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望月居後安月雲被翠柳伺候著洗了個澡,便**睡去了,許是白天神經繃得太緊,所以這一晚,她竟然睡的出奇的沉,沉的甚至一夜無夢。


    她是無夢,可有的人,卻是一夜無眠。


    慕雲凡在雲台樓隻是簡單的沐浴更衣後,便進宮去見崇元帝了。


    他此次去到江南,說是年底替崇元帝去巡查一下江南各縣的政功業績,實則是與江南幾支單立於左右護軍之外的大軍首將見麵,說服他們支持整合五軍。隻要獲得他們的支持,不但可以削減安秉廉在江南的影響,更可為日後北上奪回中京積蓄力量,打好基礎。


    所以崇元帝對他此次前去往江南甚為重視,算著日子早早讓人在城門口侯著他了,他本是昨日傍晚該進宮的,卻因私心裏想先見安月雲一麵,才借著回去沐浴更衣的由頭,把時間給拖了拖。


    然而一進侯府他便遇上了安秉廉遣來送信的人,說安月雲留在別院參宴,晚上都不會回來了。


    安秉廉那種連飛過一隻母蒼蠅都要多看兩眼的人,慕雲凡又豈會不知?聽罷,他當即便蹬車上馬,去尋安月雲了。


    隻是這樣一通耽誤,便花去了不少功夫,倒把崇元帝給晾在一邊了,雖說崇元帝對他一直還算包容,不至於發難於他,但到底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後,慕雲凡前世受這孤傲不羈的性子所累,吃了不少苦頭,這一世,倒是懂得分寸,謹慎穩重了不少。


    所以此刻他即便再累,也要趕在天亮前進宮,給崇元帝交待一、二才好。


    “這次去江南,你好似沒有待上幾日,事情這麽快辦妥了?”崇元帝剛剛洗漱更衣完,便聽聞慕雲凡來了,原本他還為昨日他沒有立刻應召入宮,心裏有些不舒服,但看他這麽早來了,眸下還頂著兩片深沉的暈色,念及他辛苦,便也沒有多加怪罪。


    “嗯,寧平侯和宣武侯本在先帝時便與安秉廉不太對付,雖然現在手上的兵力不及安秉廉的右護軍,也不及我的左護軍,但在軍中的威望還在,兒臣此去已與兩位大人議定,他日父皇一旦下旨整合五軍,他們必會鼎力支持,不會多生事端。”


    崇元帝聽慕雲凡說完點點頭道:“這樣便是最好,有他二位支持,算日後安秉廉起了反心,我們也能多一分勝算。”沉吟了一下,他又道:“如今,最為難辦的便是北境的安月武和東邊的穆山侯了,這兩個一個是安秉廉的兒子,一個是安秉廉的妻弟,若是生出變故,這兩個便是他的忠挺之師了!”


    慕雲凡應著補充道:“還有朝堂上他多年扶持的黨羽,江湖上他多年籠絡的勢力,甚至胡人,甚至後宮......”說到這,他略微停頓了一下道:“疾患太深,想要根除,難免要廢一番周折的。”


    崇元帝收緊眉心沉默了一陣,歎息道:“是啊,要還朝堂一片清淨,要想北上奪回中京,安秉廉這顆長在盛朝的濃疽,已是不除不行!隻是,辛苦練兒你了!”


    慕雲凡向著崇元帝一揖道:“父皇不必記掛兒臣,兒臣也盼著早日踏平阻滯,奪回中京,還天下百姓一個萬象太平的盛朝天下。”


    崇元帝深深的打量了一眼麵前的慕雲凡,眼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欣慰,半晌,才輕歎出一聲:“如果朕的皇子個個都有你這般的胸襟,恐怕朕也能早日坐在中京太和宮的百芷湖畔,看著朕的皇子皇孫們踏冰行歌,鑿窟補魚了。”


    說完,他靠在身後的軟墊上闔目沉默了一陣,才緩緩睜眼長歎道:“到底隻有中京的冬日,才更有冬日的滋味啊!”


    慕雲凡看了一眼金鑾座上,已近知命之年,神色微有黯然的崇元帝,心中不免有些晦澀,他放低身子,向著崇元帝一揖道:“父皇放心,兒臣定當竭盡所能協佐父皇,助父皇早日如了心願回到中京,盡享天倫承歡之福。”


    崇元帝深鎖的眉心漸漸舒展了一些,他望著慕雲凡,許久,含笑點了點頭道:“練兒說出的話,父皇自然都是信的!”


    說完,父子倆默契的沉寂了片刻後,崇元帝緩緩起身,換了個輕鬆的語氣道:“這麽早恐怕你也還沒用過早膳吧?走吧,隨父皇一起去吃點東西!”


    慕雲凡也沒有推遲,隻默然應下,隨了崇元帝去。說話間,兩人便已到了寢殿西側的偏廳。


    一位三十出頭臉略顯方的內侍,匆匆迎上來,問向崇元帝道:“陛下,可是要傳膳嗎?”


    崇元帝隻瞥了他一眼道:“怎麽是你,你師傅敦如景呢?”


    那內侍急忙應道:“師傅今早起床覺的頭暈的實在厲害,便讓奴才替他過來伺候皇上了!”


    崇雲帝眉頭蹙了蹙道:“近日看他時常眩暈,不知是否得了什麽重症,稍後傳太醫院的薑禦醫去替他好好瞧瞧吧!”


