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婓愣了一下“信?”,但很快他的腦子轉了過來,他搖著頭冷笑道:“果然,你與我的這場疏離不是憑空而生的!”說罷,他又歎了口氣,淡淡道:“我從小習字師從“草聖”張真瑜,字體率意顛逸,旁人要想模仿是有幾分難度。但若是有心之人蓄意挑撥,再難,卻也不是全無辦法。”


    他答得甚為明白,慕雲凡此刻當然也是能夠明白這一層的,默然沉吟了片刻,他又道:“都過去這麽久的事了,太子殿下不提,便也無人會知,可殿下現在又來與臣弟說這番話是何用意呢?”


    慕雲婓隻看著他,聲音平靜道:“因為你回來了,我想將這儲位留給你!而這一次,我不是讓,而是希望你去爭。把所有贏麵都爭在自己手上,而不是如我這般受製於人,也不是如你二皇兄那般遭人構陷!”


    慕雲凡聽了他這話,撫在額上的手驀然是一頓,他迅疾起身向著慕雲斐拱手一揖,正聲道:“太子殿下明鑒,雲凡從未有過奪嫡爭儲之心!”


    慕雲斐看著他這般緊張的模樣,嘴角一嗔道:“怎麽?你以為皇兄是來試探你的嗎?”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四弟的品性皇兄又怎會不知?我們慕家的兄弟每一個都是心端品正的,這些年你們對我這個皇兄是怎樣的忍讓,皇兄都看在眼裏!隻是,皇兄終有油燈枯盡一日,你們誰都不爭,是想將這天下拱手讓與旁人嗎?”說到這他略微加重了語氣,隻是這語氣一重,他氣息便有些喘,可他仍撫著胸繼續道:“四弟,不管你信與不信,皇兄今日說的這些話,句句出自真心,如果你能將這些話往心上放一放,算沒有辜負了我們兄弟二人,少時交好的一場情誼了!”


    慕雲凡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慕雲斐,聲音壓低了些,仍舊擺頭道:“太子殿下,臣弟惶恐!”


    這時慕雲斐卻搖搖晃晃的從軟墊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慕雲凡的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弟你不必惶恐,你才是真正的實至名歸……”


    說完,他也不喚宮人進來,而是自己走到了門邊,將手扶在門柄上,仰麵歎了口氣道:“四弟啊,皇兄也跟你一樣很喜歡你二皇兄的!”他笑:“他那樣的人又有幾個人會不喜歡呢?可我最近好像越發想念他了,所以我想我應該是咱們兄弟中最先見到他的人,以後到了他跟前,我會請他原諒我,也會好好的像個兄長的樣子照顧他。可這守住大盛江山的苦差事,便隻能放在你肩上了!”說著他的手在門柄上緊了緊,正預推門出去,


    慕雲凡卻忽然急聲將他叫住道:“皇兄,你是否出了什麽事?”他今日的言語形狀,似乎都已超出了慕雲凡所認知的慕雲斐。


    而慕雲斐卻隻一側頭,聲音淡淡的回道:“無事,縱使有事也不會這麽快的,我尚有一些心願未了,尚想看看有些人的下場如何!倒是你……需得早做準備,早下決心才好!四弟,去爭一爭吧,不是為我,也不是為了什麽冠冕的民族大義,而是......這盛朝的天下總該有個能盡心的人來守著啊!”


    說罷,他也不再去看慕雲凡,而是仿若用盡了周身所有的氣力一般將門一把推開,從容,平靜,淡然的走出了暖閣。


    慕雲凡站在身後,看著他贏孱卻不失帝王家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寒風中,想著上一世他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已近枯槁的身形,心中忽然湧上了一種悲愴的情緒。


    可是,上一世,他分明才是最早離去的人!而這一世,他也從未嚐想過要執柄天下、淩駕四海。倒也不是他清風高誼淡泊名利,也不是消極萎靡不求上進,而是他在死過一場後,如今重活一場,更加清楚自己此生最想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過什麽樣的生活。


    闔上門,慕雲凡一個人靠在軟榻上,仰著頭看著頭頂的藤蘿海墁天花,默然的將慕雲斐剛才與他說過的話又細想了一遍,今日慕雲斐的那番囑托,雖看不出有什麽蹊蹺。可這樣一番特意的囑托,來的這樣毫無征兆,聽來怎麽都讓人覺得有些唐突了。


    他手指無意識的在旁邊的小幾上輕敲著,最後他卻是將全部的心思都話落在了那句“我尚有一些心願未了,尚想看看有些人會落得什麽下場!”


    何人的下場?


