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百五十章換豆腐


    ?朝陽村,臨海最北邊的一個村子,跟臨市福海地區隻有一河之隔。就連口音都變的像福海話,語快點我竟然有些聽不懂。整個村子就以種地和種果樹為生,說不上很窮,但也絕不富裕。


    最近兩天可能要下雨,左膝傷口一直隱隱作痛,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下來的時候幾乎都站不穩了。雲姐看我腳步不穩,關心的過來問我,我搖頭說沒事,跟她一瘸一拐的進了村。


    村裏的土路旁很少見到有人,在這個孕育生命的季節,村民們都是忙碌的。見到生人,村裏的狗叫了起來,卻是不敢上前,隻是遠遠的看著我們倆個外地人狂吠。我雖然有些膽顫,雲姐卻是不怕,吆喝了幾聲,那些狗就不叫了。雲姐熟門熟路的帶著我來到一戶農家,站在敞開的大門外喊道:“翠花嫂子在家嗎?”不一會,正屋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滿手麵粉的走出來,看到雲姐,臉上笑道:“哎呀,是雲大妹子啊!快進屋!”


    進了正屋,正中一張八仙桌,上麵放著洗淨的茶壺茶杯。迎麵牆上貼著一副中堂,好像是唐伯虎的山路鬆聲圖。當然這隻是贗品。我和雲姐被一左一右安排在八仙桌的兩側,我有些不好意思,這在農村是最尊貴的座位,我初來乍到,第一次見麵,委實坐不習慣,可還是被翠花嫂子給按住了,然後提著茶壺去給我們倒茶。沏好了茶,翠花嫂子坐在旁邊的板凳上,跟我們聊起了家常。雲姐也把這次的來意說了一遍,告訴她,想把放在她家的那幾千個紙箱拉走,翠花嫂子爽快的答應了,但是非要留我們吃午飯,雲姐拗不過,隻好答應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翠花嫂子的男人趕著老黃牛從外麵回來了。雲姐連忙叫了一聲:“連祥大哥。”我也跟著雲姐叫。連祥大哥憨厚的笑了笑,示意我們坐著,自己又慢吞吞的走了出去,不一會,手裏提著一個白色塑料桶回來了,看來剛才是打酒去了。農村人實誠,家裏來了客人,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會好酒好菜的招待著。翠花嫂子殺了一隻雞,燉了一鍋的雞肉,中午一男一女兩個十幾歲的孩子也放學回家了,見到雲姐甜甜叫了一聲“阿姨!”看到我確實怯怯的樣子,隻是遠遠的看著笑。雲姐愛憐的摟過他們,一人塞了一包糖,兩孩子歡天喜地的跑出去玩了。


    中午圍在八仙桌前吃飯。雲姐說什麽也要把八仙桌從牆壁邊抬出來,我開始不理解她為什麽這麽做,後來才知道:在這裏,為了顯示對客人的尊敬,女人和孩子做好飯菜隻能在廚房吃,不能上桌,所有客人由家裏的男人陪。雲姐把桌子抬出來,就是為了讓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吃飯,不要讓他們見外。翠花嫂子這次沒有爭過雲姐,隻好拉著兩個孩子圍在了桌子旁。


    看連祥大哥掏出一袋煙絲準備卷煙,雲姐一拍腦門,趕忙從包裏掏出那條將軍煙遞了過去。連祥大哥紅著臉想推辭,被雲姐硬塞到懷裏,隻好收下。本來不舍得破開來抽,看到我還在旁邊,就拆開一盒,遞給我一顆,我也不客氣,掏出打火機給兩個人點上。翠花嫂子拿來一個裝菜的盤子放在飯桌上,然後提起連祥大哥剛才打回來的酒,在盤子上倒了一些,又拿出一個酒壺,把塑料桶裏的酒倒滿酒壺,放在盤子上,用點煙的打火機在盤子上一按,藍幽幽的火苗升了起來,吱吱啦啦的烤著白瓷酒壺。連祥大哥招呼大家先吃菜,等酒壺裏的就燒熱了,給每人滿上一杯,兩個孩子吵著也要,被翠花嫂子罵了兩聲,就不敢做聲了。二兩一盅的酒杯,酒滿份足,連祥大哥也不多話,對著我和雲姐舉了舉酒杯,道:“喝!”就看著我們倆個。雲姐也不含糊,一揚脖子幹了一杯,我趕緊也跟著喝幹。連祥大哥和翠花嫂子同時笑了,仰著脖子喝幹了杯子裏的酒。


