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差人來通知,要我用過早飯過去一趟。


    來了!我心中一動。終於到時候了。


    當我到老太太屋裏的時候,鄭夫人和狗男女已經到了。不一會,兩位姑娘和寡婦們也都陸續過來了。甚至連李府的管家老夫妻也都在場。


    老太太不慌不忙地喝了盅茶,然後對身後服侍了她十來年的大丫頭柳兒比了個手勢。柳兒輕輕答應了一聲,轉身進後屋去了一大串子鑰匙回來。


    此時,整個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老太太這是要交權呐。


    果然,最高領導輕輕咳嗽了一聲,開了腔。


    “我現在歲數大了,時常犯糊塗。這兩年一直想把府裏的雜事交給後輩來管,我自己享享清福。可太太身體不好,姑娘們將來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剩下幾個媳婦呢……”


    老太太停頓了一下,沒有把話說明。但是大家都清楚,這樣的人家裏,寡婦隻要守好自己本分就行了,管家的事情通常是輪不到她們的。


    “剩下暮陽的媳婦,前兩年年紀還小,今年春天好容易算過了二十的整生日,可沒幾日又受了傷。所以隻能靠我這把老骨頭撐著了。”說到這,話鋒一轉,“但是,現在紅葉丫頭的身子已經好了,為人處世也愈發穩重細致,我想,以後就讓她學著管管家裏的事情吧。你們可有什麽想法?”


    話雖這樣說,但真正有資格提出反對意見的,也就隻有鄭夫人和四少爺。


    其他人尚沒有什麽反應,鄭夫人已經表示了她對於領導決策的熱烈讚同。


    “我也覺得老四的媳婦很好,心思細、為人又公道,闔府上下沒有人不喜歡敬重她的。讓她學著管事,老太太也能稍微閑下來點,養養身子。”


    我稍微低了頭。


    沒有人不喜歡陸紅葉?雖是場麵話,但瞧瞧周圍人的反應也並無不滿,看來還真是多虧了她性子和順、在李府的根基打得穩,我今日才能如此順利。


    鄭夫人此話一出,旁邊眾人也跟著點頭。本來似要幫我婉拒掉這個“過重的責任”的四少爺也不好多說什麽,隻略謙辭了幾句就隨了眾人的意思。隻有小三拿那雙漂亮的眼睛一下下剜著我,要是眼神能殺人,我現在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了。


    不過,她大勢已去。雖然李暮陽護著她,但現在家中鑰匙歸我管,大小事務要聽我的,除了老太太沒人能把我怎麽樣。哦,對了,趕明兒得問問有沒有家法。我這人向來小心眼,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欺負對頭的機會。想到美好的未來,我幾乎都要笑出聲來,隻能低了頭強忍著。若是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我在表現靦腆謙虛吧。


    這時,老太太下了結論。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最好了。紅葉,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多問問陳管家和陳嬸。”


    “知道了,老太太。我雖然手拙嘴笨,但是既然老太太和大家信著我了,我一定跟著陳伯陳嬸好好學。”


    表態是很重要的,這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這日之後,老太太時常在早上叫我到她屋裏去,向我傳授老一輩革命家的革命經驗。午飯後則是照例在陳嬸的陪同下熟悉府中的大小事務。


    一天天折騰下來,我即使是現代大學商科畢業也覺得有些吃不消了。別看大學時候學了那麽多理論,現在才知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話絕對不假啊。


    好在陳嬸也對我的學習能力很滿意,在老太太麵前為我說了不少好話。


    大概三個多月之後,我已經可以勉強算作獨當一麵了。過去,人家那女主角萬事無師自通,隨便到個什麽地方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現在看來,那都是唬人的,古代人也好現代人也罷,腦容量都差不多,想把人當傻子的那才是典型的笨蛋。因此,即便最近這些天家裏上上下下都對我讚不絕口,我心裏也清楚,這些稱讚裏,不少都是帶水份的奉承話。雖說應對日常事務已經綽綽有餘,但真遇到大事時,別說和老太太比,甚至比起陳嬸的老練,我也還差不少。所以,這勤奮好學的姿態暫時還是拋不掉的。


    不過,我對現狀還算非常滿意了。別的不說,光是想想大學同班的同學,大家都是學管理的,但是哪個能像我一樣對著一大家子人呼來喝去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嗯,這不是什麽好詞。不管怎麽說,這也叫學以致用了。


    都說人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最容易產生墮怠消沉等負麵情緒,現在看來,多虧了每天的奔忙,思鄉戀舊之情也淡了許多。縈繞心間的,都是些與悲春憫秋無關的瑣碎事,比如老太太和三姑娘屋裏的窗紗都該換了,正好用上個月從馮記綢緞莊買來的米色和碧色軟紗;又比如上午世交的申老爺剛差人送來了按京城最新樣子打造的簪子首飾,等下要給老太太過目,然後給太太姑娘們送去,過幾天還得找個由頭送些回禮……


    我咬著指甲琢磨著一件件的瑣事,不知不覺繞到了南院附近,再往裏走就是林姨奶奶的院落了。自從兩個月前四少爺又出門巡視各家鋪子的生意,小三她除了去老太太和太太處請安,其餘時候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縮在院子裏裝死人。大概是看出沒幾個人待見她吧。


    “活該!”我暗啐了一口,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緊閉的院門。忽然,一個糾纏在我心頭好幾個月的疑問又浮現出來。


