而隻是把目光落在了慕雲凡那高大穩健的身軀上。


    他看著他仿若一座大山般,不動聲色的站在安月雲身前,替她擋住麵前的風雪,想著傍晚時,他風塵仆仆的歸來,一聽安月雲可能會有麻煩時,一貫不露情緒的臉上,竟然生出幾分明顯的擔憂,驀然間,他竟然對這位素來被冠以鐵麵冷心的祁王殿下,有了不同的看法,他想,如果慕雲凡對他家月雲是認真的,那對月雲來說,他也未嚐不是個可靠的夫婿!


    “殿下,今日真是有勞了!”慕雲凡還未走近,安秉成便已站在門邊向著他深深揖了一禮。


    “侯爺不必客氣。”慕雲凡走到他麵前,伸手向他虛扶了一下。


    安秉成起身向著他身後的安月雲看了一眼,半晌,隻問道:“月雲,沒事吧?”


    “嗯,沒事!爹你放心!”安月雲答得很是爽利,臉上還掛著一個讓人心寬的笑容。


    安秉成聽她這樣說,輕舒了一口氣,雖然他也不十分相信事情會很簡單,但看著安月雲終於毫發無損的回來了,他那顆懸了一天的心,此刻還是略微放了放。又將她細細看了幾眼,才道“看你臉色不好,肯定是累了,快回去歇著吧。”


    安月雲踟躕了一下點點頭道“天都快亮了,爹你也回去歇息一下吧。”然後,她隻是意思性的向著慕雲凡福了福,連看也沒看他一眼,便轉身朝著望月居去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慕雲凡有那麽一瞬間的晃神。但很快又被安秉成的聲音拉了回來。


    “王爺這幾日車馬勞頓,著實是辛苦了,我已命人在王爺房中備下熱湯,王爺沐浴過後,便早些休息吧!”


    慕雲凡收回目光,隻是略略一點頭道:“有勞侯爺費心了。”說完,他又對安秉成道:“正好,雲凡有一件事想與侯爺知會一聲。”


    安秉成聽他謙稱自己名諱,不由的躬下身頗為惶恐道:“王爺有事請講。”


    “雲凡在府上叨擾也有一段時日了,目下祁王府業已修葺完畢,明日,我便會搬出府去。”


    慕雲凡說出這段話時,安月雲本已走出了一段距離,但或許是這夜太過安靜,靜的仿佛把一切細小的聲音都放大了。所以她才會將他說的一字一句都聽的那麽分明。


    他要走了,或許是為了答應遠離她吧!


    這一刻,安月雲心裏沒有歡喜,也沒有失落,她隻是很平靜,很平靜的走著,腳下甚至都沒有一絲的停頓。


    她想,這樣很好,隻要沒有慕雲凡的打擾,她的日子會這樣,平靜的很好!(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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