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軍冀不明就裏,說:“嗨,更年期還管你老幹部不老幹部,你以後注意點就是了。”


    李冰故意使壞,說:“別瞎說,媽怎麽會是更年期?我怎麽就看不出來?”


    章軍冀上了圈套,傻了吧嘰地說:“你才來這個家幾天?長了你自然就知道了。總之,人老了都這個樣,你以後少惹我媽不高興就行了。”


    李冰提高了聲音:“怎麽會呢?你媽對我這麽好,我愛她老人家還愛不過來呢,怎麽會惹她不高興?倒是你這做兒子的,對媽不太尊重,竟然背後誣蔑媽是更年期,讓媽聽見了還不氣壞了她老人家。”


    章軍冀笑了,似乎很滿意老婆對自己媽的這種態度。他笑著說:“我隻是給你說,你不說,我媽怎麽會知道。”


    李冰也笑了,李冰笑著說:“那可不一定,這年頭,隔牆有耳的事多著哩。”


    啞巴吃黃連的沈鳳英氣得手都抖了,她舉著電話,聽著耳機裏“嘟嘟”的忙音,好久都不知道放下電話。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是李冰值周。李冰一頭紮在連裏,連個麵也不露。


    晚飯桌上隻有娘倆,吃得一派蕭瑟。做媽的見兒子無精打采連筷子也握不住的熊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


    沈鳳英把嘴裏的米飯咽下去,問:“李冰忙什麽呢?怎麽連家也不回了?”


    章軍冀頭也不抬地說:“這星期她值周,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風英自言自語道:“兩步路的事,還用那麽認真?再說了,以前值周也不是沒回來過。”


    這正是兒子心煩的事,讓她這當媽的一說,章軍冀把剩下的一點飯飛快地劃拉到嘴裏,碗一丟,抬屁股出了家門。


    ‘章軍冀推開話務連連長宿舍的門,見李冰正靠在黃軍被上蹺著二郎腿,悠閑自得地看雜誌。


    “真清閑啊,連長同誌。”章軍冀反身攛上門,還特別仔細地抓著門把試了試。


    李冰很高興地跪在**,亮著一雙美目,很特別地望著丈夫,一副要撲上去的樣子。


    章軍冀一見老婆這個樣子,把剛才想好的指責忘了個一幹二淨。他快步上去攬住老婆的細腰,剛要親熱,嚇得李冰指指窗外打羽毛球、跳繩玩鬧的女兵,連聲說:“別這樣,別這樣,讓戰士看見了不好。”


    章軍冀站起身來要去拉窗簾,李冰又一迭聲地喊:“別拉!別拉!這個時候拉窗簾家笑話。”


    章軍冀一下就沒了情緒,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說:“你這個人特沒勁。”


    李冰翻著白眼珠子說:“是啊,我是沒勁,看慣了賓館的小姐再看我,怎麽會有勁呢?”


    章軍冀揮著手說:“又來了,又來了,你的醋吃得也太沒水平了,跟招待所的農村小姐較真,你有意思嗎?”


    李冰就樂,損著嘴樂,眼睛裏含情脈脈的,很有魅力的樣子。章軍冀參謀被李冰連長的魅力搞得神色不大對頭。那眼神,那神態,很像夏日的傍晚,蹲在馬路牙子上,看來往的女人解饞的民工。


    已婚的李冰不可能讀不懂丈夫眼裏的神態,不覺得就紅了臉。她伸出穿絲襪的腳丫子,踢了丈夫一下,小聲說:“討厭!咱們回家。”


    章軍冀樂得彎下腰,滿地給老婆找鞋。


    半路上,碰上了李冰營裏的教導員。教導員跟李冰說起一個下:部調動的事,章軍冀立在一邊覺得沒勁,就一個人溜溜達達地注前走。三走兩走,竟不知不覺地先溜達到家。


    沈鳳英見兒子一個人回來,就多嘴多舌:“怎麽,沒請動吧?”


    章軍冀的情緒正好,想逗逗老娘,就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又逼真地歎了口氣,說:“嗨,人家小姐不賞臉哪。”


    沈鳳英一見兒子這副沒出息的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不覺嗓門就高了八度:“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結婚不到半年,就被老婆治成個店小二。以後啊,還有你的好,等著瞧吧!”


