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剛要推門,忽然橙子一下子撞了門進來,口裏邊嚷著:“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外麵來了好些人,像是要找咱們家麻煩呢!”


    我嚇了一跳,看她一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笑,不由趕緊起身詢問:“究竟怎麽回事?來了多少人?都是做什麽的?剛才他們說了什麽,你們又是如何應對的?”


    我一連串問題說下來,見橙子已有些不知所措,這才發覺自己情緒急躁得厲害,於是,隻好歎了口氣,皺眉苦笑道:“我剛才一時心急,你慢慢說就好。”又轉頭吩咐清竹:“你出去看看,不論是要做什麽的,若是那些人還講理,就好生請他們到待客廳去略等一等。如果許掌櫃已經到了,便請他言語上安撫那些人一番,如果能套出來些話就再好不過了。”


    清竹應了,臨出門時又回身問道:“少奶奶,若是那些人不講理、隻一味胡鬧,那該如何才好呢?”


    我看看她,覺得頭痛得更厲害了,可思來想去,卻毫無辦法,隻能簡單吩咐:“你妥善處理便是了,不許給人留下把柄日後對李家不利。”


    清竹大約也覺得這種要求十分無理,一時間表情古怪微妙得很,好在她向來溫和穩重,此時更不會反駁我毫無底氣的無理要求,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出了門。


    “少奶奶,”清竹甫一關上門,橙子便急急地開口,“約莫一刻鍾前,外麵來了十來個沒見過的人,但聽口音,當是本地人。初時,他們言語還算客氣,可不知為什麽,和門房講了幾句之後便漸漸急了起來。後來,又來了些家丁想要勸解,卻被他們認做咱們家仗勢欺人……這不,現在都硬闖進來,非說要找管事的人來說清楚……”


    難怪方才聽著院外傳來吵嚷聲,那些來人竟已破門而入了。隻是不知道這個時代私闖民宅該判個什麽罪才好。


    我招呼橙子一起出了屋,將院門啟了條縫,左右張望一會,見那些人已不在附近,這才往不遠處門房的位置走過去,又吩咐橙子去喚一兩個最初過來此處的家丁問話。


    此時的門房是位年近六旬的萬姓老翁,他本來一直鰥居,而據說他那幼子戍邊未還,女兒遠嫁,因此生活十分清貧。我們搬來樂安縣之後不久,便通過街坊介紹請了他來看門。這人平素裏性子和善認真,我們對他倒是放心得很,想必今天這時,也該不是他這裏言談上出了差錯。


    我與他大略談了幾句,更證實了我的猜想。此時,橙子在門外通報,說是已喚了方才的兩名家丁過來。


    “進來說話。”


    我心裏著急,便懶得拘泥於那些瑣碎繁複的禮法規矩。可那兩人進門後卻隻垂手立在一邊,也不敢抬頭。


    “你們是最早過來勸解那些鬧事之人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做了肯定答複。


    “既如此,給我講講當時狀況吧。”我打量他們一番,見這二人像是新雇進來的。仔細想想,仿佛記得他們做事手腳還算麻利,而且為人老實,並不像能夠仗勢欺人的人――何況李家現在實在也沒有什麽權勢可言。


    兩名家丁仔仔細細從頭講起事情經過來,我聽著,覺得和門房萬伯方才所講的並無不同,想來這便是事實才對。


    隻不過……


    “等等!”聽到末尾,我突然覺得不對,急忙問道,“那些人是說在李家玉器鋪子裏讓人坑了,市集裏其他玉器店賣的幾乎一式一樣的玉器,卻要便宜許多?”


    兩人有些莫名其妙地對視了一眼,回道:“少奶奶,那些人是這麽說的。本來語氣還算客氣,我們也在好生解釋著,說玉器這種東西,向來沒有一樣的,究竟值不值這個價,我們沒見著也不好說,況且少爺、靳管家這會兒都不在家,要是他們真有什麽疑心的地方,還是去咱們家的鋪子裏問個明白才好。可誰知……”


    “什麽?”


    “誰知忽然有人罵起來,非說咱們家是店大欺客,又嚷了許多不堪入耳的閑話……我們也沒辦法了,好在清竹姑娘過來安撫了一番,好說歹說,算是把他們勸到待客廳去了。”


    我越聽越覺得這事情詭異,來不及細想,先吩咐橙子:“你去鋪子裏看看,若是見著少爺,就請他回來,在書房等我。”


    橙子連忙應了一聲,提了衣裙下擺,小跑著出了門。我跟著出去,目光跟著橙子的背影,下意識地往大門外看了一眼,卻見門外仍有三兩未散去的街坊大媽以手掩口,似乎在竊竊低語。


    要不怎麽說有個詞叫做“恍然大悟”呢。即便我剛才心急、未能參透其中深意,這會兒看了門外的場景,也再無疑惑了。


    “你去找許掌櫃過來。”我心裏一股火起來,粗聲粗氣吩咐旁邊一名家丁。


    他大約是聽我動了氣,也不敢再多問,趕緊答應了。


    不多時,許掌櫃便被那名家丁引至了門房附近。我懶得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羅嗦,也不和他打招呼,便徑直又回了旁邊清竹她們所居的屋子。


    落座後,我指了指下首一張椅子。許掌櫃躬身行了禮,這才默默坐下。


    “你可懂玉?”


