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時,已是傍晚,看時候便覺得來不及通知廚房準備什麽豐盛菜肴了,剛好我折騰了半天,也覺有些疲累,索性假裝忘了生辰的事情,也不打算再去勞煩他人。


    然而,回了房剛坐穩,尚未休息滿一炷香的時間,便聽橙子來通報,說是陸定文回來了。


    我頓時覺得周圍氣場突變,背後泛起一陣陣寒意。再轉頭看看身後李暮陽的臉色,嘖,黑的跟鍋底灰似的。果然情敵相見,這陣勢就是不一樣。


    “紅葉。”李暮陽低聲喚我。


    “怎麽了?”


    我覺得嘴角有點抽搐。當初就知道陸定文對他家小姐有些莫名情愫,但我想著,他既沒有明顯表示出來,而比起這種小事,還是李家的官司更為緊要,所以一直未加以正麵應對。可現在,這事卻再也拖不得了,不然,真鬧出點事情來,恐怕我就不明不白地被人抓去浸豬籠了也說不定。


    “你不高興了?”見李暮陽一時沒有回答,我又問道。


    他淡淡瞥我一眼,起身拉我到身前,用力擁住,半天方沉聲道:“我知他與紅葉自幼相識,可今時不必往日,況且你也不是他家小姐。我不願你與他有過多往來,以免落人口實,日後對自己不利。”


    “知道了。”我抬手勾住他的肩頸,仰頭笑道,“我難道還不懂規矩麽,與他糾纏個什麽勁,你放心就好。不過……”


    “不過什麽?”


    我又眯眼賊笑:“不過,我怎麽覺得你這話雖說得冠冕堂皇的,但屋子裏卻這麽大醋味兒呢?”


    “紅葉!”李暮陽微側了臉,掩不住窘迫之色。


    我更樂,趁著他扭頭不看我,踮起腳尖,在他左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嗯,我發誓,下一瞬間我想起的就是許久之前的某句廣告詞――哥們,讓人煮了吧?


    總之,看著李暮陽臉紅的樣子,我幾乎爆笑出來。可偏又壞心更起,拿手指在他胸口輕輕劃著,盡量顯出最為痞子氣的表情,拿腔拿調笑道:“這位公子,真是秀色可餐呐。你若還是這副小媳婦樣,大爺我可就……”


    聽到這話,李暮陽先是一怔,但隨後便明白過來,不由恨恨反問:“‘大爺’您要如何?可是要來強的了?”說這話時,他臉色更紅,但言語上卻毫不讓步,又咬牙笑道:“要不然,咱們就來試試?也免得‘大爺’您總是惦記著!”


    “啥?”我差點被口水嗆死。


    壞了,這孩子成精了。我這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話說回來,怎麽最近我總是調戲未果反而引火燒身呢?這世道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公了。


    我立馬換上諂媚表情賠笑:“少爺您……”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這又沒見識又粗魯的女流之輩計較這種小事。你想說的可是這些?”李暮陽已恢複了鎮定神色,言語上更是不讓我討到絲毫好處去,連我慣用的求饒認輸的說辭都提前給截住了。


    “這……”我繼續皮笑肉不笑,可背後卻開始覺得發麻。偷偷的向後蹭了半步,卻馬上被腰上突然收緊的力量帶回去。


    “逃的掉麽?”李暮陽的語氣依舊雲淡風輕,似乎就是在問這茶葉多少錢一兩這樓幾層現在是幾月份……


    我咽了口口水,覺得喉嚨有點發幹。


    往日裏我想和他說點什麽的時候,總有人不長眼的來打擾,可今日我急需有人來救場的時候,怎麽就連鬼影子都不見一個?


    抬頭看看他,隻見他墨色雙眸中情緒曖昧不明,神色中帶著幾分微慍、幾分玩味,最要命的是,似乎還有點貓捉老鼠的意味……得,我要不想點辦法,搞不好真要把自己搭在這了。我喜歡他是不假,可現在……怎麽都覺得不是時候。


    想到此處,我心一橫牙一咬,也不往後退了,索性張開雙臂給他來了個飛鼠抱。邊撲上去邊絮絮叨叨地懺悔:“我錯了還不行麽!我知道我錯了,我有罪,我不該說那些混賬話,不該總想言語上占你便宜,不該不聽你的勸,不該想著和陸定文去見麵,不該……”


    “行了。”李暮陽露出些頭痛的表情,無奈歎道。


    果然,他畢竟是個麵薄之人,一旦方才的曖昧氣氛被我的裝瘋賣傻打破了之後,便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糾纏那些事情。