    章軍冀正要說話,就聽見房門“咣”的一聲巨響,心裏大叫“壞了!”跳起來就往門外奔。


    晚矣!隻聽見排山倒海的樓梯響,不見人的影子―他知道,除了他當連長的老婆,別人的老婆是鬧不出這麽大動靜的。


    沈鳳英“怎麽啦?怎麽啦?”地跟了出來,見兒子衝荇樓梯發愣,就伸手扯了把他的袖子。這一扯不要緊,把兒子的驢脾氣給扯了出來。兒子一甩胳膊,扭頭衝她喊:“怎麽啦,怎麽啦,問你自己怎麽啦!”


    沈鳳英站在那兒,不覺就濕了眼睛。


    吼完,章軍冀就後悔了。無奈,那吼聲像嫁出的閨女潑出的水,想收是收不回來了。


    母親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母親關門的神態似乎不僅僅是關了一扇房門,母親好像還關上了另外一扇門。


    那是一扇什麽門呢?章軍冀比較難受地望著母親關死的房門,想著這個不太好受的問題。


    母親關死的房門是萬萬敲不得的。他知道母親的脾氣,這個時候敲門,不但徒勞,反而會招來一通臭罵,章軍冀自然不敢捅馬蜂窩。


    其實,這個時候章軍冀最想做的還不是敲母親的房門,章軍冀此刻最想十的事是撒開雙腿,去追負氣而去的妻子。他知道,這個時候追到連裏去賠個笑臉,是很有必要的,怛他不敢。章軍冀清楚地知道,敲母親的門頂多是白費工夫甚至討一頓罵;而出了這個家門去追老婆,性質就要變了。這有點像七個世紀流行的那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是不可以調和也不可以造次的。


    章軍冀回到自己房間,輕輕地拿起電話,輕輕地撥號,很有些電影電視裏那些深入虎穴的地下工作者的味道。電話通了,他捂著話筒悄悄地說:“找你們連長。”


    小書在電話裏頭喊:“連長,章大哥電話。”李連長的聲音驟起:“告訴他,我不在!”章軍冀討了個沒趣,很沒意思地掛了電話,不知該幹點什麽好。該他幹的,要麽幹不得,要麽沒法幹,把個一米八五的章軍冀愁的,竟然在客廳裏踱起步來,像他父親活著的時候那樣踱步。隻不過,老章踱步是考慮工作,小章踱步則是一籌莫展。


    第二天一早,荸軍冀洗漱完畢直奔飯桌,見飯桌上一無所有地空蕩。把頭探進廚房,冷鍋冷灶地一派蕭條。他想起了昨晚上的事件,回頭一看,母親的房門依然緊閉。章軍冀嚇壞了,一個箭步上去“哼吟吟”敲起門來。


    “誰呀?”母親明知故問的聲音底氣似乎很足。章軍冀鬆了一口氣,賠著小心問:“媽,你沒事吧?”“死不了!”母親硬著聲音陰陽怪氣。


    章軍冀在母親的門外站了一會兒,娘兒們似的歎了口氣,夾起皮包上班去了。


    沈風英站在窗前,望著兒子怪寂寞的背影,心裏怪不是滋味的。她有些後悔,擔心兒子一無所有的肚子。


    一個上午,沈鳳英什麽也幹不下去,耳朵裏一聲聲全是兒子的吼聲。這吼聲,昨晚在她耳邊響了大半夜,攪得她一晚上也睡不安生。現在她箅知道了,兒子翅膀硬了,聲音自然就衝了。怪不得人家說:有好媳婦就有好兒子,沒有好媳婦就等於沒有好兒子。這個兒子,算是白養嘍。


    她走到陽台,看到樓下花園裏聚著幾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太婆。上午的陽光很好,很溫暖地照在那一顆顆染過和沒有染過的半百的頭上,隨意鬆弛的身子證明了她們在陽光下的愜意。


    沈鳳英早就想加入到這個言論自由暢所欲言的群眾團體中,可惜她找不著走進去的理由。按理說,那小花園是公家的,陽光是大自然的,老太婆們是自發聚到一塊兒的,隻要她沈鳳英願意,隨時隨地可以聚過去。可惜,沈鳳英卻一直聚不上去。


    沈鳳英是脫了軍裝離休的老幹部,是那種上了解甲歸田的檔次的。這就不同於小花園這些從工廠從商店退下來的職工們,甚至,這裏.有些人連職工都不是,就是些從農村出來的隨軍家屬。平時,沈鳳英是很自覺地把自己與這些人區分開來的。現在,想湊過去,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起碼沈鳳英自己就不容易。想,是一檔子事,自尊心,又是另一檔子事,不挨邊的。


    今天不知怎麽回事,沈鳳英格外想湊過去。站在陽台上望了一會兒,沈鳳英的身子就不聽自尊心使喚了,出門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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