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源三人雖然在那一夜的奪關之戰裏立下了大功,卻並不願接受奇印的封賞,此時仍舊居住在原來的住所,也就是那一夜眾多抵抗者議事的地方。見到了秦易,兩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一番暢敘別情之後,風闊便張羅著在城裏最好的酒樓設下宴席,四個人開懷暢飲。席間那風源的表現尤為突出,他原本為人持重,從來不過度飲酒,此時卻是酒到杯幹,待到酒宴結束時,已經是醉得不省人事。


    秦易自然知道他為何如此,卻並不說破。將醉醺醺的三人送回到住處,又命離開城守府之前就已經通知到的,暗中尾隨的供奉堂高手保護好他們,隨即又趕回到城守府,直奔幻靈的房間。


    到了地方,卻見那房中依然亮著燈,當下道:“幻靈,出來見我。”


    話音剛落,房門已然打開,穿戴整齊的幻靈推門而出,似乎早已經料到秦易會來。畢恭畢敬地叫了聲“大人”,隨即垂首不語,好像在聽候發落一樣。


    秦易也不和她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可是喜歡上風源了?”


    幻靈身子一顫,原本因為長年戴麵具而顯得白皙的臉變得越發蒼白,卻仍然不肯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秦易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你雖然投靠了我,卻並非我的奴仆,按理說這等男女之事,乃是你情我願,我也不便置喙,但風源和我是生死之交,他的事,我卻是不能不管——你今晚便動身回帝京去吧,隻要見不到你,時間長了,他的心思自然會淡下去。”


    幻靈默默地點了點頭,仍然沒有說話,秦易見狀不禁皺了皺眉,說道:“你就不想和我說點什麽嗎?”


    幻靈忽地抬起頭,兩眼直視秦易,說道:“大人想要聽我說什麽?”語氣雖然依舊卑微卻隱隱蘊含著一絲不滿與惱怒。


    秦易在來此之前就已經對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有所預料,此時卻並不意外,麵色陰沉地看著幻靈,凝實如山的威壓驟然散發出來,籠罩在幻靈身邊。剛剛在心中湧起一絲直麵秦易的勇氣的後者,頓時覺得一股股無形的壓力如同怒潮般向自己的心防衝來,頃刻間便衝垮了自己的防線。下一刻,她再度變成了麵對雄獅的羔羊,在秦易的目光下,驚惶地低下頭去。


    秦易並未說話,任由那經過閉關後有了質的飛躍的精神威壓作用在幻靈身上,直至確認其再沒有半點的抗拒之心,這才開口道:“看得出來,你應當是對風源動了真情,否則絕無可能會在突然間有膽量如此對我說話。我並非古板之人,世俗的禮法在我眼裏更是算不得什麽,你若當真喜歡風源,且他最後能過了自己心裏那一關,我便設法撮合你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的族人縱然再反對,我的麵子卻應當會給的。”


    這話倒並非誇大,秦易當初對大風族有大恩,加上他如今的修為身份,要是肯出麵,就連風狂也要給些麵子,要想成全風源和幻靈,倒也不是不可能。幻靈跟隨在秦易身邊也有些日子,自然聽得出他並未虛言,不由得再度抬起頭來,看著秦易,眼睛裏滿是希冀之色。


    秦易見狀卻不禁暗歎這情之一字的厲害:幻靈一生不知道殺過多少人,早已是心如鐵石,和風源前後也不過認識了十多天,見麵和說話的次數都數得過來,居然就動了真情,堂堂的地品刺客,如今卻表現得像個患得患失的小女孩。


    心裏想著,嘴上繼續說道:“隻是在此之前,我卻必須要明確一件事情,此事若不弄清楚,你我是敵是友還在兩可,為了避免風源日後受你的連累,又或者跟著你和我反目,我卻隻好將你們拆開了。”


    目光陡然間變得淩厲,緊緊盯著幻靈,一字一字道:“你和帕諾恩,究竟是什麽關係?”


    此言一出,原本神色坦然的幻靈猛地身子一顫,臉色也隨之大變,秦易早已將一切看在眼裏,包裹著對方的威壓猛然加重,幻靈隻覺得心膽俱寒,好像麵對的是這世上最為可怕的東西,恐懼不可抑製地油然升起。


    她畢竟也是地品強者,到了這時候仍未完全失去理智,勉強笑了笑,吃力地說道:“帕諾恩乃是長老會的主宰,我雖是長老會的成員,卻也一向對他懷著些畏懼之心,能夠躲多遠就躲多遠,怎會扯上些什麽幹係?”