    我嘿嘿笑起來,心裏暗自鬆了口氣。


    他放了手,揚了眉似笑非笑看著我,聲音卻是無奈:“還不收拾了,出去見陸定文。”


    “哎?”我有些詫異,本以為他必不許我再去和情敵先生會麵了,誰知……


    “你也不想想,他前陣子去陸家探望,又是今日趕過來,我猜,多半是陸夫人托他給你帶了什麽才對。你若不去見,反而失禮了。”他語聲還帶著點怨氣,不知是在不滿我那些調戲他的混話,還是記恨剛剛我撒潑放賴。


    咳,不管怎麽說,我躲過去了。


    方才鬧了一陣,我覺著鬢發似乎有點鬆了,於是先啟了妝奩,取出梳子,對鏡將鬢角微微散落的幾絲頭發理好。


    “這邊還有些。”


    我剛要將梳子放回去,李暮陽已過來,從我手中接了發梳,為我將另一側的鬢發也緊了緊,又用手指細細抿上去,這才笑道:“好了,走吧。”


    說完,他也不等我,便自己先出了門。


    我看著他削瘦挺直的背影,心中忽然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待到回過神時,才發覺,不知何時開始,我的嘴角竟是一直帶著笑的。


    完了完了,我算是沒救了。


    晃了晃腦袋,將雜七雜八的想法全都拋出腦海,我趕忙也跟著下了樓。


    陸定文正在距離府門不遠的一間專門用作待客的大客廳內等候。


    果然,他是受了陸夫人的托付來給我和李暮陽捎了些當地特產過來的。除了特產,還有陸夫人親自裁剪、手繡的一件淡藍灑百花絲綢襦裙,應當是算作生日禮物的。


    我輕撫著那件衣裙,不由歎息。陸家早已敗落,雖不至於落得十分窘迫境地,可上次去時,我見徐姨在日常開支上仍是省了又省。這衣服料子甚佳,想必花費也不小,真是可歎陸夫人一片心意了。


    “夫人近來身體如何?心痛舊疾可曾再犯?”我尚在感慨,李暮陽已想起了詢問正事。


    陸定文垂了頭,答道:“夫人特意讓我轉告小姐,她身子已經無礙,這些日子過得很好,無需掛心。另外還希望小姐也多在意自己身體,千萬不要過於勞累忙碌才好。”


    我皺眉。


    陸定文無論什麽來曆、有如何過往,他這些年來畢竟算作是李家的家丁。而這些次,他卻一直是一口一個“小姐”稱呼我,此回甚至還更加過分的在回話時對李暮陽一字不提,這實在已完全悖於禮數了。


    “陸定文。”我心中有些不快,語氣上也難免顯得生硬,“我雖早已不記得當年之事,不過現在看來,在你心中還是更認陸家一些。既如此,那便請你仍舊回去侍奉我娘吧。如此一來,少爺和我也都放心。”


    聽了我這番冷淡言辭,陸定文似有些吃驚。


    “小姐……”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我便擺手打斷道:“我固然對你的忠心深感欣慰,不過,我已嫁入李家多年,你若仍是堅持如此稱呼於我,隻怕外人聽了都不免說閑話了。”


    陸定文怔住,帶著幾乎可以稱為難以置信的神情定定看著我。


    說真的,我還真不明白了,就陸紅葉這麽個性子悶的要死,又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的普通女人,有什麽地方值得這人死心塌地暗戀了這許多年的?


    “可是,小姐……”他似乎仍要垂死掙紮。


    李暮陽輕咳一聲,淡淡開口:“你該知道,紅葉是我的妻子,李家的少奶奶。你若為她好,便最好將少年時用慣了的那些個稱呼改了。不然的話,雖然這事並非出於紅葉的意思,可她怕是也要為你這稱呼所累。你可明白了?”豈止是要改稱呼,更要改的,是他那心思。


    他語氣並不重,但其中卻蘊著不可違抗的威嚴之意……以及難以察覺的怒氣。


    氣氛一時凝滯下來。


    我雖覺似有過河拆橋、請人幫了忙之後便棄之不理之嫌,一時有些尷尬,可再想起陸定文的心思,又覺今日不徹底斷了他的念想,往後早晚害人害己,這樣一來,便又收了將要顯出的和緩神色。


    再看李暮陽,他得見情敵,本就隱隱透著不快之色,再加上以他的心性頭腦,如何想不到我心中所想的這些事情,當然更是不可能說什麽客套話來個轉折了。


    正在僵持,忽然外麵一人自顧自推門進來。


    我微訝。在府中隻有鄭太太和李霏的身份可為此事,而兩人卻又是絕不會做這等事情的。


    “少爺少奶奶倒真是夠忙的!”