    他一愣,隨即略微欠身答道:“曾蒙孫先生指導,但仍隻是略知皮毛。”


    我稍微鬆了口氣,心中暗暗感謝孫葳,又清了嗓子,低聲說:“你去咱們家的鋪子,把高價的貨品――不對,是去看看那些未經雕琢的貴重玉石,把樣子、價錢都記下來,然後扮作客人,去街上其他家玉器店鋪走走,若是看到哪家賣的物件和咱們家的相像、價錢卻又便宜的話,就買下來幾樣,悄悄拿回來給我看。”


    他初時尚有幾分訝異,待聽到最後,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圖,便微笑道:“我這就按少奶奶的吩咐去做。”


    “慢著。”我喚住他,抬眼看那兩名家丁仍在門外侍立,於是做手勢叫許掌櫃過來幾步,又壓低了聲音囑咐幾句,這才讓他離開。


    看他走了,我斜倚著門,眯眼思量了一會,將整件事脈絡從頭理了個清楚。約莫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吩咐:“你們在門口看著,若是少爺回來了,就趕緊請他回房,別在園子裏耽擱,好容易現在身體好些了,可別讓那些不識好歹的人衝撞著,再動了氣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完,自己便往待客廳那邊過去。


    離著還有幾十步的距離,就聽得客廳中吵嚷之聲不絕於耳,其中似乎還有一兩人的聲音尤其高亢有力,堪比拉拉隊長。


    我深吸了口氣,推門。


    原本喧鬧的人群一瞬間安靜下來,然而,很快便掀起了更加高分貝的音浪。我不由想起了在家時經常抱怨的噪聲汙染。真想不到,在此處還有幸能夠再次體會。


    “各位街坊。”我習慣性地展現hr忽悠人時的標準職業笑容,雖然心裏早已經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群吵得我頭痛的家夥踢出去,“各位街坊,此時即便再吵,也於事無補。依我看,不如稍安勿躁,咱們把事情說清楚。若是我們李家能做什麽補償大家,一定責無旁貸。”


    我不清楚我的成語用對了沒有,不過看起來,畢竟還是有效果的。本來還在唾沫飛濺的人們一聽到“補償”兩個字,立馬安靜了下來。


    我笑笑:“方才,我聽下人說,各位街坊覺得在我家鋪子裏購買的玉器價錢太高,便覺得上了當?”


    人群中怒聲又隱約有抬頭之勢。我不敢再讓噪聲起來折磨我的神經,於是趕緊咳了聲,笑道:“生意嘛,就講究公平信義。若是街坊們覺得買貴了,隻管將東西退回來就好。”


    這話一出,屋裏眾人再沒了什麽響動。


    數人麵麵相覷,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話。半天,一名看起來還頗有些威望的老者撚須沉聲問道:“你此話可當真?”


    “自然。”我笑道,“明日巳時開始,請各位街坊鄉鄰帶著在我家鋪子裏購買的玉器前來。若是沒有人為損壞之處,我便當場退回貨款,如何?”


    我特意強調了“沒有人為損壞”幾個字。畢竟,這三包也是要有限製條件的。別明天一夥人拎著碎石頭過來,這我可受不了。


    這人呐,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奔忙的。這不,一聽說能夠退錢,便再沒誰願意浪費大嗓門來吵鬧了,反而有幾人似乎還有感於我的爽快,而頗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各位街坊,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就暫且請回吧。我這就去籌措明日退還給大家的貨款。”我示意清竹開門送客,又最後補充,“隻不過……”


    眾人本來正要出門,聽了這句,又紛紛轉了頭。


    “隻不過,我們李家的玉器,貴也好、賤也罷,論質料、做工都是上乘的。雖說我覺得咱們街坊一場,自不會有人用這個機會以次充好,拿那些破爛貨來訛人,不過呢,咱們還是把醜話說在前麵,以免明日或往後有什麽糾纏不清之處――李家行商一向重信,但卻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家。若是明日讓我見到了什麽旁人家賣的下等玉器被帶來用作訛詐,那咱們就公堂上見。”


    我發誓,我絕對感到了人群中有那麽一兩束惡毒而怨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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