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李冰就是這副脾氣。李冰說自己這叫寧折不彎,天生是塊**員的料。而李冰的丈夫章軍冀則說她是茅坑裏的石頭,李冰連長皺著眉頭問:“什麽意思?”章軍冀參謀則嬉皮笑臉地解釋說:“又臭又硬。”


    李冰喊來小書,如此這般地教了一通話,讓她給婆婆打電話。小書拿起電活撥通號碼,如此這般地重複了一遍,掛上電話。


    李冰急切地問:“她說什麽?”小書—臉鄉地說:“她說‘嗯’。”李冰有些不信:“她沒說別的?”


    小書把好看的丹鳳眼一瞪:“我幹嗎要貪汙?又不是首長講話。你那老幹部婆婆可有水平了,那一聲‘嗯’,像是從遙遠的南極發出來的。”


    李冰腦子似乎有些發木,傻了吧嘰地問:“什麽意思?”小書壞兮兮地抿著四環索牙說:“冷唄!”


    雨淅淅瀝瀝地下個沒完,李冰本想借這個由子不回家了,反正丈夫在外邊開會也不回來。丈夫不在家,那個家對李冰就沒有一點吸引力。


    從結婚到現在有小半年了,可李冰從來就找不到成家的感覺。在那個高大寬敞的老軍職樓的家裏,除了像白楊一樣高大挺拔的丈夫外,剩下的沒一樣屬於自己。


    在連裏磨蹭到十點多,最終李冰還是決定回家去睡。這個星期不是她值周,不回家吃飯能編個理由,再不回家睡覺,理由就不那麽容易編了。和平時期的連隊,忙得廢寢忘食,連老百姓都不信,更別說婆婆這個退役軍官了。李冰雖然跟婆婆親近不起來,但像別的婆媳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局麵,李冰是不打箅經曆的。


    進家門前,李冰看了眼手表,快十點半了。她希望婆婆已經睡下了,那樣的話,她就什麽也不用編了。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假裝什麽事也沒有地趕緊上班。


    李冰進了門,在門廳裏換拖鞋的時候,見客廳裏婆婆半躺半靠在雙人沙發上,手裏拿著遙控器,眼睛盯在電視上,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李冰知道,婆婆現在不可能全神貫注,婆婆這副全神貫注的樣子,肯定是聽到門響後裝出來的。


    李冰死煩婆婆的這種小花招小伎倆,這簡直就是幼兒園大班的孩子的把戲。但婆婆好像對這一套特別地上癮,將這些把戲演得一本正經的。李冰有時候真不知是發笑好還是生氣好。


    在客廳門口,李冰停下,沒話找活說:“媽,看電視呀?”“嗯。”沈鳳英頭也不回地從鼻子裏應了一聲,依然全神貫注。


    李冰注意到婆婆用鼻腔發出的這聲“嗯”,想起了小書“遙遠的南極”的形容,一股不太好的氣,馬上就在身體裏彌漫。於是,就把一路上編好的話咽了回去,趿拉著拖鞋,踢踢踏踏地回自己的屋子。


    婆婆沈鳳英的全神貫注一直做到兒媳婦李冰房屋的門被關上,她把手裏的遙控器使勁往腳下一摔,沒想到遙控器砸到了自己腳上,疼得不輕。沈鳳英有些氣急敗壞,順勢一腳,將遙控器踢到水磨石地板上,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沈鳳英初見李冰時,一點也沒有十年的媳婦熬成婆的那種如釋重負的喜悅。


    自從知道兒子交了個不錯的女朋友,眼見著兒子為這個叫李冰的丫頭廢寢忘食的勁頭,自己的心情連自己也塚磨不透。一方麵,她盼兒子把那丫頭領回家;一方麵,她又怕兒子把那丫頭領回家。盼的心情她說的清,這怕的心情她就說不太清了。


    沈鳳英清楚地記得那個星期天從清晨到黃昏的每一個迎來送往的細節,因為那個星期天對她耀居的生活似乎有著劃時代的意義。因此,她對那個星期天的記憶刻骨銘心。


    兒子章軍冀星期天的懶覺是雷打不動的。那個星期天第一個刻骨的記憶,是兒子七點鍾不到,就精神抖擻地立在了她的麵前。她正在廚房煮牛奶,小小的奶鍋裏隻煮了一袋奶。她是按老習慣做星期天的早飯的:隻做她一個人的,兒子曆來是把星期天的早飯和午飯合而為一的。兒子站在她麵前,很那個地喊了聲“媽”,有些意味深長,又有些別有用心。她有些奇怪,就把眼睛從奶鍋上移到兒子的臉上。兒子那雙酷似他故去的父親的眼電布滿了血絲,她知道這是兒子這些日子廢寢忘食地談戀愛的結果。但她不知道,兒子此刻臉上的神聖和莊嚴幹什麽用。


