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暮陽走後,我一直心緒不寧,卻又得強裝笑臉,生怕讓丫鬟們看出什麽端倪。


    很快到了十月初一放月錢的日子,我看著賬上記載的一筆筆款項,心裏想著,或許隻有我與李暮陽才知道這些再收不回來了,不由覺得頭痛無比。所謂禍不單行,這話的確是有理的。我尚在犯愁籌集月錢和本月用度的事,清竹又來提醒我,再有五天便是老太太的壽誕,問我要如何準備。


    我回想起老太太嫌著寒酸重新去購置的嫁妝,還有前陣子那麽大方的給各位姑娘奶奶送去的金銀首飾,現在可真是心疼,幾乎有心思都去要回來換錢。


    “對了!”我突然叫出聲。我怎麽這麽笨呢,雖然送出的東西一時要不回來,但我這邊還是有些值錢物件的,不管怎麽說,先去當掉,過了這個月的難關才好。我知道這是下下策,但總比沒有對策要好。


    我急忙東搜西找,想尋些不常用的東西。一邊又暗暗抱怨,怎麽這些用錢的事情都趕到一起,偏偏又收不回來帳,害得我現在如此狼狽。


    正在這時,橙子推門進來,看到我翻箱倒櫃的樣子,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少奶奶,您這是做什麽呢?要找東西的話,吩咐我們來做就好了,何必自己累成這個樣子?”


    我沒法照實回答,隻能對她說:“就這事我不能和你們說,你們別問,更別讓旁人知道。隻要相信我沒做壞事就夠了。”


    她雖然不解,但也依言沒再追問,這就要退下去。


    “哎,等等!”我喚住她,“你去請少爺過來,我有事和他商量。”


    橙子露出奸詐的笑容,也不知道想偏到哪兒去了,立刻掩著嘴出去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她才氣喘籲籲地跑回來。


    “少奶奶,我到處都找遍了,可還是沒見著少爺。連林姨奶奶那我都問了,誰都不知道少爺去了哪。”


    “會不會是出府了?”


    橙子搖搖頭:“我也怕是這樣,都問過了,可除了幾個小廝以外,今天沒人進出大門。”


    我皺了眉問她:“書齋呢?你去找了麽?”


    “找了,沒人。”


    “佛堂呢?”現在李家的狀況,我覺得很有必要拜拜佛燒燒香。


    “也沒有。”


    “園子裏呢?興許是被什麽假山樹木的擋住了沒看到呢?”


    橙子撇了撇嘴:“少奶奶饒了我吧!我在西邊小園和咱們這邊的花園子裏各跑了兩圈都沒見著少爺。”


    “行了行了,你歇著吧。我再去找人問問。”說著,我自己出了門。


    我本來覺得林小三她搞不好沒對橙子說實話,正想親自去看看。但走到園子裏,我突然想起些什麽,止了往南邊走的腳步,反而折到反方向去。


    府中最北邊是一片竹林。修竹掩映之中,坐落著一處極小的幽靜院落。過去王夫人臥病之時,就在此處休養。自她過世之後,老爺便不許別人入住此處,到現在即便有人常來打掃,也終歸沒有人氣,處處顯著一派清寂景象。


    我推開虛掩著的院門。院裏三間青磚碧瓦的屋子,周圍也種著許多竿翠竹,和院外沒有什麽區別。院子一側有一張石桌,幾隻刻了花樣的石凳,多年過去,石刻紋樣均已斑駁,難以辨識。


    “這倒是個難得的清淨所在,比精心修飾的花園還好。”我撫著染了微塵的石桌自語。


    “當初我娘也是不喜繁雜,才指點工匠如此布置了此處的。”


    我聞聲望去,正屋的門已開了,李暮陽站在門口。他身穿著與我第一次見到他那次相同的青色長衫,披著件同色絲綢夾襖,頭發隨意挽了,手中握著一卷泛黃舊書。


    “嗬!你居然還有時間看書。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呐。要不要我給你磨點墨沏壺茶什麽的?哦,不對,這事還是讓你家小狐狸精來做畢竟好。要不,我去叫她?”一看到李暮陽這副樣子,我就來氣。我心煩意亂的忙了許久,他倒是偷閑來了。


    他看看我,蹙眉低低抱怨了一聲:“紅葉,別和我鬥嘴了。我隻說了一句,你倒頂撞我這些句。”


    我叉腰,做出一副潑婦樣子故意氣他:“我就偏不想讓你痛快了,你又能拿我怎麽樣呢?何況,你真拿我當你老婆呐?還說什麽‘頂撞’!我告訴你,現在我可是你唯一的盟友,你要不傻,就趕緊放下你那少爺架子。把我哄高興了,沒準我還多幫幫你。”


    他無言。半晌才歎道:“我說不過你。”


    我大笑起來,心情好了許多。也覺得閑話說得差不多了,這才問他:“這些日子生意可有好轉沒有?”


    他臉色黯然,搖了搖頭。


    我也學著他歎了口氣:“這樣看來就沒辦法了,咱們也學學那些窮苦人家去賣些東西補貼家用吧。”


    “賣什麽?”


