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黛玉的回答,湘雲頗有些意外,卻因見她一臉淡泊,明白這番言語皆是出自真心,一時心頭百轉再千回,感慨不已。


    但凡養在深閨的女子,心思大抵都如清水一般明澈輕緩,唯有傷透了心,看透了世事涼薄,才會沉寂下來,寧願芳心空落,也不肯動心動情,惟恐受到傷害。


    心中這樣想,湘雲便覺得十分難受,半晌才吐了吐舌頭,輕歎道:“姐姐沒有心情,追究起來,自然是因為在賈家經曆了太多的變故,隻盼著將來有人能善待姐姐,讓姐姐一生喜樂安寧,再不要受半點委屈苦楚。”


    黛玉默了須臾,心中感念她的情誼,微揚纖唇,平心靜氣地道:“但願吧,不過,在這之前,我會善待自己,絕不會讓自己受傷。”


    正說著話,卻有小丫鬟步了進來,回話道:“妙玉師傅打發人過來,說她那兒有早梅盛放,甚是好看,想請兩位姑娘同去賞看,四姑娘也在,大家一起說話品茶,消遣一番,必定是極好的。”


    湘雲聽了,略沉吟須臾,便看向黛玉,含著笑意道:“這些日子,姐姐一直悶在屋子裏,從不去外麵走動,難得妙師傅有心,不如過去瞧一瞧罷。”


    黛玉想了一下,頷首道:“如此也好,臨離賈府前,能與四妹妹、妙師傅聚一次,也是一大快事。”


    轉首看一看身側的雪雁,囑咐道:“妙師傅也是江南人,今兒個北府送了不少東西過來,不如收拾一些,帶給妙師傅,好讓她略解思鄉之情。”


    雪雁忙答允下來,與春纖一同打點,湘雲不由一笑,攜著黛玉道:“細微之處見真情,林姐姐與妙師傅,交情並不算深,如今卻這般為她著想,這樣細膩溫軟的心意,實在叫人感動不已。”


    黛玉微微抿唇,勻麵梳妝,又取了外衣穿上,淡然道:“也罷了,塵世多風雨,倘若能夠讓別人覺得溫暖一些,何樂而不為?”說著,便行到案幾處,幫雪雁整理物件。


    待一切安妥,黛玉便讓雪雁回房休息,隻命春纖將東西捧著,隨著自己與湘雲,一同前往櫳翠庵。


    其時冬寒疏落,一行人進得庵內,見所植的上百棵梅樹裏,有數株已經抽出新蕾,欲開未開,空氣中卻飄蕩著清幽的梅香,沁入心脾,讓人身心皆醉。


    庭前階邊,紅梅樹下,妙玉一身緇衣,正與惜春相對而坐,擺開棋盤對弈,仿佛一幅靜謐安詳的工筆畫一般。


    湘雲啟唇歎息,聲音中流溢出沮喪、遺憾之意:“這樣靜好的時光,倒讓我想起剛搬入大觀園時,眾女孩聚在一起品酒賦詩,不知多開心多暢快,到如今,竟是一次也難求了。”


    黛玉聽了,雖然也有些感慨,卻隻是淡淡的,揚唇道:“往事不可諫,妹妹不必太介懷,畢竟,做人還是往前看的好。”


    這時妙玉、惜春已經聽到說話聲,一同起身相迎,妙玉笑著道:“聽說近來林姑娘足不出戶,今日能邀得林姑娘,實在不易。”


    “若是旁人,我未必會過來,”黛玉眉目含笑,一麵讓春纖將所攜之物交付給底下的侍婢,一麵溫然道,“但偏偏是妙師傅來邀,我哪裏能夠拒絕?”


    妙玉勾起丹唇,笑意似破冰而出的潺潺春水,婉聲道:“若是旁人,我也未必會相邀。”


    娓娓之言,從容道來,恰與黛玉之言相映成趣,在場之人不由相視而笑,氣氛歡洽。


    如此閑話幾句,伺候的婆子送了茶水上來,妙玉請眾女子在庭院落座,旋向黛玉道:“雖然同住在園子裏,卻竟是天涯咫尺,這些日子,對這府裏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實在難為你了。”


    “不過,如今一看,你的臉色甚好,與前幾年弱不禁風的模樣迥然不同,想來你的性情已經堅強了許多,瞧著實在叫人安慰。”


    黛玉徐徐一笑,取了茶盞在手,平靜地道:“形勢不由人,總不能一直懵懂下去。”


    她說得輕緩淡然,仿佛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在場女子卻都明白,在這番言語背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楚和傷心,必定經曆過百折再千回,才能達到如今雲淡風輕的境界。


    眾人的感慨,黛玉卻是不知道的,揭開蓋碗,抿一口盈盈如碧的茶水,方向妙玉、惜春道:“人生際遇有定,我與妙師傅本都生於南方,可巧在京城相逢,也算有緣了,與四妹妹雖然來往不多,卻也一直互許知己,隻是過幾日我便會離開這兒,隻怕以後相見兩難,心裏實在惆悵。”


    聽了這話,惜春起先吃了一驚,斂眉道:“好端端的,林姐姐竟然要走?”


