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馨予……


    沈維有一刻鍾的沉默,他自然是記得這個女郎的,在這一張紙上麵,也獨獨她一個,他記憶深刻,哪怕旁的女孩兒論說起來,身份更好更穩妥。這個女郎,妹妹極喜歡她,相互交好常有書信往來,且又是個心有城府,卻又不甚算計過分的。


    若說是她,卻也是不錯的,哪怕李家的賈夫人素來刻薄,她也無一奶同胞的兄弟姊妹,又是那麽一個遭際,但自己家也就空有些名聲罷了,若論說官職,父親還比不得李大人,且又有繼母白氏……


    想到這裏,沈維的臉色略有些陰沉,唇角也扯出一絲冷笑——父親縱然有些糊塗,大事上麵卻是從來明白的,哪裏會容許她行事無端,白白壞了自家的名聲!想著將她那侄女塞到自己這裏,簡直是癡心妄想!若非有這麽一件事,或許父親還能讓她參與自己兄妹的婚事,現如今,隻怕算盤摔在地上,再也撿不起來了。


    隻不過妹妹的婚事,自己也要經心一二,父親雖是明白,於這些細故上麵卻不甚理會的,便這一張紙上,也就是年歲相當家世相近的人家而已,連著嫡庶高低都不曾排列分明。自己倒還罷了,若到了妹妹那會子,也是這麽做,必是不行的。


    想到這裏,沈維便眉頭一皺,暗自決定早些打探清楚,與父親一個回答,也省得再拖延下來,也牽累到妹妹沈綺的婚事上。


    他這廂兀自思量著,那邊歐陽氏已是笑著來到了馨予在盧家的院子裏,她揮退了丫鬟婆子,自己則拉著馨予的手,攜她上了榻,坐好後一麵撫著她的手,一麵歎道:“真真是委屈了你,明明是那李幼蘭行事不端,倒是累得你也要早早打算。”


    “姨母。”馨予略有些局促,忙低聲喚了一句,輕聲道:“您怎麽知道這些?”


    “若非她鬧出什麽來,以姐夫素來的性情,如何會許下這樣的婚事!”歐陽氏本就在霍嬤嬤那裏聽過幾句,猜也能猜出七分來,當即便道:“李家素日的名聲門楣,雖說不得世代名門貴族,也是清清白白的詩書人家!偏生那那女人卻養出那樣的,平白玷汙了去!”


    “姨母,二妹妹也是年輕,不知道事兒,才是如此。”馨予沉默了半晌,才是低聲回道。她沒想到歐陽氏對於這樣的一件事,會這麽激動與鄙夷,按她想來,雖說這事做得不合規矩,但麵子上總還算齊全了的,倒也不算太嚴重:“再者,那江文瀚也是花了許多功夫,這……”


    “你倒是越發的得曆練出來了。”歐陽氏聽得馨予這麽說來,眉梢微微一挑,唇角也是勾起一絲笑容來:“這才是大家女孩兒的模樣,不論那賈氏如何,李幼蘭又是怎麽個模樣,總歸一樣,你明麵上都得做的妥當。至於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隻要不曾藏了害人的心,也不曾一味癡心地幫襯,半絲警惕也沒有,那誰也不能挑出什麽來!”


    馨予微微偏過臉去,低聲道:“姨母,我……”


    看著馨予臉頰微紅,歐陽氏自是明白她不過嘴上的功夫,心底卻是另外一回事,自是一笑,擺了擺手道:“罷了。不說這些讓人沒意思的話了。今日卻是有一樣緊要事,還得吩咐你兩句——這幾日,我帶著你各處走動走動,你也多瞧一瞧看一看,若有什麽可心可意的,隻管告訴我。”


    先前便是自己透露了李元茂的話,歐陽氏又過來說這個,馨予自是心底明白,當即低低著道:“嗯。”旁的話,卻是沒有半個字了。歐陽氏見著她如此,想到當初的自己,也是心底盤算著,麵上半點兒也不敢顯露出來,隻恐被人恥笑了去,不免微微一笑,拉著她的手道:“你是個明白人,我也不說旁的了,這可是極緊要的事兒,你好生穿戴妥當,凡事兒仔細一些。至於旁的,卻不必擔心,還有我們這些長輩在呢。”


    馨予隻得再應了一聲。


    歐陽氏看著她總也低著頭,隻當她害羞了,便也不求全再叮囑什麽,畢竟馨予這麽些日子看來,是個最精細不過的,這般的大事,自然能做的妥當的。由此,她隻說明日早上便過來,帶她去一處地方走動走動,便起身離去。馨予將她送到門外,眼瞅著歐陽氏的身影消失在花木叢中,她才是重頭回到屋子裏,歎了一口氣。


