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軍冀騎車到話務連去拿錢,兜裏還裝著王副局長交給他的一個地址。王副局長指示他拿到錢,直接到郵局按這個地址寄出去。章軍冀一看那窮山惡水的村名,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章軍冀在自行車上想:跟王副局長那個賣醬油醋的老婆比,自己的老婆不知要好到哪裏去了,起碼自己老婆通情達理,從來不在錢上跟自己計較找麻煩。這樣一想,就把心情想得比較愉快,吹著口哨,不知不覺到了話務連。


    李冰站在陽光明媚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把錢遞給章軍冀,遞錢的同時,還遞給他了一段話。


    “章軍冀,你知道你媽早上為什麽不高興了嗎?”“不知道。“章軍冀搖頭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章軍冀仰著臉問。“你媽是看我高興了,你媽就不高興了。”“你高興了,我媽怎麽就不高興了?”章軍冀聽糊塗了,疑疑惑惑地問。


    李冰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抱著胳膊衝台階下的章軍冀笑,笑得意味深長。笑夠了,又意味深長地背誦了一段偉大領袖**的語錄:“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背完之後,背起手,彎下腰,像問幼兒園小朋友那樣問:“章軍冀參謀,你聽明囪了嗎?”


    章軍冀敏起了劍眉,沒好氣地說:“我明白什麽呀?你亂七八糟地說了半天,哪跟哪呀!”


    在去郵局的路上,章軍冀騎在自行車上,越想越不明白。把剛才去話務連的路上,同王副局長那賣醬油醋的老婆比較出來的一點愉快,又給比較回去了。他心黽恨恨地罵道:還不如王副局長那個賣醬油醋的老婆和在窮山惡水裏過窮口子的老娘呢。人家婆媳不和,不和在桌麵上,老娘要錢,老婆不給,做兒子和做丈夫的,還能從中做點手腳。哪像我那退出現役的老娘和正在服役的老婆,爭來鬥去一點動靜都沒有。東邊晴了西邊雨,你甚至都搞不清她倆在爭什麽,鬥什麽。你簡直就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下手給她倆調和,討這個的喜歡,就要得罪那個。她倆就像一對麵和心不和的頂頭上司,他這個做下級當部屬的,緊著察言觀色都不行。靠誰近了都要出問題,誰都能給他小鞋穿。


    想到這裏,章軍冀在自行車上搖了搖頭,心裏歎道:髙手,都是九段以上的高手哇。


    晚上下班的時候,章軍冀老遠就看見李冰在前邊磨磨蹭蹭的背影。他知道李冰不願一個人麵對他母親,就歎了口氣,緊走幾步,追了上去。


    李冰聽見身後尾隨的腳步,就知道是誰了,她頭也不回地問:“章馬屁,今天受到表揚了吧?”


    章軍冀跟李冰並排走著,沒接她的調侃,悶頭走了一陣,突然別過頭去問:“你上午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李冰的情緒很好,她歪過腦袋逗章軍冀:“我上午說的話多了,你指的哪一段?”


    章軍冀說:“就是什麽你高興了我媽就不高興,你不高興了我媽就高興的亂七八糟的話。”


    李冰非常高興地仰起臉來“咯咯”地笑,笑夠了才說:“說你是個笨蛋,你還不服。什麽事不給你做做示範,你是不會明白的。這樣吧,一會兒到家,我就裝著不高興,你媽一看我不高興,她準高興。


    章軍冀眨著兩眼白癡一般,李冰笑得更開心了,伸手挽著他的胳膊說:“不信你就快點走,回家做給你看看,一看你就該信。”


    經過一個漫長的、風和日麗的白天,婆婆沈鳳英早就想開了。沈婆婆想:人家小兩口好了壞了,惱了愛了的,關我什麽事?兒子大了不由娘,他愛怎麽著就怎麽著,他不爭氣愛當妻管嚴,那是他的事,礙我什麽事了?我操那麽多心幹嗎?還嫌自己老得不快呀?又想:兒媳婦年輕,權當她是個孩子不就得了?自己的女兒在上海,不是也跟婆婆過不到一塊去嗎?我也學聰明點,別跟媳灼的關係搞得太僵了,別到時候她也跟自己的女兒一樣,一氣之下搬出去住,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這大房子裏,還有什麽意思?