    心思一動,啟唇幽然歎息,旋又道:“我這話說差了,賈家薄待林姐姐,姐姐想要離開,本是理所當然的,我隻是遺憾,從今以後,自己要少一個好姊妹了。”


    見她露出眷念之色,黛玉亦覺得不舍,拍了拍她的手臂,微笑道:“雖然對於賈府,我並沒有半點留戀之心,但與四妹妹的情誼,我是絕不會忘記的。”


    惜春點了點頭,眉目間是對世情的了然通達,以冷靜自持的語氣道:“賈家表麵上是百年府第,一派風光,這些年卻碌碌無為,不但沒有出色的人才,反而還都是些依仗祖蔭、胡作非為之輩,今兒個又得了消息,說宮裏的娘娘有了皇嗣,府裏的人必定能以此做靠山,歪風更勝,接下來的日子,還不知會怎麽樣呢。”


    “所以,如果仔細想一想,林姐姐的處境,還是強於我,起碼,林姐姐還有離開的機會,而我,卻是隻能留在這裏,別無選擇。”


    這番話緩緩道來,凝著幾許傷感,幾許無奈,一時眾人盡皆凝眉歎息,卻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湘雲抬起頭來,勉強笑道:“罷了,不說這些了,林姐姐離別在即,我倒是想到一事,正想求妙師傅相助。”


    聽了這話,妙玉頗有些意外,卻因心知湘雲性情單純,便頷首道:“雲姑娘有事但說無妨,不必客氣。”


    湘雲點了點頭,謝了一聲,方道:“林姐姐離府已成定局,我也不能多說什麽,隻是近來林姐姐諸事不順,我很是憂心,卻也沒有別的法子。”


    說到這裏,凝眸看向妙玉,唇角舒展出一抹清淺而期盼的笑容,隨即道:“我聽說,牟尼庵的老師父不但深通禪道,還懂得占卜之術,且極是靈驗,妙師傅是她的弟子,自然深得真傳,我想勞煩妙師傅占上一卦,看今後林姐姐運數到底如何。”


    惜春沉吟須臾,因也放不下黛玉,便附和道:“雲姐姐這個主意甚好,還請妙師傅應允了罷。”


    妙玉擱下手中的茶杯,唇邊笑意輕綻,不假思索地道:“占卜扶乩這些事,我本是學來消遣的,平日裏甚少動它,不過,雲姑娘有此提議,是為了姊妹之情,又關乎林姑娘,我自然不能推拒。”


    說著,便讓底下的人備了香案,自己親自起身,在爐內香焚了,虔誠占了一卦,半晌才含著憂慮的神色,徐徐道:“林姑娘身處羅綺錦繡叢中,卻命等飄零之葉,實在讓人慨歎,據今日的卦象看,眼前將有大事發生,至於是福是禍,卻是難以預料的。”


    湘雲臉色驟然一變,失聲道:“這是什麽意思?林姐姐已經受了這麽多的苦楚,難道還不能否極泰來麽?”


    妙玉抬眸看她一眼,神色端然,道:“雲姑娘不必太擔心,我這些話,原是據卦象而來,準與不準,實在說不定。”


    “雲妹妹,”黛玉微微一笑,按住湘雲的手,亦開口道,“隻是占卦而已,不必太過當真。”


    “就算是真的,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隻要我保持一顆平和心應對,總會過去的。”


    她這般沉靜淡泊,毫無半點浮躁抑鬱,湘雲不由受了感染,點了點頭,慢慢平複心情,不再憂心忡忡。


    妙玉微揚唇角,轉首看向黛玉,眸中流露出讚許之意,頷首道:“林姑娘的見識,總是與眾不同,想來,無論將來際遇如何,林姑娘都能安然麵對,有這樣的心性,必定後福無窮。”


    四人品著清茗,說說談談,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晚,便各自散了。


    候回到瀟湘館,黛玉、湘雲用罷晚膳,正要換衣歇息,不料鴛鴦突然走了進來,屈膝道:“老太太那邊傳召林姑娘,說是有事情商議,請姑娘隨我過去罷。”


    黛玉微微詫異,卻是一副不冷不熱的神情,挑眉道:“都這個時辰了,能有什麽事情?不如還是罷了,明兒個再說就是。”


    聞言鴛鴦垂下眼眸,囁嚅道:“林姑娘若不肯過去,老太太必定會生氣,說我辦事不力,還請姑娘勉為其難,過去瞧一瞧吧。”


