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伯和店小二全都退下之後,我無精打采地按了按硬邦邦的床鋪,覺得異常不快。


    本來我就是個懈怠懶惰的人,自然是愛吃美食愛睡軟床的,此時身體尚未恢複,卻要在這張能把骨頭硌疼的床上養病,真是無比鬱悶的事情。


    何況……


    “喂!”我用手指輕輕戳靠著被子靠枕、半躺在床上休息的李暮陽,皺眉問:“你說,這兩天咱們怎麽睡?”


    過去在家時屋子大,兩人可以分開。出來之後,或者沒心思睡覺,或者我病得半死,也從未考慮過這問題,這回還真是第一次麵臨如此艱巨的考驗。我承認我很想把他踢下床去打地鋪,可多少還是不忍心――這被褥少得可憐,分成兩份的話便更顯單薄,在這十月天氣裏,睡地上的那個非凍到半死不可,更何況,他畢竟也是個傷員……


    我正在萬分糾結,卻見李暮陽一手扶額,撐著身子坐起來。


    “自然你睡床上。”他語氣如以往一般平靜,似乎說的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神情也依舊淡然,隻是臉色卻仍蒼白的很,襯得數日不曾好好休息而產生的黑眼圈愈發明顯。


    “可你的傷……”不光是傷,單憑這些日子的勞累,也該讓他好好休息了。


    可他卻毫不在意一般回答:“不礙事,隻是流了點血。過一夜就沒事了。”


    見他這就要起身,我趕緊拉住他,說道:“不行。要真這樣的話,可真顯得我是小人了。若不是我病中走不快,你也未必就白挨了這一下子。現在既已受了傷,好歹我也不能讓你睡那地板去。”


    他略顯詫異,隨即有些虛弱地輕笑:“那你就讓我做這小人?你還不是在生病,又如何能睡地上。”他聲音很低,或許是因為大聲說話會震得頭痛吧。


    我歎氣,心裏知道免不了狗血情節了,但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說:“得,咱們都是君子,就湊合湊合都在床上睡算了。”見他咬了唇猶豫地看我,我連忙補充:“你別胡思亂想啊,我這是體恤傷員。你要敢有一點不老實,看我不喀嚓了你!”


    李暮陽愣住,隨後臉一下子紅了。我看見他這幅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果然這孩子還是個內斂的古人呐,這種話我高中和男性友人開玩笑時就說過,也沒見人家怎麽樣。


    “行了行了,四少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我就一賢淑文雅小媳婦行了吧!”我笑著扶他重新躺下,他目光遊移,並不正眼看我。


    “渴了麽?我去給你倒水。”說著,我到桌邊提了茶壺倒了兩杯熱茶。杯中茶梗、茶末漂浮,這茶真是差的出乎意料,尚不如清水讓人看著舒服。我遞了一杯給李暮陽,自己倚著床柱喝了另一杯,隨手將空杯放在床頭一隻小凳上。


    “休息一下吧。”李暮陽也將茶杯放下,向床裏挪了挪,給我騰出地方來。


    我正要開口,又聽他說:“我看你拿杯子的手一直在抖著。別硬撐。”


    這人觀察力不錯嘛,虧得我還以為偽裝得天衣無縫。既然早讓人看出來了,我也懶得再咬牙裝出這活蹦亂跳的樣子,索性踢了鞋子、回身上床躺著。可是,大概今天這一檔子事把我弄得精神亢奮了,也可能是因為本就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難以入睡,於是又琢磨著折騰李暮陽。


    “喂喂!”我側身輕輕推他的胳膊,“我突然想到件事情。”


    “嗯?”他仍合著眼,但稍微側了頭。


    “你為什麽傷到的總是腦袋啊?這樣下去會不會變白癡?”


    “你這丫頭!”他挑了眼角看我,低低抱怨了一句,神色裏七分無奈,剩下三分反倒是忍俊不禁的樣子。


    我又笑起來:“好了好了,我知道答應過不再言語戲弄你。但我又睡不著,實在無聊,你說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少不了又要拿我尋開心了。”李暮陽輕歎,“不過,我也沒有睡意,你安安靜靜的陪我說會話吧。”


    “那怎麽成?你也知道我這人靜不下來,要找安靜的,你還是忍忍吧,到家才有呢。”我習慣性的又拿林彤的事情取笑他,但話一出口就想起那家丁說林彤在家出了事,知道此時說這話太不應該,趕緊起身仔細看李暮陽的臉色。


    他皺了眉,憂愁之色在眸中一掠而過。但很快便恢複了安然的神態,微笑看我:“不必緊張,我知你心直口快、並無惡意。”


    “你怎麽知道……萬一我是故意的呢?”


