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個令人舒服的冷飲攤,敏終於想起她該幹的亊了。同時敏的口腔裏非常配套地湧上了許多熟悉的滋味。敏抗拒不了這種滋味,雙腿不由自主地就往那裏開拔了。


    敏無比愜意地把一種叫“和路雪”的冰激淩大麵積地塞進嘴裏,狠狠地咂了一大口,一股涼意頓時在周身洇開,敏覺得舒服得不行。


    列兵敏並沒有被舒服衝昏頭腦,她不敢邊走邊吃,害怕被衛戌區的糾察逮個正著,隻好躲在繼續打瞌睡的老太太身後,大門大口地享受著涼絲絲的舒服。


    那個叫“戴安娜”的發廊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到正舒服著的敏的視線的。


    這是個普通得有點寒碌的發廊,跟北京小胡同裏隨處可見的任何一個小門小臉的發廊沒有任何區別。但敏卻望著用不幹膠條粘成的“戴安娜”三個字情不自禁地張開漂亮的嘴巴笑了,心想:哇,可真敢叫啊!


    “戴安娜”的門被推開,一個留著長頭發穿著白t恤的小夥子走出來。他站在台階上動作很大地做著擴胸運動,手臂張開的樣子像一架電視接收天線。恰巧,列兵敏的笑模樣被他接收到了。


    他停止了動作,在刺目的陽光下眯起眼睛盯住對麵這個聚精會神地咂著冰激淩的小女兵。他突然有一種**,這種**還很強烈,他想認眼前這個小女兵,極想極想。


    於是,他就沒話找話地大著聲音問:“哎,你笑什麽?”


    敏嚇了一跳,轉著腦袋四下裏看,四周除了這個還在打瞌睡的老太太就是她自己了,她有點奇怪地望著台階上的小夥子,沒吭聲。


    “問你哩!親人解放軍!“敏這才確切地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他的目光和他的問話讓敏有點窘。敏不太習慣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何況是個陌生的男的,更何況長得還挺那個的。敏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燒,知道自己的臉又紅了,敏為自己的臉紅很不好意思,於是,敏的臉紅得更徹底了。


    他望著眼前這位小女兵緋紅緋紅的俏臉,心說:這年頭哪找這等沒事就臉紅的女孩子?他越發覺得有話要跟這個小女兵說了。但他突然覺得平時那些油嘴滑古的話挺說不出口的,想了一會兒,他很認真地說:“我給你設計個發型吧,你現在這種發型不適合你。”


    敏被他說的話嚇得不行,把剩下的一點冰激淩三下五除二地塞進嘴裏,邊直著脖子往下咽,邊轉身就走。


    他莫名其妙地望著小女兵驚慌失措的背影,挺掃興地想:這兵當的,有點傻!


    好幾天了,列兵敏耳朵裏沒事時老想著那人的3卩句話:“你現在的發型不適合你。”敏動不動就站在鏡子前敏著眉頭審視自己,心裏一遍遍地問自己:我適合什麽樣的發型呢?


    敏的發型可以說是話務連的大鍋飯。話務連的女兵們百分之九十都留這種齊著耳邊一刀切的頭發。老兵們說這叫“清水掛麵頭”。這種發型根本用不著麻煩理發店什麽的,是個人,有把剪刀,就完全可以對付。敏在新兵連時,親眼看見一個揚州兵的一頭秀發生生被一個手笨得跟腳丫子似的老兵班長鉸得一塌糊塗。那老兵班長的手不怎麽樣,眼奵係也有毛病,鉸了這邊那邊長了,鉸了那邊這邊又長了,她圍著揚州兵推磨似的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把揚州兵的頭糟踏得不成樣子。


    敏的頭發一直是班長的專利。不光是敏,敏的同班那些上等兵、下士、中士們的頭發一律都逃不過班長那把叫“王麻子”的著名剪刀。班長一天到晚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盯著大夥的頭發和指甲看。發絲不準過肩,指甲不準留長,這是條令條例上早就規定好了的。班長公事公辦執行條令條例也是沒辦法的事。問題是全班戰友的頭被班長收拾得老是“一花獨放”,搞得大家從後邊看分不出個你我他來,經常衝著背後張三李四地亂喊一氣。在這方麵,大家對班長頗有看法,當然,微詞是跑不掉的。


    敏是晚上熄燈後躺在**下定決心的。敏決定去“戴安娜”,去找那個小夥子,去鉸那種適合自己的發型。讓敏最後下決心的是那小夥子一口整齊的白牙。列兵敏認為:壞人怎麽會有又白又齊的牙齒呢?