    我瞥他一眼:“我倒想把你賣了,可一來老太太舍不得,二來你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賣不出什麽好價錢,誰買了你,沒準還虧本……”


    “紅葉!”李暮陽有些忍無可忍了,“這個時候你還沒個正經!”


    哦啊,怒了怒了!敗家少爺又怒了!我真有成就感。


    “好,好,少爺息怒。我這就正經起來。”我壓了笑,對他說,“還能賣什麽,既然你不讓和別人說,就隻能賣你我的東西了。你那又有林彤看著,不方便拿什麽出來,這就少不得讓我去做那敗家少奶奶了。”


    看他臉上又顯出了些許愧疚的神色,我趕緊擺手:“沒事,反正那些東西我也一時用不上。這首飾什麽的我也嫌麻煩,能賣了最好。”說著,我稍微挽了袖子,問他:“你看這鐲子值錢麽?”


    李暮陽盯著我左腕上的黑玉鐲子看了半天,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我連忙解釋:“雖說現在當鋪大概也不太敢收玉器,但我想,這黑色的如此少見,說不定失竊的陪葬品裏麵並沒有呢,也就不需要擔心了。要是不行,我那裏還有些金銀珍珠首飾。”


    “這個,你留著吧。我那裏有塊硯台,還值些錢,你再拿些不愛用的金銀首飾來,這段日子應該就可以撐得過去了。”他倚了門,慢慢坐下來,笑道:“我從未想過,李家居然也有此時。”這話雖是笑著說的,但其中苦澀之意卻無法掩藏。


    我知他心情沉重,雖然心中暗罵這小子心理素質太差,但也不好再打擊他,便也過去陪他坐在門檻上,做出心理輔導員的架勢:“這才哪到哪啊,怎麽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挫折都受不起?你說我到這來,背井離鄉舉目無親還得看著人家臉色過活,我都沒說垂頭喪氣呢,你不過是一時資金周轉不開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等以後事情過去了,再回頭看時,你不一定怎麽嘲笑今日自己這幅沮喪樣子呢!”


    或許是我沒心沒肺的語氣多少給了他點安慰,李暮陽輕輕舒了口氣。又坐了一會,他問我:“你剛剛說誰給你臉色看了?”


    我使勁瞪他:“還能有誰?你唄!”


    他又皺了眉,正要說話。我一揮手:“你別不承認啊!難道不記得當初一副棺材臉對著我的時候了?要我說,你這人就是欺軟怕硬的主兒,而且還特勢利。要不是看我能幫上忙了,你能來找我?”


    他一時臉都氣白了,半天方悶聲說:“我知道論伶牙俐齒誰也比不過你。現在也不知是誰給誰臉色看呢!”


    嘖,這人氣性真大,可能從小到大也都沒受過什麽欺負,和他那清高的要死的二妹妹一個德行。


    我撇撇嘴:“看看,這不又給我臉色看了!……得,我不和你扯這些沒用的,你趕緊跟我去拿東西當了換錢才是正經。”說著,我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就往外走。


    李暮陽回屋放好了書卷,也跟了上來,輕輕掩了院門。


    剛到東院前,我就見個小丫鬟一路小跑過來,她先向李暮陽行了個禮,又轉向我,恭敬問道:“三少奶奶讓我給您傳句話,問您今兒個晚上有什麽安排。要是得了空,能不能過去和她說句話?”猶豫了片刻,又小聲說:“我們少奶奶還說,請四少奶奶務必單獨前往。”


    我有點奇怪。我和三少奶奶隻是表麵的交情,她能有什麽話特意要和我說呢,還千萬強調要獨自過去。但奇怪歸奇怪,我還是微笑著點了點頭:“我近日倒還算空閑,請三少奶奶放心,我飯後必定如約前往。”


    小丫鬟應了一聲,轉身回去答複了。


    我沒太在意這段小插曲,正要推門,卻聽李暮陽在旁邊感歎:“你變得倒是夠快,方才怎麽不見你這麽端莊和善?”


    我白他一眼:“這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若不是早讓旁人覺得我賢淑了,你覺得我敢私底下這麽擠兌你?你真當我不怕你告狀呢!四少爺你好歹也是個商人,竟然這都不明白?”


    大約是我答得太直白,他立刻又沒話了。


    我趁他沒想好措辭來反駁,趕緊竄進屋去包了剛才收好的一包首飾出來塞給他。又問他:“你可是親自去?”


    他麵有慍色:“我怎可進那種地方,自然是差人過去,若被人察覺宣揚起來,反倒弄巧成拙了。”


    這人……都什麽時候了還擔心這些瑣碎事!要是派個不牢靠的家夥,我看也未必好到哪去!我幾乎要氣得背過氣去,又不好和這個榆木腦袋的笨蛋爭論,隻得囑咐:“那你切記要派個心腹之人,別讓人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拿到錢趕緊給我,耽誤了今天放月錢的話,老太太要問的。”


    他表情更加不快,要讓我翻譯過來就是“我真受不了你這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屢恕薄


    我突然想一腳踹死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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