    聽了這話,黛玉仍舊百般不情願,卻到底還是不肯讓鴛鴦為難,披衣起身,心平氣和地道:“既是這樣,我走一趟就是。”


    湘雲知她與賈母的關係已經大不如前,又因今日之事殊不尋常,心中不由極是擔憂,便也道:“閑著也是閑著,我隨姐姐同去罷。”


    “不必,”黛玉看她一眼,眉眼間皆是溫暖之色,止道,“今兒個東奔西走的,你也該累了,還是早些歇著吧。”


    湘雲微微愕然,心念轉動間,已經明白過來,事情有異,自己都察覺了,蕙質蘭心如黛玉,又豈會不明白?但她寧願單獨前往,為的,不過是避免自己摻和進來,以免與賈家鬧僵。


    念及此,湘雲隻得歎息一聲,應允下來,卻殷殷道:“夜路難行,林姐姐千萬要小心。”


    黛玉點了點頭,轉眸看向鴛鴦,聲音鎮定卻淡然:“行了,可以走了。”說著,便搭著她的手,徐徐步出閨閣。


    其時暮色四合,絹紅色的宮燈陸續點亮,燭火搖曳不定,在明明滅滅光芒的映射下,碧苑朱闌重疊閃爍,仿佛一副晦澀的水墨畫兒一般,使人心頭驀然湧出絲絲沉重來。


    黛玉眺望許久,秀眉輕顰,幽然道:“當初看這園子,還是極好的,如今再瞧,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不知鴛鴦姐姐覺得如何?”


    聞言鴛鴦點了點頭,略附和了一聲,隨即側眸看著黛玉,臉上有片刻的躊躇,最後還是低聲道:“這些年來,林姑娘一直待鴛鴦極好,今兒個的事情,從情理上說,鴛鴦應提醒一聲,好讓姑娘有個準備。”


    聞言黛玉淡淡抿唇,卻因有所預料,臉上並無驚詫之色,隻安靜問道:“不知姐姐想說什麽?”


    鴛鴦眸色微低,輕輕道:“宮裏娘娘有了身孕,二太太進宮探視,這些想必姑娘已經有所耳聞,剛才二太太回來,徑直來見老太太,單獨說了一會子話,老太太便命我和玻璃出來,即刻將林姑娘與三姑娘請到上房說話,也不知是什麽緣故。”


    聞言黛玉麵色一沉,皺眉思量半晌,因事情太過蹊蹺,實在辨不出內中曲直,隻朝鴛鴦頷首示意,婉聲道:“我知道了,多謝姐姐提醒。”


    說話之際,已經行近上房,有小丫鬟迎了過來,笑著道:“老太太念了好久,姑娘快進去吧。”說著,便打起簾子,讓黛玉進房。


    房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黛玉抬眸看時,就見探春已經到了,正與王夫人一同,陪侍在賈母身邊說話。


    聽到腳步聲,王夫人回過頭來,目光徐緩落到黛玉身上,閃爍不定,幽暗難辨。


    許是因為已經入夜,黛玉身上的穿戴十分隨意,頭發鬆散綰著,斜斜簪著一枚紫玉鑲明珠長釵,身上穿了一襲月白色水紋對襟雲裳,搭配著玫瑰紫妝緞錦氅,底下是蓮青百合裙,家常的隨意打扮,雅致清減,卻自有嫻雅靜美之態,品格更是清新脫俗,似有書香之氣相隨左右,叫人眼前一亮。


    這是第一次,王夫人以仔細的心情打量黛玉,縱然有些不情願,卻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孩,是極美麗極特別的,今日進宮與元妃相見的情景,亦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鳳澡宮裏,賀完喜後,元妃便揮退了伺候的宮女,悄悄向她道:“今兒個讓恭人過來,有一件要緊事,還請恭人代為辦妥。”


    王夫人不免詫異,看著眉頭微鎖、神色緊張的元妃,欠身道:“娘娘身有龍嗣,福運雙全,如何還會愁眉不展?”


    元妃抿起精心描摹的紅唇,笑容中有著淡淡的苦澀,歎息著道:“恭人身在外麵,哪裏知道宮闈中人的苦楚?對於後宮女子來說,君恩本如東流水,得寵憂移失寵愁,片刻也不能放鬆。”


    “本宮有了身孕,自然是難得的大喜事,隻是,後宮妃嬪三千,佳麗多不勝數,本宮很快就不能侍寢,怕是正好讓那些人鑽了空子,將來本宮想恢複聖寵,必定十分艱難。”


    因得知元妃有孕,王夫人隻顧著歡喜,滿心盤算著有了皇嗣,將來必定富貴無匹,哪裏顧及到這些,如今聽了元妃這番擔憂之言,震驚之餘,眸中流轉出幾許慚愧,幾許惶恐,默了半晌,才呐呐道:“娘娘顧慮得是,這件事情,的確又要緊又為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忖度須臾,抬眸看向元妃,神色恭敬而謙卑,垂問道:“娘娘向來心思嚴謹,既然慮到了這個,必定已經想出了應對之法,是不是?”