    小三剛過門那天,老太太特意摒退眾人之後究竟和四少爺談了什麽。


    我本以為是關於管家人選的問題,因為之前老太太就幾次暗示過我,但看第二天四少爺的反應卻又明顯不知情,這便奇怪了。


    這事說大也不大,人家祖母和孫子聊會天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我對這邊短短的記憶裏,老太太從來沒有背著我說話的時候,這唯一的一次自然讓我格外留心。


    “希望別有什麽麻煩呐!”我低低嘟囔了一句。抬眼看清菊領著個八九歲的小丫頭陪著陳嬸一起從左邊過來了,知道是有事,趕緊迎上去。


    “少奶奶!”還沒走近,清菊就叫起來,“可算找到您了!大奶奶的伯父和叔伯哥哥今日來了,正在外邊廳上等著呢。您看這……”


    我瞥她一眼:“平日看你機靈,怎麽今天倒傻了?那怎麽著也算是外人,難道還讓我去見不成?”


    大奶奶自幼雙親亡故,在伯父家長到17歲才出嫁,因此,這次伯父家裏來人,想必她心裏應該是非常高興的。不過,就算是這樣的關係,就算我在管家,我畢竟還是個封建時代的少奶奶,仍然不能拋頭露麵去接待。但若讓大少奶奶自己去見客人,又顯得禮數不周。


    想了想,決定還是把這個差事推給李府女眷中唯一有接見外客權利的最高領導比較妥帖。


    “清菊,趕快差人請客人到西邊老太太常用的客廳,也請大奶奶過去。”


    清菊應了聲,轉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想起清菊這丫頭向來做事冒失,不由得多囑咐一句,“記得從西邊廊下走,要是衝撞了哪位太太奶奶的,仔細我剝了你的皮!”


    李府老太太有個特殊的習慣,外邊來重要客人時,她常會親自在所住的西院前麵一間雅致的客廳接待。為了避過內院中的女眷,李府從外廳到西院客廳專有一溜引客的回廊。


    囑咐完,我也趕緊抄近路奔老太太房裏去通報。


    果然,和我料想的差不多,老太太按照慣例吩咐布置好西客廳,擺上時令瓜果再去取來上好的茶葉待客。


    我扶著老太太到客廳之後,便趕緊退下了。


    說實話,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李府以外的人了,現在別說是外人,就算是外麵爬進來一隻癩□□,我都想多看幾眼。可惜,還是不敢。我真不知道書上那些穿越女主角怎麽那麽好命,可以天天東奔西跑還有一群帥哥圍著,而我這裏卻就這一畝三分地,實在貧瘠得很。李府的男人或者死了或者常年不在家,現在內院裏連隻耗子都是母的。


    不想了,越想越窩火。


    “橙子,去把南邊庫裏那兩卷淡黃的和碧綠的糊窗戶的軟紗取來,黃的直接給我,是老太太要的。綠的呢,你拿去給三姑娘看看喜不喜歡。”剛在自己房裏坐下,就趕緊支使來倒茶的小丫頭去取東西。


    這丫頭才12歲,但是很聰明可愛。她和自幼在李府的清竹她們不同,是去年才買進來的,本名叫程梓。我覺得無論是叫小梓還是梓兒都肉麻兮兮的,於是擅自給她改了稱呼叫橙子,私下裏便這麽叫著。朗朗上口,多好。


    “對了,你竹姐姐呢?”


    喝了口茶,我又叫住了正要出門的橙子。半天沒看到清竹,我有點奇怪。


    小丫頭回頭一笑,左臉上露出個深深的酒窩:“竹姐姐剛才說最近天熱,少奶奶您又辛苦,所以去廚房吩咐他們晚上做些清淡解暑的東西來吃。”


    “嗯。”我點了頭,“你去吧。順路去叫清竹取了方才申老爺送來的首飾給我。”


    橙子脆脆的應了聲,轉身出門去了。


    不多時,聽到門響。我正想稱讚橙子腿腳麻利,抬眼一看,卻是個麵熟的中年大媽。絞盡腦汁回憶半天,才想起她是外院裏粗使的下人之一,仗著她娘家妹子在李家有幾分體麵,偶爾也出入內院,這才讓我覺得眼熟。


    看著她堆笑的臉,我心裏歎了口氣,李府還是不夠等級森嚴呐,外麵粗使的老媽子居然都能不經通報而登堂入室了。正感歎著,突然發覺我這明顯是假扮貴婦到走火入魔、與勞動人民為敵的罪無可赦的想法。於是輕咳了一聲,正了坐姿,開口問她來意。


    “少爺正在巡視餘州咱們家鋪子,看到店裏新進了上等的香料,這不,就差人給家裏送回來些最好的……”


    我打斷了她的話。


    “給老太太送去看了沒有?”


    “送了送了!”大嬸笑得眼角都上了皺紋,“老太太喜歡得很,說這年頭很少見到這樣上等的香料了,除了四少爺特意孝敬老太太的那些樣兒,還選了些檀香的香餅留下了。剩下的都讓我給您送來,裏麵有些上好的冰片是專程給您帶的,其餘的,也說是請您收著,現在家裏還用不上,趕明兒有用處的時候再拿出來。”


    “知道了。”


    我點點頭,示意丫頭們去清點了香料,又叫剛進門的清竹去櫃子裏取兩吊錢打賞來傳話的女人。那人接了錢,千恩萬謝的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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