    他但笑不答。過了會,我自覺無趣,重新懶懶地躺下望天花板。這時忽然聽得他在我耳邊輕聲問:“你過去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


    我轉頭詫異地看他,卻見他又是一副閉目養神的安穩樣子,於是心中又起了捉弄人的念頭,笑道:“這我可不能說。我家那邊的風俗是男子不能隨意詢問女兒家的過往經曆,除非是對其有意。可即便如此,也隻能是請人說媒時才能探詢。怎麽?你問這些難道是看上我了不成?”


    “你啊……”李暮陽有些微窘,但仍未睜眼,隻淡淡歎道,“你這丫頭從來就少有實話,上次對我裝神弄鬼的,我這次若再信你,可真就是蠢人了。”


    我想起過去忽悠他的那些話,不由大笑起來:“你倒是吃一塹長一智,變聰明了,這可都是我的功勞啊!”我現在拋了偏見,當然知道他心思澄明,我那些小伎倆也未必真就騙得了他,可盡管如此,這口舌之快我依舊是要逞的。


    他不理我的胡說八道,側身正對著我,再次問:“還是不想說麽?”


    “也許以後會說吧。”我岔開話題,問他,“要不,我給你講講我家那邊的其他事情吧。和此處風俗景致大有不同。你可想聽?”


    或許知道我必不會自述身世了,他輕歎了口氣,不再追問,反而慢慢說道:“既如此,你便要講到我滿意為止,可不許再三言兩語搪塞過去。”


    嘿!這人他竟然學會得寸進尺了。我裝出皺眉生氣的樣子:“你倒會討價還價,真是一點都不吃虧啊。以後我可得小心,別被你這副謙謙君子的外表騙了才是。”


    他淺笑,輕聲答道:“我本就不是君子,是沾了銅臭的奸商才對。”


    我怔了一下,隨即笑道:“沒想到啊,你居然也會說這種話。你說,是不是故意擠兌我當初錯看了你呢?”


    見他不答,我也不再問。腦中仔細回想起過去在家時的種種事情,一件件向他講起來。


    我向來貧嘴多舌,此時難得抓著了個聽眾,更是添油加醋把21世紀的種種器物習俗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反正在這裏我是權威,於是,懂得的自然頭頭是道地細講,而不懂的則信口胡說,反正李暮陽也無從查證去。


    “真的有載人瞬息行進千裏的器物?你不是騙我?”我剛講完飛機,李暮陽便追問,他的聲音依舊很低。


    我笑答:“當然是真的,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日後可以拿來取笑我。”他正色回答,可眼中卻有淡淡戲謔。


    “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不堪了吧?我不過隨口逗你幾次,你居然記仇到現在,真是小人呐!”我裝出委屈的樣子擠兌他,心中卻想著他的話,現在當此前途未定之時,可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日後”了。


    他不爭辯,也沒再說話,隻安靜地躺著。過了許久,才極輕地說道:“紅葉,我有些倦了。”


    我下地倒了杯水,遞給他。


    “你失了不少血,按理應該多喝點水,吃點補血的東西。可現在沒有後者,你就將就一點吧。”


    看他飲盡了杯中茶水,我又重新扶他躺好,笑道:“行了,不折騰你了,睡一會吧。我也絮叨的困了。”


    他輕輕應了一聲,合了眼,表情慢慢放鬆下來,呼吸均勻,似乎已經入睡。


    我扯過被子,給他蓋了。自己也覺得有了些困意,便也裹了薄被盡量縮在床鋪邊緣處睡下了。


    說實話,雖然我在現代的時候一直認為每天吃吃睡睡的日子非常美好,但為了養病真過上這種生活之後,反而忍受不了。我醒來時天色已略顯昏暗,躺在薄暮裏呆呆看著天花板,半天想不到應該做什麽,頓時覺得無比鬱悶。又輾轉了大約半小時,我幾乎煩躁得想去撓牆。


    “怎麽了?”我身邊李暮陽低低的聲音傳來。大概是被我精神病似的翻來覆去弄醒的。


    我做出哀怨的樣子看他:“無聊啊,無聊死了……”


    他低笑。


    我瞪他一眼,想伸手錘他,卻想起馬車中的那一幕,手提到半空,卻不敢落下了。見他又笑,我咬著牙恨恨抱怨:“我這是體恤傷員,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小心我以後連本帶利討回來!”


    “哦?又是體恤傷員麽?”李暮陽表情微妙,笑意卻不減。


    我一下子想起中午時說的話。想不到這人記性這麽好,還學聰明了,知道什麽時候說哪些話來噎我。


    正要說些什麽,小二來叫門,問我們是在房內用晚飯還是下去大堂。


    “下樓如何?”我還沒回話,李暮陽已低聲說道。語氣自然得很,比起問句,倒更像是宣布領導決策。


    “我要是說不好呢?”我白他一眼,“你就是一慣壞了的大少爺!都不知道好好詢問別人意見麽?”


    說歸說,我還是回了那小二,讓他在樓下大堂準備些清粥小菜。然後理了衣衫,和李暮陽相互扶著慢慢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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