    “知女莫若母,”元妃輕啟丹唇,語調卻淡漠森冷,不帶一絲溫度,“這些日子,本宮想了很多,單憑一個人,豈能與滿宮姹紫嫣紅、風華正茂的妃嬪較量?豈能永遠留住君恩?”


    “以前本宮年紀輕,還自信能夠站穩這個位置,如今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與那些十六七歲的嬌俏女子一比,高低立見。”


    王夫人越聽越心驚,額頭沁出滴滴冷汗,勉力鎮定下來,直直看著元妃,用心聆聽她有何打算。


    卻見元妃眉目間已經轉為一片泠然,推心置腹道:“本宮已經細細思量過了,與其日夜擔憂、方寸大亂,不如扶持人來服侍皇上,如此,將來本宮不但能安心養胎,還能將君恩長久留住,便是將來本宮容色稍減,也有人相助左右,絕不會有後顧之憂。”


    聽得她意有所指,王夫人心中一動,沉吟道:“娘娘想得很妥當,隻是,皇上到底是娘娘的夫君,如今竟要親自為皇上舉薦妃嬪,難道能夠心無芥蒂嗎?”


    “這種事情做起來,自然是極難受的,”元妃輕輕搖頭,唇角微揚,眼中卻是半點笑意也無,凝聲道,“倘若能夠選擇,本宮也不願這樣,但是,在這宮裏,留住君恩,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的,且都放在一邊,不必太在意。”


    她說到這裏,挽一挽鬢邊的落發,眸中的神色冷靜而沉著,隨即道:“何況,皇上坐擁江山,君臨天下,就算本宮不舉薦人,侍寢的妃嬪還是多不勝數,既是這樣,還不如選幾個能為本宮所用的女子,來這裏幫襯本宮,皇上那邊,念著我大方沉穩,必定更加青眼相看,如此,比起本宮獨自在此苦撐,實在要好很多。”


    王夫人神誌驟然清明,如醍醐灌頂一般,既驚且愧,卻也十分安慰,眼前的元妃,原是如此隱忍聰明、見識長遠的女子,無疑,這樣的她,是極適合在變幻莫測的宮闈生活的。


    心中這樣想,王夫人便頷首道:“娘娘見識深遠,原是我不能及的。”


    抬頭看著元妃,目光中流露出恭順之色,旋即欠身道:“既然娘娘已經拿定了主意,依言而行就是,隻是,這人選卻是要仔細斟酌,不然,將來生出異心,倒是弄巧成拙了。”


    “恭人這番心思,本宮已經想過了,”元妃麵上神色紋絲不動,淩然道,“既然想選能夠協助本宮之人,自然要乖巧聽話一些的,最重要的,卻是要利益相關,如此,才會對本宮忠心不二,從大觀園中選,無疑是最恰當的,何況,那些女孩兒都才貌雙全,名聲在外,若是進了宮,必定能邀得君恩,不會叫本宮失望。”


    抿唇而笑,潔白修長的手指在案幾上輕敲,雖然說得從容而輕緩,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薛家表妹已是賈家兒媳,不必多說,四妹妹年紀尚小,也不必提起,至於剩下的,便隻有三妹妹與林家表妹了,尤其是林家表妹,本宮隻見過一次,便過目不忘,隻覺得那副與眾不同的品格,即便後宮所有女子都加起來,也是及不上的。”


    “有了這些思量,本宮便已決意,定要選她們兩人,如今就看恭人與老太太的意思了。”


    王夫人起先還十分讚同,聽到後來,竟是涉及到黛玉,不由臉色一變,失聲道:“探春倒罷了,怎麽林家丫頭那樣的狐媚子,竟也會入娘娘的眼?”


    聞言元妃側眸看著她,眼波流光,欲橫未橫,卻並不說話,王夫人卻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解釋道:“原是我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娘娘勿要生氣。”


    舒出一口氣,平複了心情,隨即緩和了聲音,徐徐道:“此事關係重大,不止要考慮所選之人的才貌,更重要的,要看此人是否容易掌控,探春這女孩,是我自小看到大的,雖然是趙姨娘所出,卻最聽我的話,對趙姨娘倒是淡淡的,若是讓她進宮,以她的性情,必定對娘娘感激不盡,到時候,言聽計從、盡心盡力,自不必說。”


    她說到這裏,神色驟然冷下來,如蒙冰雪一般,聲音中亦有著蕭瑟的意味:“至於林家丫頭,她原是個最清傲的,向來不以權勢富貴為意,若是讓她也隨著進宮,到時候,以她孤冷的性情,是否肯服侍皇上,誰都說不準。”