    列兵敏手裏有一張星期天九點到十六點的假條。敏想:這麽漫長的時間,什麽樣的發型鉸不出來呢?敏的信心很足,敏的心情也很愉快。


    敏推開“戴安娜”的門時,才意識到這個時間對這樣的地方為時早了點,但敏已經退不回去了。敏看見那天留長頭發穿白i恤的小夥子正站在大鏡子前往長頭發上抹一種白泡沫。敏知道他抹的是摩絲,但敏不知道男的也能抹摩絲,這讓敏心裏吃了一小驚,同時心裏也有點那個。


    敏心裏有點那個,就猶豫起來,正在想走進去還是退出來呢,那人轉頭看見了她。片刻,僅僅是片刻,他的眼睛就亮了,他一下子笑了起來,露出了那口讓敏信任著的又潔白又整齊的牙齒。他老熟人般地笑道:“來了?”隨後又社決補了句:“快請進,請進!”他把敏讓到皮轉椅上,用一塊淡綠色的綢布圍在敏的脖子上。他望著鏡子裏的敏,隨口問:“要什麽發型?”


    鏡子中的敏一下子睜大眼睛,不明白似的望著鏡子中的他,見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敏覺得難堪極了。這些天來,自己耳朵裏一直都在響著他那句“我給你設計個發型吧”的話,那聲音已經熟得老朋友了一般,鬧了半天,人家隻是隨口說說,自己還像真的似的一天到晚站在鏡子前瞎琢磨,真沒趣!這樣想著,敏的臉又開始紅了。


    他站在她的身後,眼睜睜地看著兩片紅雲漫上了她的雙頰。他心想:這個女解放軍也太純潔了,純潔得讓咱老百姓都不知怎麽辦好了。


    他賠著小心遞上一本發型書,輕著聲兒說:“來,你選一抽”。


    敏覺著自己很丟人,真想扯下圍布跑掉,但敏又做不出這麽激烈的事情來,敏隻好接過書,隻好一頁一頁地翻看起來。


    慢慢地,敏被書上那一個個漂亮的發型震住了,看哪個都好,哪個都比自己的“清水掛麵頭”好看。看了半天,敏的眼睛都看花了,心裏卻定不下一種。


    他看得出這個小女兵是第一次進發廊,甚至是第一次自己選擇發型,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彎下腰,把書拿過來,翻出一頁,指著…種發型說:“你看,這個怎麽樣?”


    敏看了看,覺得好是好,恐怕在“清水掛麵”裏麵太紮眼了,就搖了搖頭。他又翻了一頁,又指了一種,又問怎麽樣?敏還是那種感覺那種擔心,就又搖頭。


    敏搖過幾次頭後,他半真半假地說敏:“嗬!真看不出來,你還挺難伺候的。”


    敏一聽氣得夠嗆,心裏說:哪是自己難伺候,明是自己的連隊難伺候嘛。


    他站在後邊看樣子著實挺為難的,想了半天,說:“天這麽熱,幹脆鉸得短短的,又涼快又精神。再說,現在女孩子鉸男孩子頭也是一種時尚呢。”


    敏小著聲音說:“我不。那種頭發早上起來老是亂七八糟的。”


    他輕飄飄地說:“那好辦,抹點摩絲就行了,噥,像我這樣。”


    敏還是小著聲音說:“早晨沒時間,我們要跑步,要上隊列,要接早班,臉都沒時間好好洗呢,哪有時間顧頭發。”


    他大驚小怪地說:“嗬!部隊這麽嚴哪?虧了我沒當兵。”


    敏趁他沒注意,用白眼珠挖了他一眼,心想:就憑你男的還抹摩絲的臭美,部隊也不要你!


    他把手裏的梳子在手心裏敲打著,想了一會兒,說:“要不我給你燙了再削,不打摩絲也亂不了的。”


    敏一聽“燙”這個字眼,像真被燙了一下,身子一挺,忙搖著頭連聲說:“我不燙頭!我不燙頭!”“為什麽不燙?”他問。“我們連不讓燙。”敏答。“為什麽不讓資?”他又問。“規定不讓燙。”敏又答。“怎麽會有這種規定?”他再問。“就是有這種規定。”敏再答。“真是豈有此理!”他站在後邊表示憤慨。“……”敏坐在那兒,不好表示同意。他沉思了一會兒,對敏說:“這樣吧,我拿出我的絕活,給你燙個看不出來的。”


    敏不信,問:“怎麽會呢?燙了還能看不出來?”他肯定,答:“不知道吧?美國進門的冷燙精,燙了就是看不出來。”怕她不信,又拿出一本書,翻開一頁,找出一個實例,說:“看,這個能看出是資過的嗎?但千真萬確是燙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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