    秦易眼睛裏精芒暴射,毫不掩飾其中蘊含的殺機,“我是個謹慎的人,絕不會留下任何潛在的敵人在身邊,你不說,你死,塔雷斯也死。”語氣森然,足以令膽小的人嚇得晚上做惡夢。


    幻靈的心靈早已為秦易所製,空有地品的修為,表現卻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掙紮了良久,終於澀聲道:“大人是如何看出來的?”言下默認了秦易認定她和帕諾恩有幹係的說法。


    秦易道:“你的隱藏氣息之術或者可以騙過同級的存在,卻決計瞞不過天品強者。那日我和帕諾恩交手之時,他絕對已經認出了你,卻兩次對你手下留情——先是在第一道神念傳來之時,他若再加把勁,你就會變作白癡,而後和我交手,整座峰頂都幾乎被摧毀,唯獨你安然無恙。想來以他天品強者,聯盟實際主宰的身份,還不至於親自施展什麽手段,來挑撥兩個地品之間的關係,何況當時贏溫聖者還未趕到,我能否逃出生天還是未知。”


    幻靈低頭不語,半晌才似乎下了什麽決心,抬起頭來,說道:“大人可願意聽一段故事?”


    秦易頜首道:“你隻管講來。”


    “幾百年前,有一個年輕的女武者,不僅容貌出眾,武技上的天分也可說驚才絕豔,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五品……”月光如水,灑落在幻靈白皙的臉頰上,配合著她那娓娓道來的語氣,令人頓生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那女武者有這樣優越的條件,自然是眾星捧月的對象,不知有多少男子為她癡迷,可她一個也看不上,一心隻想著能夠成為天下第一的武者。”幻靈的聲音漸漸有些顫抖:“直到有一天,一個年輕的陌生人出現在她生活裏。”


    接下來的故事對這世界的年輕男女或者有些吸引力,對秦易這等前世見慣了種種影視橋段的人來說卻不過爾耳,無非就是那男子對女子一見傾心,展開狂熱的攻勢,最終俘獲了女子芳心。兩個情投意合的年輕人從此開始出雙入對,海誓山盟,直至一個月光如水的晚上,女子將自己完全交給了心上人……


    “那女子隻當從此終身有靠,可誰知,那個被她視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幻靈的聲音從顫抖變為淒厲,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怨毒:“就在她滿心歡喜地準備與之長相廝守的時候,那個男子居然開始去勾引她最要好的朋友,而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這個所謂的年輕男子,居然是聯盟實際的主宰,被她視為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天品強者帕諾恩!”


    “那女子在得知真相之後,馬上找到了帕諾恩,要他在自己和好友之間做一個選擇。沒想到那原本溫柔體貼的男子,此時卻變得翻臉無情,說道:‘我對你們所有人全都一視同仁,一般的上心,一般的喜愛,你若是願意,我們就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要我為了她們放棄你固然不可能,為了你放棄她們,同樣是做不到。’”


    幻靈一邊說著,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白皙細嫩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


    “那女子從小便心高氣傲,絕不肯和旁人分享自家夫婿,也是最恨被別人欺騙,帕諾恩如此說,更是激起了她的怒火。可巧這時一群武者和法師相約去一處遺跡探險,那女子索性便不告而別,和眾多同伴一起,參加了這次探險,可誰知……”


    滾滾珠淚止不住地從眼中滴落,幻靈說到此處,已經是有些哽咽。


    秦易點了點頭,替她接下去說道:“那女子就是你了?想來就是在那一次,你中了納迦的毒咒?”


    幻靈搖了搖頭道:“那女子不是我,確切地說,她是我的外祖母的外祖母,那位帕諾恩,從輩分來講,我應當叫他一聲老祖宗。”


    秦易原以為幻靈剛才說的是自己,聽了這話卻是不由得一愣,卻聽後者繼續道:“此事還要從那納迦的詛咒談起。我那老祖母從那次探險之後,武道的進境居然比之前快了十倍,不過三十歲的就已經達到了一品,旁人都隻道她天賦過人,卻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切全都是那詛咒的功效——我那蛇魔之身和你們說自己是達森的一半靈魂,這說法並不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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