    元妃不以為意,淡淡勾唇道:“這一點,恭人倒是不必擔心,別的事情,本宮不一定拿得準,但皇上是全天下最尊貴之人,凡為女子,憑她是什麽性情,什麽身份,都以能親近皇上為榮,因為,隻要能入皇上的眼,便能飛上枝頭成鳳凰,這樣的好事,誰不期盼?就算林家表妹再清傲,終究也是凡人一個,不會例外的。”


    世間女子,皆有戀慕榮華之心,誰都不能例外,這樣的話從元妃口中吐出,篤定而從容,王夫人臉色微微發沉,卻登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時元妃看她一眼,隨即淡緩了語氣,慢慢道:“本宮知道,恭人一直不喜林表妹,但是,本宮想選她,是有原因的。”


    唇角勾起,露出一縷隱諱而淡漠的笑意,聲音卻清冷如斯,似浮在水麵冷冷相擊的碎冰一般:“本宮仔細思量過,三宮六院的妃嬪,風姿各異的女子,皇上不知見過多少,如今既要舉薦人,要新奇一些,才能入皇上的眼,不然,一番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探春美而有才,進退從容,能吟詩作對、刺繡繪畫,性情也爽利大方,自然是極好的,但是,卻還是不夠,放眼這後宮,誰不是綺年玉貌、多才多藝?若是隻選她一人,如何能協助本宮保住貴妃之位?”


    “林家表妹就不同了,她的容色,不單單隻是美麗,還在清純倩麗中,帶了一絲清寒冷傲,更兼一縷清愁,氣韻獨特之處,無人能及,當真是姑射仙子一般的人物,不沾染一點世俗塵灰,這樣的她進了宮,如何能不得寵?”


    她說得井井有條、有理有據,竟叫王夫人說不出反駁的話,思忖許久,卻到底還是有些不情願,遲疑著道:“娘娘心思細膩、蕙質蘭心,所言自是極有道理的,但臣婦心裏卻另有一層顧慮,不能不告訴娘娘。”


    “娘娘欣賞林丫頭,這本是無可厚非,但林丫頭到賈家,已經有十年的光景,這些年相處下來,她的性情,臣婦也是大致知道的,當真是又冷傲又決絕,且極有主見,絕不是願意受人擺布之輩。”


    “所以,即便退一步,念在皇上身份尊貴的份上,林丫頭願意服侍了,隻怕這個人也是極難控製的。何況,娘娘也說了,以林丫頭的品格,攀龍附鳳、一步登天,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到時候,倘若她生出異心,倘若皇上被她迷住了,允她與娘娘分庭抗禮,那可如何是好?”


    她說到這裏,抬眸看元妃一眼,語重心長地道:“這些都是臣婦的真心話,還請娘娘細細思量,再作決斷罷。”


    她說得憂心忡忡,元妃輕軒纖眉,麵容卻是紋絲不動,淡然道:“恭人這番話,自是一心為本宮著想,隻是,恭人實在過慮了,本宮並不是糊塗人,這次除了她之外,本宮還選了三妹妹,到時候,她們兩人,自會相互製衡,平分秋色,至於本宮,在後宮浸潤了十多年,才得到貴妃的封號,這樣的位分,豈是林家表妹能夠輕易越過去的?”


    瞥一眼袖口露出的尖尖十指,指甲上鳳仙花染出的痕跡清晰嬌媚,她的聲音卻清冷而漠然,隱約還帶著輕描淡寫的意味:“何況,後宮妃嬪的榮寵,雖然多半是依靠自己的才貌得來,卻也離不開家族勢力的支持。”


    “林家表妹再出眾,終究不過是一介孤女,以她那樣的身份,想要在這勾心鬥角、是非不斷的宮闈立足,除了依靠本宮之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本宮自信,如今有能力將她弄進宮,將來自然也能控製她,讓她對本宮言聽計從,隻怕比起三妹妹,還要更恭順一些。”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夫人也不能不讚同元妃的機巧心計,若是想選為己所用的棋子,有什麽比身無依靠的孤女更合適更恰當?


    在宮闈裏曆練了十年的元妃,增長的不止是年齡,還有清醒聰明的頭腦,及步步為營的心計。


    念及此,王夫人心中的顧慮稍減,卻因素來對黛玉有成見,依舊皺眉道:“娘娘思量周全,按理臣婦不該再多說什麽,隻是,林丫頭這個人,臣婦很不喜歡,倘若將來讓她得了恩寵,即便娘娘真能鎮住她,臣婦心裏必定很不舒服,還請娘娘再考慮一下,當真非她不可嗎?”


    見說了這麽久,王夫人言語中仍舊帶著遲疑之意,元妃鳳眸一轉,不免流露出一絲不悅之色,卻也隻是一閃而過,口中徐徐道:“恭人看事應該長遠一些,雖然恭人與她有間隙,但是,此時她能為本宮所用,其餘的,又何必太計較?”