    “女郎這又是怎麽了?可是歐陽夫人說了什麽話不曾?”青鶴也是聽過幾句閑言,也是細心人,自是品出三分滋味來,隻是此時不見馨予害臊,反倒是蹙眉歎息,不由得一愣,忙是倒了一盞茶遞過去,一麵輕聲問道。


    聽得這話,馨予卻是又歎了一口氣,看著青鶴閃閃發亮的目光,馨予搖頭道:“原是為了我好,方才如此的。隻是我思量著,才是回家沒多久,現在又是……可見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


    “女郎這話說的,女孩兒家誰不是如此的?再者,早作打算,可是老爺並老夫人、歐陽夫人疼你呢。”邊上的霍嬤嬤原是不說話的,聽得馨予仍舊有幾分愁緒,便勸道:“放心,如今可是三堂會審,自是會挑出一個極好的人。”


    “嬤嬤。”馨予忙喝止了霍嬤嬤的話,又道:“罷了,我不說這些,橫豎還沒到眼前呢。”她說完這話,看著霍嬤嬤仿佛還要說什麽,便將歐陽氏吩咐的話說出來,道:“姨母既是這麽吩咐了,可要經心些,擇取一些鮮亮一些的衣衫首飾備著,我等會兒瞧一瞧。”


    青鶴應了,麵上帶著笑容下去準備不提。馨予應付了霍嬤嬤幾句,又是自己想了一番,也隻能暫且放下來,隻看著明日如何。然而,馨予怎麽也想不到,自第二日起,她便被歐陽氏連著十來日都帶出來,今日是馮家,明日是劉家,傳鼓花一般,連連走了十來個人家,又是見了好些女孩兒,有認識頗深的馮芸沈綺石秋芳,也有曾有幾麵之緣的袁錦琴等人,還有些仿佛有些麵熟的,彼此相處倒還不錯,隻是這麽花團錦簇地轉了幾次,馨予便有幾分眼花繚亂,等著歐陽氏細細問她的時候,她一時也說不出什麽來,便道:“這些我也說不準,隻是瞧著都是極好的。彼此也都客氣。”


    “你瞧著這十來戶人家,便都是如此?”歐陽氏見著馨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有幾分稀罕,隻笑著勸道:“莫要害羞,這可是緊要事,這會子不說,日後想起來可就晚了。”


    “果真如此。或許有些人家更熟悉自在些,畢竟是見過麵的或是相處過好些時候的,可若是說起旁的,卻也就這樣了。”馨予低聲回道,腦中卻是閃過在馮家的時候,她遇到馮籍,彼此行了禮,說了幾句話,也算十分投合,在這十多戶人家中,也獨有他一個男子見過麵,心底未免有些嘀咕:難道馮家……


    隻是這也可能是巧合的事兒,馨予也不好多說什麽。此時歐陽氏百般細細詢問,她便半吐半露地說了這件事,又道:“說不得,也是巧合。”


    “這可真是巧了。”歐陽氏眼睛一亮,心底便有三分盤算開來。這巧合也就是瞞著馨予這樣的女孩兒罷了。誰家有女客,若不是經心的,如何不能避開去?且那時候也並無旁的婆子丫鬟,隻馨予一人帶著一個丫鬟的,又是花園子裏的,說是沒有半分意思在,那可就是奇了。


    想到這馮家的小郎君馮籍,容貌秀逸,言談舉動莫不是溫文爾雅,又是父母雙全,家風謹慎的,若是他家,卻是與馨兒極相配的。隻是前麵許是父母的意思,如今可要看看這馮藉的心思了。歐陽氏想到這裏,打量著馨予嬌美的麵龐,不由得微微仰起頭來:依著馨兒這般的品貌,誰個不愛!


    如此,她便看著馨予,笑眯眯著道:“可見也是緣分所致。說不得日後也能做個佳話呢。”馨予聽到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底一陣盤算,倒也不覺得馮籍有什麽討厭的地方。畢竟,先前看來,他是個頗為有同情心又守規矩的,行事言談都不錯,若是他,自己也沒什麽可挑剔的。隻是自己現在的處境,他家卻未必能看得上。


    想著這個,馨予便是淡淡一笑,道:“姨母又是渾說,哪裏有什麽佳話不佳話的,不過是前番與芸娘她們說過的,要做個盆栽來頑的,正好遇到了就多說了幾句。這也是小玩意,算不得什麽大事兒,如何稱得上佳話。”


    “你這丫頭,慣會胡攪蠻纏的。也罷,如今說這些也是沒意思,總要有個準話了,我們才能行事的。”歐陽氏聽得這話,搖了搖頭,才是與她道:“本來我想著再帶你走兩戶人家的,誰知羅家的安夫人忽而要開個賞花宴,想來你們家也是要過去的,便不能再留你了。你明兒回去,也就知道這個了。自己經心些,那可是長寧長公主的獨生女兒,又是極受當今的寵愛,最是尊貴不過的,你凡是可要經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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