    這樣想想,那樣想想,又想起了媳婦李冰平時的許多不錯來,就把自己的心想溫暖了。想起李冰愛吃餃子,尤其愛吃三鮮餃子,沈鳳英特意買了一斤鮮大蝦,包了三鮮餃子,單等他們小兩口下班回來,吃個髙興了。


    外邊門響,沈風英知道他們下班回來了,特意迎到門口,搶著開了門。


    兒媳李冰先進門,冷著一張小臉。喲,這孩子,還生氣哩,真是個孩子,平時沒太在意,這李冰生氣的時候也不難看。


    沈鳳英笑容滿麵地問:“下班了。”


    李冰冷了張臉點了點頭,快步進屋,把緊隨其後的章軍冀閃了出來。


    章軍冀仔細地盯住老娘的臉看,跟不認識似的。沈風英很慈祥地看了兒子一眼,很高興地笑著。


    章軍冀和李冰魚貫著進了衛生間,擠在水龍頭下洗手。


    李冰像接頭的特務一樣,壓低了聲音問:“怎麽樣?明白了吧?”


    章軍冀不吭聲,搓著滿手的肥皂泡不聲不響,一副遭受了重創的頹廢模樣。


    章軍冀的確受到了打擊,而且打擊得還不輕。章軍冀在“嘩嘩”作響的水龍頭前沉痛地想:看樣子,母親是矛盾的主要方麵,要承擔主要責任。


    還真的讓孫技師給說著了,章軍冀在吃了那隻蓄謀的狗肉之後,真使妻子李冰懷上了。


    看著李冰日益隆起的肚子,這個一家三口的喜悅是一目了然的。兒子章軍冀說:“男孩女孩都行,但最好是個男孩。如果是個兒子,就是我們章家的長房長孫,不得了的!”


    婆婆沈鳳英說:“生了兒子你們就知道做父母是怎麽回事了。”她似乎認定媳婦肚子裏的孩子一定是個兒子,並且認定這個兒子以後一定會給他爹媽好瞧的。


    媳婦李冰嘴上不說心裏說:哼!我還不知道你嗎?你不就是想讓我也嚐嚐當婆婆的滋味嗎?按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說,那時婆婆的地位正好又該翻上來了。到那時,當個作威作福的婆婆也不錯嘛。


    想到這種宏偉遠景,李冰止不住喜在心頭笑在臉上。其他二人見了這笑,一致認為這種開心的笑很好,有益於胎教。


    懷念連隊


    其實,列兵敏本來沒想燙發的。


    中午的時候敏收到一張二萬元的匯款單,不用看,敏也知道這是姐姐寄來的。前些日子敏幫姐姐買過一種廣告上說能換皮膚的化妝品,錢是從敏那比較可憐的錢包裏先塾上的。此刻,敏捏著這二百元的匯款單,心裏頭非常的愉快。姐姐真是夠意思,這一買一寄就讓她平白無故地賺了將近五十塊錢。五十塊錢對一個列兵來說,不是個小數目,敏愉快的心情可想而知。


    敏去找班長請假,班長正在跟分隊長說話,班長脊事地望著分隊長,眼黽的意思非常明白。分隊長望了一眼敏手裏的匯款單,說了句去吧,隨後又補了句快去快回。


    敏幾乎是一溜小跑地到了郵局。大中午的郵局沒什麽人,敏將匯款單遞給櫃台裏那個無精打采的胖女人,胖女人眼皮都沒抬地“啪啪啪”在單子上硒了幾個章,把錢和敏的士兵證一起扔在了櫃台七。


    敏沒法計較胖女人的態度。敏入伍到北京快一年了,北京的這些人已經教會了敏做什麽樣的“上帝”比較省時省力省氣,關鍵是省氣。再說,此刻的敏也沒大有精力去顧及別人的態度了,敏那雙好看的眼睛盯住了櫃台上夾在士兵證裏的兩張百元大鈔。


    說實話,自從敏穿上軍裝,這種巨大的鈔票就離她遠去了。津貼袋裏薄薄的四十幾塊錢,讓人能一目了然,連個五十的票子都不用。此刻,列兵敏麵對著這兩張百元大鈔,競有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


    敏十分小心地把兩張票子折成四折,又十分小心地塞進士兵證裏,再十分小心地放進軍褲口袋裏,往外走的時候,敏就覺得身上沉甸甸的。


    夏日正午的太陽是很厲害的,敏站在厲害的陽光下一時不知要幹點什麽。敏覺著自己該幹點什麽,就立在厲害的陽光下想。敏孤零零地立在大太陽地裏的樣子有點傻,好在這個時候行人稀少,沒人注意列兵敏的傻。


    敏的眼睛最終落在了一個紅白相間的遮陽傘上,傘下是個白色的冷飲攤,一個模樣兒比較慈祥的老太太坐在那兒打肴比較慈祥的瞎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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