    她這番話說得淡緩無波,並不怎麽嚴厲,王夫人卻是倏然一驚,連忙斂了神色,謙卑欠身,誠惶誠恐地道:“娘娘說的是,的確是臣婦想偏了。”


    元妃淡淡一笑,也不再介懷,眸光卻漸次轉為幽深,聲音裏亦有著冷凝之意,仿佛聚雪含霜一般:“事已至此,本宮索性將話全說了吧,本宮堅持要選林表妹,不止是因為她氣質出塵、無依無靠,還有別的思量。”


    這樣幽暗難辨的神色,王夫人從未見過,不由得驀然一驚,一時也忘了別的想法,隻瞪大眼睛,詫異地道:“娘娘何出此言?”


    元妃抬起手,端起青釉茶杯,長長的攢珠金護甲硌在茶盞上,“叮”地一聲響,如冷冰輕擊一般,卻及不上此刻元妃清寒而蕭索的聲音:“恭人忘記了嗎?上次恭人來覲見,說起林家表妹身體素來怯弱,加上恭人又在她日常服用的藥丸裏加了東西,將來她注定落個少年早夭的下場,即便將來她生了異心,哪裏還有命跟本宮爭?”


    她有這樣的想法,王夫人始料不及,沉吟半晌,皺眉看向元妃,聲音中含著不解之意:“既然娘娘知道林丫頭命不久矣,將來她進宮,能協助娘娘的時間,必定不會太長,這樣勞心費力,到底有什麽意義?若是隻扶持探春,不是更直接更省心一些嗎?”


    元妃鳳眸中有犀利的光芒一輪,似笑非笑地道:“本宮執意要選林表妹,自然是有深意的。”


    說到這裏,將目光轉向窗外,聲音中多了一絲深邃冷靜:“恭人必定不知道,在這世上,最令人難以釋懷的,是得到之後,又猝不及防的失去,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君臨天下的帝王,都不會有半點例外。”


    聞言王夫人依舊茫然不解,擰眉看著元妃,驚詫地道:“娘娘的意思是……”


    元妃嫣然一笑,描畫精致的長眉,似煙靄悠遠般微微揚起,神態自若地道:“本宮是想告訴恭人,後宮爭寵,往往要出其不意,才能夠得到皇上青眼相加,本宮自問年華漸長,實在沒有資本讓皇上長久恩寵。”


    “相反,林家表妹容華清麗、文采斐然,更兼有一縷清新脫俗的獨特氣質,這樣的絕世芳華,必定能叫皇上耳目一新,讓他一見之後,再也不能忘懷,從而青眼相看,三千寵愛在一身。”


    她說到這裏,停頓須臾,聲音漸次冷下去,帶著森然冷寂的意味:“即便將來林表妹香消玉殞,皇上心底,始終還是會保留一份回憶,朝朝暮暮,時刻不忘,到那時,念在林家表妹的份上,皇上要善待眷顧的,便不止是本宮,還有與林表妹血脈相連的賈家。”


    “這一點,單靠一個才貌出眾卻稱不上絕代佳人的探春,是永遠也不能做到的。”


    “所以,林表妹的作用,比三妹妹強了一百倍還不止。”


    “本宮言盡於此,恭人難道還想不明白嗎?”


    聽完元妃的長篇大論,王夫人終於徹底釋懷,連忙站起身來,低眉順眼道:“娘娘將事情設想得如此周全,臣婦豈能不答允?”


    見王夫人終於鬆口應承,元妃眉眼間浮現出一縷笑意,鬆了一口氣,須臾卻又輕顰長眉,聲音中有著淡淡的焦灼和擔憂:“這件事情,本宮已經有了決斷,林表妹那邊,也自信能夠掌控,隻是,老太太一向將林表妹視為掌上明珠,宮闈生活又十分艱辛,須得步步為營,不知她是否願意讓林表妹進宮?”


    王夫人輕輕一笑,不假思索地道:“這便是娘娘多慮了,對林丫頭,老太太的確很疼愛,但老太太是經曆過大風大雨的人,若是明白了娘娘讓林姑娘進宮的苦心,必定會以娘娘與賈家為先,如何會出言反對?”


    聽得她信誓旦旦,言語中沒有絲毫遲疑憂慮,顯然已經成竹在胸,元妃不由點了點頭,粲然道:“若當真能如恭人所言,本宮就放心了。


    抬手挽一挽鬢邊垂下的金步搖,眉眼間笑意盈然,接著道:“行了,既然恭人沒有異議,那麽,再來說一說細節吧。”


    纖手在案幾上輕敲,一麵凝眉思量,一麵道:“本來舉薦女子進宮,多半是要選秀女才行,若是要走這條路,得等到明年開春,實在太慢了,何況,到那時候,有權有勢的女子多不勝數,若是要脫穎而出,恐怕得費一番功夫才行。”


    經曆今日之事,王夫人已知元妃頭腦清醒、心思縝密,對她心悅誠服,聽了這話,忙垂問道:“娘娘顧慮得是,不知娘娘心裏,是否另有打算?”