    “媽,”兒子又叫了一聲,通知她,“李冰今天要到咱們家來。”


    兒子莊嚴的神態,神聖的口氣,又一次給了她刻骨的記憶。當時她非常反感兒子的神態和口氣,但她沒有直接說兒子,卻在心裏指責沒見過麵的兒媳婦:上個門何必這樣大驚小怪呢?好像誰沒談過戀愛,誰沒見過公婆似的。


    兒子在一旁布置任務:“媽,你可要好好準備準備呀。”媽抬起頭來睥睨著兒子,說:“準備什麽呢?什麽都是現成的,從冰箱裏拿就是了。”


    兒子說:“那也該把家好好收拾一下嘛。”媽說:“收拾什麽呢?咱家幹幹淨淨有什麽好收拾的?難道要貼上歡迎標語嗎?”


    兒子眨巴著布滿血絲的、酷似丈夫的眼睛有些張口結舌,又有些莫名其妙,立在一旁想不明內地犯傻。


    奶鍋開了,沈鳳英關了火,扒拉著人高馬大擋在一邊的兒子:“去去,讓開讓開,我要吃飯了,吃飽了好有勁伺候你的女王殿下。”


    當眉清目秀的李冰苗苗條條地立在沈風英麵前時,沈鳳英的喜悅還是能夠溢於言表的。隻不過老沈的這種喜悅有很大的成分是來自於自家的兒子。老沈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高高大大周周正正的兒子,一句老話被她恰如其分地想了起來:沒有梧桐樹,怎能引來金鳳凰。老沈心想:說得真對,有這麽好的兒子,什麽樣的丫頭招不來呢?


    吃完了午飯,兒子把女朋友領進了自己的房間,順手把門關得死死的。這個細節又一次被母親沈風英銘刻在心,並且難受了許久。


    有電話打來,那清脆的鈴聲在十一點多的夜中格外刺耳。沈風英不用接,就知道是兒子打來的。這個沒出息的東兩,隻要出差不在家,每天不管多晚都要打回一個道晚安的電話。沈鳳英很知趣,從來不接兒子這個時候打來的電活。她清楚地知道,兒子的晚安不是道給她的。


    有“咯咯”的笑聲從兒媳婦的房間傳出,這笑聲在很深的夜中傳到客廳很生氣的婆婆沈鳳英耳朵裏,令沈鳳英的胸口越發堵得厲害了。婆婆沈鳳英不容置疑地認定:兒媳婦李冰正“咯咯”地笑著她。並且,竟然,是跟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親生兒子!這令沈鳳英不能接受。


    家裏裏了三部電話:客廳一部,小兩口房間一部,老沈臥室一部。此刻,沈鳳英兩眼直直地盯著電話櫃上的活機。沈鳳英認定李冰此刻正在電話裏笑話她,這是板上釘釘明擺著的事,那麽兒子呢?電話裏的兒子是什麽態度?說不定他是在跟著老婆笑話媽吧?想到兒子的態度,沈風英愈發不能遏製拿起電話聽聽的**了。


    的確是章軍冀打來的。


    章軍冀好像忘記了那個為了餃子而生氣的電話,他正在電話裏對幾天沒見麵的老婆獻殷勤。獻獻殷勤討老婆喜歡是章軍冀的拿手好戲。幾句話下來,就把老婆搞笑了,李冰那咯咯的笑聲楚他很樂意聽到的。


    剛才李冰問他,賓館的服務小姐漂亮吧?章軍冀裝傻,說,大概漂亮吧,我沒注意。又表態說,他自從認識了李冰,對別的女人一律得了青光眼,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楚。


    李冰為了這句靑光眼的瞎話,笑得開心。


    聊了會天,章軍冀突然想起了晚飯餃子的事,問:“哎,媽沒事吧?”


    不早不晚的,李冰聽到了很輕很輕的一種聲音,這聲音自然逃不過話務連長的耳朵。李冰玻起了眉頭,她再也想不到,離休老幹部婆婆會做出這等事來。


    章軍冀自然是捕捉不到這細微的情節的,他又問了一遍:“媽沒事吧?”


    李冰說:“沒事呀,挺好的。”章軍冀問:“媽沒生氣吧?李冰裝傻,反問:“沒有呀,好好的媽生什麽氣?”章軍冀說:“你忘了,媽對你不回來包餃子不太髙興。”李冰故意說給婆婆聽:“不會吧?我晚上有事打電話給媽說了。再說了,媽好歹也是個離休老幹部,哪能那麽小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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