    這幹冷的聲音一出,我便覺頭痛萬分。這一大家子人,我誰都不怕,就是有幾分怵這早晚會勾引走清竹的棺材板謝大夫。雖說我當然可以擠兌他,但每當惹毛他之後,便要持續幾天看他的棺材板冷臉,實在讓人覺得連胃都抽痛起來。


    這回他的語氣比前兩日又冷了幾分,想必我又免不了數落了。


    果然,他旁若無人的走到我與李暮陽麵前,冷笑道:“少爺莫非是最近身子好的太快了?連藥都不吃了!”又轉頭更加冷硬的衝我譏諷:“少奶奶也是好記性,平日裏那些芝麻綠豆的事情從來沒忘過,怎麽偏生這事便記不起來了!”


    我無言。


    不僅是怕引起謝琛又一番冰雹似的言語攻擊,而是,仔細想來,這事他說的也對,我今日的確隻顧著恣意玩笑,把這事給忘了個幹淨,倒是該罵。


    我低低歎了口氣:“謝大夫,這事是我的疏忽了。加之今日似乎又受了些風寒,還請你再給暮陽號脈看看病情有沒有什麽變化才好。”說完,又轉向陸定文:“你先下去吧。叫橙子她們給你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明天便帶著少爺和我給我娘準備的禮品回去吧。”


    他不語,但神色間盡是苦悶傷懷之意。最終還是深深歎息一聲,向我們行了禮退下。


    此時,剛好謝琛也給李暮陽探過了脈象。


    “比前幾日重了些,”他麵色沉肅,“不過不打緊,我略調一調方子,按時服藥即可。隻不過,你可得記著,再別如此散漫,他的病不是短期能痊愈的,若總是這般反反複複,日後有苦頭可受呢。”


    我自知理虧,隻好一一答應了,又拿了新開的方子出門叫清竹跟著謝琛一起去醫館抓藥。這才自與李暮陽一起回房。


    “紅葉,累你挨了謝大夫的數落,真是抱歉。”回屋歇下之後,李暮陽略帶歉意地對我笑道。


    “沒事。的確也是我的疏漏。”我隨口應了,又問,“你可是真覺得哪裏不舒服了麽?怎麽謝琛說你的病又重了?”


    他微垂了頭,淺笑道:“沒事,隻不過胸口略有些不適,加上頭暈而已。”


    “什麽叫‘而已’!”我急了,趕緊到他身邊拿手覆上他的額頭,“你看看,這好像又有些發熱了。你現在身體狀況不比當初,我知道你能忍,但這也不是忍病的時候,以後若是哪裏有一點不舒服的地方,可千萬馬上告訴我,別拖到萬一病情嚴重之時,到時你也受罪,我也憂心。”


    說著,便拖了他上床休息。


    給他蓋好被子之後,我俯下身對他笑道:“別動啊。”隨後低頭閉眼,用眼皮試著他額頭的溫度。


    “紅葉?”李暮陽的聲音帶著點驚訝。


    我笑笑:“我媽當初教我的,說是這樣能比用手更準確的測出有沒有發燒。你現在似乎有點低燒,但晚上喝了藥、好好休息,明天大概就會好起來的。”


    我邊說邊打算起身,卻又被他攬住,姿勢別扭地半趴在他身上。


    這算什麽事兒啊!


    “喂!你給我老實養病啊!再胡鬧我和你急!”我呲牙咧嘴地罵他。


    可李暮陽卻並沒有鬆手的意思,隻輕聲歎道:“你過來,我想抱你一會。”


    我怔了怔,但看他神色平靜,並無戲謔之意,便也不想拂他的意、在這事上較真,於是踢了鞋子,也上床躺在他旁邊。


    他淡笑,隨手掀開被子,將我也裹進去,這才又側身攬住我。


    按理說,這應該是個無比曖昧的場景,尤其在方才發生過那段調戲與反調戲的插曲之後。可此時,我看著李暮陽平和的樣子,卻隻覺得心中溫暖而踏實。


    “你後悔麽?”李暮陽在我耳邊輕聲低喃。


    “後悔什麽?”


    “沒什麽。”他輕輕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也對,我既連應當後悔何事都不清楚,自然更談不上覺得後悔了。


    其實說起來,我們兩人都有那麽多的不夠完美之處,有那麽多虧欠了的人。隻不過,時至今日,再想過去種種已是無益。既然已經認定了要與眼前這人相互扶持一生,便深埋過去,用心珍惜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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