    元妃點了點頭,細白整齊的牙齒在嬌豔欲滴的紅唇上一咬,冷然道:“這一點,本宮已經想過了,宮闈雖是禁地,但想讓林表妹、三妹妹進來,卻也並不難。明兒個本宮便去回了皇上、皇後,說是近來心情抑鬱煩悶,時刻惦記著家中親眷,想傳舊時姐妹進宮一聚,排遣寂寥,念在本宮身懷有孕的份上,皇上、皇後自然不會拒絕。”


    聽到這裏,王夫人已經明白過來,含笑頷首,聲音間便帶著歡暢輕快之意:“娘娘好計策,娘娘懷有龍裔,身份矜貴,皇上必定會時刻過來探望。隻要讓林丫頭、三丫頭進了宮,到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切都水到渠成、滴水不漏,娘娘的心願,自然能夠實現了,最重要的,是這種做法不會落了刻意為之的痕跡,比起選秀來,當是上上之策。”


    元妃淡抿紅唇,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讚許和滿意,怡然道:“恭人所見不差,本宮心裏,的確是這麽打算的。”


    沉吟須臾,臉頰上漫過一層深邃之色,隨即斂聲道:“事情呢,就這麽說定了,隻是,本宮還想提醒一聲,本宮身懷龍裔,皇上雖然恩寵有加,其他人卻虎視眈眈,想鑽空子親近皇上,實在令人憂心,所以,倘若形勢允許的話,還是盡快安排林表妹與三妹妹進宮,也好早日讓本宮安心。”


    王夫人聽了,連忙應允道:“臣婦知道深淺,待回府後,便去見老太太,再將事情告訴林丫頭、三丫頭,打點整齊,隻待娘娘命人過去傳召,便即刻讓她們進宮。”


    於是一辭別元妃,王夫人便到上房將此事告知,果然賈母聽說是元妃的意思,再無二話,立刻讓人分頭去傳喚黛玉、探春。


    王夫人這般心思一動,黛玉已經從容行上來,斂衣一拜,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婉轉輕柔,有禮卻疏離:“見過老太太,二舅母。”


    王夫人回過神來,因為有了謀算黛玉之心,此刻再對著黛玉,不但消解了厭惡之心,反而還滿麵堆笑,伸手相扶,溫然道:“大姑娘來了,快坐下說話。”


    見王夫人言笑晏晏,一反常態,黛玉心頭不但不覺得輕鬆,反而還漫生出一絲寒意來。


    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她自問對王夫人的性情,已經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王夫人會在短短幾天之內,變了心性。


    所以,當她對著自己微笑時,必定是另一場算計、風雨的開始。


    念及此,黛玉心中警惕而緊張,卻不肯在王夫人麵前示弱,隻淡淡一笑,在賈母身邊坐了,麵無表情地道:“幾天不見,老太太的臉色,倒是挺好的。”


    賈母眉目含笑,拉住她的手,細細打量兩眼,方道:“玉兒也出落得越發好了,瞧著實在叫人歡喜。”


    她這般親昵溫和,黛玉卻是暗自冷笑,絲毫不以為意,隻開口道:“已經入夜了,老太太、二舅母驀然傳召,內中緣故,玉兒不清楚,也不願問,倒是有一件事情,玉兒想回老太太,還請老太太應允。”


    聽得黛玉言語冷淡,賈母臉上有片刻的僵直,卻很快鎮定下來,笑著道:“這兒都是親眷,玉兒有話但說無妨。”


    黛玉泠然一笑,因早已經看清外祖母熱衷榮華、淡薄親情,自然不願再與她客套多言,啟唇舒出一口氣,直截了當地道:“算起來,玉兒在這賈府,已經住了十年,這些年來,無論賈府相待如何,總算是熬過來了。”


    側眸看賈母一眼,眉眼間如籠煙寒水一般悠遠清冷,旋即淡聲道:“這樣寄人籬下、冷暖自知的日子,玉兒已經厭倦了,因此,玉兒想出去自己過日子,還請老太太應允。”


    這是黛玉的見解,每個人的思緒,都隻屬於自己,不受他人控製,她不能夠阻止二舅母、外祖母生出的算計心思,但是,最起碼,她能夠讓自己遠離,不受這些居心叵測之人控製。


    但這番話落入眾人耳中,卻不啻於平地一聲雷。


    賈母驟然變色?