    慕雲凡輕咬著下唇費力思索著,他腦子裏想到的人,除了一直壓製著他的安秉廉,和太過強勢而令他心生厭惡的安皇後,似乎便也沒有旁人了。


    可這時他應該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所謂的“有些人”中,竟然也包含著安月雲。


    第二日清晨天剛微亮,慕雲凡便出宮去了。而他前腳才走出宮門,後腳安皇後的棲鳳宮外便站立了一位三十來歲臉方耳闊的內侍宮人。這位內侍宮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日清晨,侍奉在崇元帝身邊的那位替班公公尤長春。


    而此刻的棲鳳宮中,熏香嫋嫋。安皇後正脫了護甲坐在窗台前,神情專注的將幾枝新采的梅花,插入麵前的白瓷花觚裏。


    她丹鳳低垂,韶顏雅容,即使做著這樣嫻靜風雅的事,眉目中也依稀透著些冷意。


    她因著閨名裏帶著一個“梅”字,平素便對這梅花有著不同尋常的偏,棲鳳宮前的倚梅園,便是到江都以後,命人開植的。園中各色梅花齊放,於這冬日的大宸宮,倒也算得上一處生趣之地。日常她也最自己擺插這梅花,房中幾處裝點著梅花的插屏花觚,皆是出自她的傑作。


    “皇後娘娘,尤公公帶到了!”近侍宮女春蓉,走到她跟前輕聲稟報道。


    安皇後依舊拿著幾隻綠梅、白梅在擺弄著,聽見春蓉的話,她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道:“嗯,讓他進來吧!”


    尤長春進了內殿,向著安皇後是深深一伏,安皇後卻隻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道“說罷,昨日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尤長春卻一直俯首不言。


    過了一陣安皇後見他仍不說話,便將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朝他冷冷一笑道:“怎麽?是嫌本宮給你的賞賜不夠優渥,還是嫌本宮許你的事情不夠份量?亦或是怕本宮這房裏的人會走漏了風聲?皇上會要了你的腦袋?”說著,她嘴角便是不屑的一抽道:“放心吧,本宮這裏沒有多嘴的人,算有,那舌頭業已被本宮絞去了!”說著她眼波往旁邊一個低頭怯怯的宮女凜了一眼,繼續道:“隻要你盡力替本宮辦事,本宮決計會保你周全的!”


    尤長春身子又把身子埋低了些,抖抖索索道:“奴才......奴才不是想加什麽賞賜,也不是害怕走漏了風聲,而是昨日陛下與祁王殿下談事時,故意將奴才等都遣出了,所以......所以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奴才實在是一句話也沒聽著啊!”


    “哦,是嗎?一句話也沒聽著?”安皇後問話的語氣,明顯是不信他。


    尤長春低著頭臉都幾乎埋在了地上,半晌卻隻是搖了搖頭道:“確實......確實是一句也沒聽著!”


    安皇後冷冷的看著他,轉動著手中那支梅花,訕訕一笑道:“這麽說來,本宮養著你和你那宮外的一雙弟妹,當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尤長春聽出安皇後那話語中,帶著威脅的意味,後背一涼,連忙俯在地上不住磕頭道:“皇後娘娘恕罪,奴才......奴才許是昨晚值了夜,腦子不清明,記性出了岔子,請娘娘容奴才再想想!”


    安皇後尤是冷冷一笑道。“那你好好想!仔細想!”說罷,她也不去看他,隻繼續擺弄著手上的花枝,又挑了幾支到那花觚中去配了配,卻始終搖著頭有些不合心意。


    尤長春伏在地上,明明是三九寒霜的天氣,他額上卻一直往外浸著汗,許久,他忽然靈光一現,直起身對安皇後道:“回稟皇後娘娘,奴才好似想起一點了!”


    “說!”


    “昨日傳膳的時候,我站在陛下身邊,仿佛聽見他問祁王‘月雲如今對你是個什麽心意?可已對你歸心了?’之類的話,奴才當時看那祁王殿下的神情,好似對那‘月雲’二字很是上心,臉上的複雜神色,倒是與他平時冷靜淡然的樣子,甚為不同了。”


    安皇後聽了他的話,眉心蹙了蹙,拿花的手也頓了頓,好半晌,才聽見她仿似琢磨般的喃喃道:“月雲?哪個月雲?安月雲?會是她嗎?本宮的侄女!”說著,她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詭秘的笑容,聲音帶著幾分得意道:“本宮從前道他是個沒有軟處的硬螃蟹,想要拿捏他,總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如今若他心上也有了掛牽的人,本宮再想要對他做什麽,或者讓他為本宮所用,似乎也好想法子了......”


    說著她又從桌上的那堆梅花中選出了一枝花苞半開的綠萼梅,和一支白色的玉蝶梅配在一起,打量了一番,終於滿意的笑了笑道:“看來過幾天,本宮還真要將那月雲丫頭邀到宮中來,陪著本宮一起賞賞梅花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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