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年歲大了,不喜熬夜,因此將壽宴安排在了中午。


    聽說,往年給老太太祝壽時少不得請什麽戲班子咿咿呀呀唱上半天,再加上親友故交的拜訪,一整日都甚是喧鬧忙碌。但這次,因為前兩個月事情多,老太太覺得有些心力不足,疲憊的很,因此特意囑咐了不要那些繁瑣排場,隻自家人安靜吃頓飯聊聊天就好。


    我和李暮陽到了老太太平時宴客的西廳時,人尚未齊,隻有三少奶奶和三姑娘已到了。兩人本在聊天,見我們到了,三少奶奶衝我點頭一笑,我也回了禮。不一時,太太和二少奶奶也來了,最遲的還是那林小三。


    我真是不知道她在裝什麽大小姐,本來就不受老太太待見了,今天這樣的日子還磨蹭到最後才登場。我不由扯著李暮陽的袖子低聲笑道:“看看,不愧是你的心上人,連架子都和你一樣大呢!”李暮陽瞪我一眼,沒答話。林彤所在之處當然聽不到我所說的內容,但她似乎有所感應似的抬了頭狠狠盯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倒覺得她這次看我的眼神裏麵除了嫉恨之外,還有些居高臨下的氣勢。前者自是常見,但後麵這種情緒,自從她入門之後就沒再有過,這讓我有些疑惑。


    還來不及深究,如意就推了門然後侍立在一旁,柳兒扶著老太太慢慢走了進來。


    屋裏的人都站了起來,我也趕緊迎過去。


    “祝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年更比一年精神!”我笑著攙住了老太太的另一邊手臂,對柳兒和如意說,“你們今天都歇歇吧,我來伺候老太太就行了,今天我可得好好沾沾老壽星的福氣!”


    一邊說著,我一邊扶老太太入了正座,又在椅背處添了隻鬆軟靠枕。鄭太太坐了老太太的左手側。


    隨後,李暮陽和三姑娘也分別在兩人的身側坐了。


    老太太看我們幾個做媳婦的仍侍立一邊,便笑了笑,招呼我們:“現在家裏不比往日人多,你們再不上桌,我們這麽兩個人還有什麽意思。來,都坐下,讓丫鬟們服侍著就好。”


    聽了這話,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略謙讓了一回就在三姑娘邊上依次坐了,林彤則緊挨著李暮陽的右側也入了座。


    我瞥她一眼,心裏暗罵:“好你個小三,你這是置我於何地呢,難道還讓我坐你的下首不成?”


    老太太看來也有些不快,輕咳了一聲:“紅葉丫頭,你也坐吧,就坐暮陽邊兒上。”邊說著,邊拿眼睛盯著林彤。


    可今天也不知怎麽了,林小三她居然裝死到底,硬是一點換位置的意願都沒表現出來,坐得這叫一個穩如泰山。旁邊幾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異常的氣氛,都停了言語,屋子裏一時靜了下來。我看老太太稍微皺了眉,知道她麵子上掛不住,快要動氣了。又轉頭看李暮陽那邊,隻見他也正暗中給我遞著眼色。


    嘿!這叫什麽事兒啊。小狐狸崽子鳩占鵲巢,我還得替她說情?不過話說回來,我倒也覺得這事有蹊蹺,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看看後續發展好了。


    主意打定,我便端了酒壺到老太太跟前笑道:“老祖宗,我可不坐。今天是老祖宗大壽的好日子,誰伺候了您,誰便能分些福壽來。這麽好的事情,我才不願讓旁人分了去呢!”說著,先給老太太倒了杯酒。柳兒等人也跟著給其他眾人滿了酒。


    老太太略帶嗔怪地看我一眼,拉過我沒端著酒壺的手:“也好,難得這一桌子的人就你懂事。既如此,咱們娘兒倆就在這,你愛吃什麽,便就著我的碟子吃吧。”


    我忙笑著答應,一邊看著林彤臉色微有些漲紅。


    “老太太,借著這個好時候,我也有件事情說說,也算給您祝壽了。”


    我循聲望去,發現林彤竟然已經站了起來。


    “說吧。”老太太淡淡看她一眼,語氣裏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


    “這事本來想擇日稟報老太太的,但今日我也想借借老太太的福壽了。”林彤抬了頭,露出淺笑,“前兩日我身子不適,叫了陳大夫來診察,這才發現是有了身孕,到現在已有兩個來月了。”


    “真的?”李暮陽的聲音裏帶著驚訝,也有掩不住的欣喜。


    我心裏也是一驚。難怪她今日這樣一幅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如此。她自是明白,她的孩子或許就是李家唯一的子嗣,因此,日後她母以子貴和我平起平坐也不是沒有可能。我趕緊看向老太太。


    這一看,我倒放下心來。老太太雖說有喜悅之意,但眉宇間仍有憂慮不滿。我猜,她對林小三的偏見一時半會還是消不掉的,況且過去她也說過,若是林小三有了孩子,也要讓我來撫養。這樣一來,我不由為林彤覺得有點可惜,若是她知道了此事,怕是不僅笑不出來,反而會更加嫉恨鬱悶吧。


    最初的驚訝過去,屋裏眾人都反應過來,紛紛向老太太道喜兼送上賀禮。誰不知道老太太想抱重孫子都快想瘋了,今日終於要得償所願。這樣一來,林彤倒成了配角,隻得坐了回去,麵上有些訕訕的神色。我冷眼看著,隻有李暮陽一直執著她的手細細詢問,而她反而卻一副鬧別扭的樣子愛理不理的。