    村裏麵的酒烈,溫溫的酒順著舌頭滑進食道一直流到胃裏,就像吞下了一根火條,在這初春寒冷的天氣裏有著說不出的舒服勁。農村人喝酒暢快,不像城裏那樣讓來讓去讓半天,酒沒下去多少。在這裏,你不玩偷奸耍滑那一套,就能贏得別人的尊重。連祥大哥話雖不多,為人卻是極好,給孩子夾肉都是挑些骨頭雞皮一類的,卻把大塊大塊的肉堆到了我們這邊。兩個孩子也不嫌,爸爸夾什麽就吃什麽,不會跟客人搶。


    正吃著,外麵傳來一陣木梆的聲音:“換——豆腐!換——豆腐!”農村人豆腐可換可買,用家裏的糧食,比如黃豆,一斤黃豆可換一斤半豆腐。翠花嫂子站起來說道:“我去換點豆腐,這拐子現在才來,都等了他一個上午了!”說著去旁邊廂房提了一個小袋子,快步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翠花嫂子提著一個隔板走了進來,上麵放著一摞豆腐。連祥大哥放下筷子衝她說道:“拿過來我看看。”翠花嫂子把隔板提了過來,那豆腐白嫩如冰雪,看似綿軟卻層壓不墜,真是好豆腐!連祥大哥點頭說道:“趕緊洗顆白菜燉燉,這拐子好幾天沒來了!”翠花嫂子衝我們不好意思的笑道:“這拐子腳不利索,做豆腐卻是出了名的好!可惜啊…”


    翠花嫂子話說了半截,低下頭去,提了隔板想往裏屋走,我心中一動,突然叫道:“可惜什麽?”翠花嫂子停下腳步,轉身對我說道:“可惜出去了幾年,學壞了,作風不檢點,被男人踹了,還被打斷了腿,一個人過日子,就靠平時候換點豆腐錢生活了,雖然是罪有應得,可…也確實慘了點!”說完重㊣(5)重的歎了一口氣,走去裏屋了。


    我一塊雞肉沒咽下去,擱在嘴裏忘了嚼,慢慢的轉過身,透過打開的房門往大門口望去。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前,站著一個身穿碎花小襖的女人,頭上圍著灰色的圍巾,微風吹散枯散的長,一邊敲著車把上的一個木梆,一邊弱弱的喊著:“換——豆腐!換——豆腐!…”翠花嫂子提著隔板走出來,給那女人送了出去。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連旁邊的雲姐叫我也沒有聽到。女人接了隔板,推起自行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淒涼的聲音在風中回蕩:“換——豆腐!換——豆腐!…”我傻傻的跟在後麵,腿上的傷痛也開始作,前麵一個拐子在走,後麵一個瘸子緊跟,外人看來是那樣的可笑,可是我一點也笑不出來,淚水開始在眼眶中聚集。


    女人終於現了我,停下車子,扭過頭用濃濃的福海話說到:“得換豆腐咩?”我不說話,隻是盯著她露在圍巾外麵的那雙大眼睛。女人奇怪的打量了我一眼,正轉身準備想走,卻突然又轉回來,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身體輕輕的顫抖著。


    我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剛要靠近她,女人突然鬆開自行車,拔腿往前跑。車後架上的豆腐架掉落在地上,一塊塊嫩白的豆腐碎落在我的腳邊,沾上了永遠都抹不去的灰塵。我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雖然腿疼的受不了,卻還是拚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她追去,我想拉住她的胳膊,卻被她甩開,隻好幾步跨到了她的麵前,展開雙臂攔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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