    那內侍興奮的應了一聲,還俯下身向著崇元帝叩謝了一番,才站了起來。


    崇元帝卻隻淡淡道:“把早膳傳上來吧,多備副碗筷,今日祁王也要在這陪朕用膳!”說罷,他又看向慕雲凡問:“如今還是偏食甜食,走哪都揣著糖在身上嗎?”


    慕雲凡聽到崇元帝的問話,無意識的掃了一眼自己袖中他親賜的玲瓏繡蓮盒,躊躇了一下道:“父皇是知道兒臣的,兒臣並非真真喜食甜物,隻是這麽多年習慣了備些糖在身上,似乎也不好改了。”


    崇元帝瞧著他,神色有些感慨道:“是啊,當初你母妃氣虛血虧,時常暈眩,朕不過是隨口玩笑的囑咐了一句,讓你時常備些糖在身上,你便到現在都改不掉這個習慣了,你這個孩子啊,雖然看著外表冷淡,心裏卻是個熱腸子的。但凡是能入你心的,這輩子都該是有福的。”說完,他不禁笑了笑道:“月雲那丫頭如今對你是個什麽心思?可對你歸了心了?”


    慕雲凡那顆原本因為太過疲累而稍顯麻木的心,在聽見“月雲”兩字的一刹那,竟還是不自覺的抽痛了一下。許久,他才淡淡的擠出了兩個字道:“還沒!”


    崇元帝看出他眼中的失意之色,也沒有多問什麽,隻邀他入座,推了盞茶到他麵前道:“這女人的心思真是天下最考人的謎猜!有時候朕也會覺得,身為男人縱有經天緯地之才,橫掃千軍萬馬之力,但在麵對自己心慕的女人時,卻總是束手無策的。”頓了頓,他又掃了一眼慕雲凡,有些猶豫的開口道:“要說起來,你這孩子於女人一事上向來看的寡淡,好容易遇見個可心的,父皇不該潑你冷水,可父皇到底要比你有經曆些,有些話該勸,還得勸勸你。身為男人,算癡情,也該給自己的癡心留些退路。像......”他眉心皺了皺緩緩道:“像從前朕待你母妃那般,本以為朕身為帝王能給她一份獨寵,為了她險些葬送了江山。她對我至少該有一份情貞不渝。”說到這,他抽了抽嘴角道:“沒想到這天下的男人除了朕以外,她和誰也都能過到一塊去,什麽情有獨鍾,至死不渝。”他冷笑:“女人要涼薄起來竟是比男人還無情!”


    慕雲凡聽著崇元帝如此這般的說著他的生母,倒是聽沒有反駁,他隻是靜靜的的看著魚貫而入的內侍宮女們,在他與崇元帝之間鋪擺著各色精致菜品。


    看著那一桌算隻是一碟家常的醃水蘿卜,也被裝點的好似澗水芙蓉一般。他隻覺自己疲憊的連一絲胃口都沒有,他垂下眼瞼,用指叩揉了揉眉心,略微恢複了些清明,才緩緩對著崇元帝說了一句:“母妃對父皇或許是無情了些,可兒臣以為,若是真為心中摯,隻要她能活著,便比什麽都好不是嗎?”


    慕雲凡的一席話,倒是讓崇元帝有些語塞了,許久,他臉色變了變,有些返老還小般的賭氣道:“你倒是將話說的好聽,約摸也是因為這種被天下人圍觀著帶綠帽的事,未嚐壓在你身上,你才會覺察不出這種事於男人而言會有多羞恥。”


    說著,他又用指頭朝著慕雲凡半似嗔怪的點了點道:“朕看你啊,到底還是偏向你那母妃的!”


    慕雲凡看了一眼崇元帝沒有說話,隻將自己麵前的一杯濃茶喝去半盞,才淡淡道:“她到底生了兒臣一場,兒臣總不能願她去死!”


    崇元帝看著他隻歎了口氣,暗暗忖著,這些年,他與慕雲凡之間也都算得上一對關係親厚的父子,然而他母妃的事情,卻始終是他父子間隱隱掩蓋不去的嫌隙,為了不傷父子和氣,他倒是也不會真的與他計較。可是每每看著這樣的他,崇元帝心中愈發惡恨當初那個甘心做了胡皇王後的女人。若是她當初真的死了,當真做了貞潔烈婦,他能許給這小子的,又豈止一個祁王而已?


    早膳以後,崇元帝見他實在疲累便強留他在宮中歇息了一日。


    慕雲凡連日未眠,在宮中的香衿玉帳中,倒是睡了整整一日。睡夢中,他幾經反側,夢到的都是安月雲的畫麵,耳邊回蕩的也都是她的聲音,那晚她對他說的字字句句,他都銘記於心。


    什麽“我對你是有怨的!”;什麽“我跟你是沒可能的!”這些聽一遍都會讓他心如針紮的話,在夢中,竟仿佛溫故般的又在腦子裏一一過了一遍,這一回倒像要生生剖了他半條命去!


    到最後,他竟是在安月雲攜著狄千河的手,一路言笑,漸漸遠去的背影中驟然驚醒的!


    驚醒後,他帶著幾分恍惚緩緩起身坐在了床頭上,想起剛才在夢中的光景,他扶著額頭,隻覺心中實在窒悶的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然而抬頭看向窗外卻依稀還是夜晚的光景。隻是他這番樣子想必是斷然無法再入眠了!


    本想起身到外麵走走,可他剛掀開被簾,便聽見外麵有內侍拉長嗓子道:“太子殿下駕到!”(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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