    氣氛一旦活躍了,之後就順理成章。


    老太太得了喜訊,心情自是很好。我跟著三姑娘一起勸了老太太幾回酒,將她興致勾了起來,於是吩咐丫鬟去取了骰子過來,要大家一起行個酒令。


    老太太手裏拿著骰子,開了口:“就以這桌上碗筷菜肴等物為限,我先說一句詩,再擲這骰子,是幾點便數過幾個人去,也要以我這句詩所言之物為謎底再吟一句。若吟不出或是猜錯了物件便算輸了,要罰三杯。若是說對了,我便與他共飲一杯。這樣可好?”說完,又想想,大概是覺得桌上人少,便又吩咐道:“柳兒,你和如意忙了大半日,今天就別分那些尊卑的,你們也揀個小凳坐下喝兩盅。”


    柳兒她們自是推辭不敢,但幾個小丫鬟已按著老太太吩咐取了兩隻小圓杌過來,擺在宴席下首,柳兒和如意見推辭不掉,隻得斜著坐在凳邊。


    老太太見人齊,愈發高興起來,這就要行起酒令。


    我哪裏見過這種場麵,別說吟詩,就算讓我生搬硬背那些古人詩賦都困難。我生怕露出什麽破綻,趕緊趁著尚未開始對老太太賠笑討好:“老太太,我可行不了這個酒令。您明知我詩詞曲賦一竅不通,連說句俗語俏皮話都怕出錯呢,今天卻偏偏要我來做這個,莫非是故意刁難我不成?您要是想把我灌醉了,也不必這麽多周折,給我一壺酒,我直接喝了便是,老太太您也省了麻煩,我也省了鬧笑話,豈不兩全?”


    是誰說的,吵架的要點之一就是要自己先退到極卑微的境地,之後再說什麽都讓人抓不住把柄了。這話甚有道理,即便是針對除了吵架以外的情況也一樣。


    果然,老太太笑起來:“你這丫頭倒編排起我的不是了!既如此,你就當我是故意的罷了,你喝了這壺酒我今日就放過你,不然我們大夥兒都看你的笑話呢。”說著,一手指了指我剛給她倒了幾次酒,裏麵仍是半滿的酒壺。


    雖說我過去酒量尚好,這女眷們喝的也並非烈酒,但一下子灌進去半壺,我這心裏還是沒底。我不由拿眼角餘光左右看了看,想找條退路。可三姑娘靦腆少語,三少奶奶性子又很爽利,此時並未覺得有何不妥,正笑著等我的反應呢。太太雖有些憂慮,但並未明顯表現出來,而二少奶奶則自顧自的低頭淺笑。再看另一邊,李暮陽眼中帶著疑惑,似乎在向我詢問……我說你疑惑個什麽勁呐!不如直接幫我找個台階下!再一看小狐狸精。嗬!這女的明顯幸災樂禍的一副樣子。


    我這人吃軟不吃硬,最怕的就是激將法,被林彤這麽一看,我反倒不想退了。於是,我握了酒壺,對眾人笑道:“今兒個是老太太的壽辰,我說什麽也不敢拂了老太太的意。別說是一壺酒,就算是壺□□我也得喝下去,隻是待會要是醉了撒起酒瘋來,老太太可別惱啊。”說完,我提起了酒壺,拿帕子略掩住嘴,直接對著壺嘴灌了下去。不一會,壺中酒已喝幹,我特意將酒壺倒過來讓大家都能看到,自覺堪比江湖女俠。老太太笑得更厲害,眾人大多也都笑起來。


    又吃了兩口菜,聽別人開始行酒令,我的臉也開始有微微的熱意。


    得,我得出去吹吹風醒醒酒,別一會真撒潑放賴的,萬一再一不留神說了什麽穿越不穿越的事,那可就是自取滅亡了。我趕緊向老太太告了個假,又讓柳兒替了我的位置給老太太夾菜斟酒,這才溜邊退了下來。


    雖是秋日,但李府所在的梧州氣候相當和暖,此時尚無秋風蕭瑟之意,加上正是午後,我在西邊小園裏走了幾圈、發了些汗,覺得酒勁已經略散去了些。又不想這麽快回去,怕再被抓住灌酒,於是索性在西邊回廊盡頭處找了個地方坐下乘涼。


    剛坐了有十來分鍾,便聽到李暮陽的聲音喚我。我本想不理,但轉念又想到此處離擺著壽宴的西客廳不遠,怕他再驚動了老太太,於是趕緊從回廊裏鑽出來對他招手示意。


    “你出來幹嘛?”我仍有些頭暈,沒好氣地問他,“等會小心你家那狐狸把你扔醋缸裏淹死!”


    李暮陽聽了這話,又露出略帶氣惱的表情:“我還不是怕你一時醉倒了,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我噗嗤一笑:“放心吧,我就是那千杯不醉的豪爽俠女啊,過去和那些男的拚酒都沒輸過!要不是這身體不中用,我再喝它三四壺也沒事!”這話說完,覺得這些言語實在有些放肆,估計我是真有點喝多了。於是趕緊拍拍臉頰,換了話題,問他:“她們怎麽肯放你出來的?”


    他笑笑:“我隻說昨日微染風寒,身體不適,實在不能陪老太太飲酒了,請她們先樂著,我出來走走就回去。”


    “那好,既然看到我還神誌清醒,你也該放心回去了吧?”我往西廳方向推他,“今天難得老太太高興,你別給她來個一去不回。何況你那狐狸還等著你哄呢。”


    正說著,忽然聽到回廊裏麵遠遠傳來吵鬧爭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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