    ?臉上的笑意凝在唇角,抬眼看著神色冷淡、意態從容的黛玉,震驚之餘,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賈母這般默默,一旁的王夫人卻已經皺起眉,不悅地道:“無緣無故的,林姑娘倒說起要走的話,又是這般冷淡的言語,若是讓旁人聽見了,還當我們刻薄了林姑娘呢。”


    黛玉不由失笑,那笑意卻極淡極淺,如一點影子一般,幾近虛無,聲音中帶著並不掩飾的嘲弄疏離,卻也有幾分漫不經心:“刻薄與否,何必由他人評說,二舅母心底,自當心知肚明才是。”


    她說得這般坦然明了,絲毫不留情麵,倒叫王夫人登時語塞,雖然心中又氣又怒,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凝滯般的沉默之後,賈母定下心神,抬頭向黛玉道:“罷了,都是一家人,何必爭辯這些?若是叫旁人聽了,當真要笑話了。”


    牽住黛玉的衣袖,唇邊笑意如春風拂麵一般溫暖和煦,慢慢道:“剛才你說想離開賈家,想來不過是隨口一說,到底你在這裏住了十年,感情已經極深厚,哪裏能夠輕易割舍?何況,舉目看去,除了我們賈家外,你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若是出去了,哪裏能夠單獨過日子?”


    黛玉避開她的手,按一按鬢邊珠鈿,神態自若地道:“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外祖母說來有何用?我在這裏,懵懂了十年,如今終於將一切看清,也是該離開了,至於出了賈家怎麽過日子,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敢叫老太太操心。”


    見話說到這個份上,黛玉依舊不為所動,賈母不由眸色一涼,唇角的笑意亦漸次凝成僵硬的弧度,半晌才平複下來,慢條斯理地道:“罷了,還是說正事吧,今兒個之所以讓你與探春過來,並不是想聽你說離開賈家的話,而是宮裏娘娘傳了話,說是有了身孕之後,心情鬱鬱,想將大觀園的姊妹傳進宮,陪伴她度日,排遣寂寥。”


    說到這裏,目光在黛玉、探春兩人身上流轉,隨即溫然道:“上年元宵佳節,娘娘回府省親時,見了你們兩人,當時就喜歡得很,所以,這次娘娘特意點名,要你們進宮陪伴,暢敘姐妹之情,唔,能與娘娘親近,又能見識一下全天下最繁華的宮闈,這樣的福分,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聽了這番話,探春頗有些出乎意料,卻是又驚又喜,還未思忖元妃此舉的用意,便已經起身而拜,柔順地道:“娘娘一片盛情,探春感激不盡,自當遵從娘娘之命,在娘娘左右殷情陪侍。”


    她答得這般爽快直接,賈母自是十分滿意,回頭再看黛玉時,卻見黛玉已經臉如寒霜,斷然道:“娘娘的好意,黛玉心領就是,至於宮闈,本不是黛玉久留之地,不如還是罷了。”


    ——無緣無故召入宮中,當真隻是為了敘姐妹之情嗎?她若是相信了這種說法,便太天真了,也低估了賈家眾人的謀算之心。


    在這種情況下,斷然決絕,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賈母眸色轉為深沉,隱約有不悅之色閃現,卻不能對黛玉發火,少不得深深吸一口氣,極力忍耐下來,依舊笑吟吟地道:“娘娘傳召,如何能說這樣賭氣的話?不如還是勉為其難,過去走一趟罷。何況,這些日子,玉兒一直心情不好,去那兒散散心,與娘娘敘敘情誼,豈不是好事一樁?”


    黛玉淡抿丹唇,幾乎收不住唇角一縷嘲諷的冷笑,淩然道:“倘若隻是為了敘敘情誼,老太太何必如此堅持?”


    說著,便直直看著賈母,清水般的明眸倒映著明亮的燭光,襯得容顏越發明豔嬌麗,聲音卻淡到了極致:“娘娘召喚,到底有什麽用意,我並沒有興趣,今兒個我過來,隻是為了回老太太要出府的話,如今話也說完了,我也該告退了。”言罷,便斂起衣襟,向賈母屈膝一福,欲要轉身離開。


    “且慢,”王夫人行過來,一把將她拉住,皺著眉頭道,“事情還沒說完,大姑娘如何能走?”


    黛玉冷笑一聲,眉眼紋絲不動,拂袖道:“那麽,太太到底想怎麽樣呢?”


    王夫人沉吟須臾,便噙著笑意道:“罷了,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我索性直說了,大姑娘所猜不差,娘娘召喚你與探春進宮,為的是將你們舉薦給皇上做妃嬪。”


    說到這裏,唇邊笑意愈深,聲音中也多了一抹洋洋得意:“你們兩人,品格都是極好的,又有娘娘提攜,將來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自然是手到擒來,又能在宮中呼風喚雨,這樣的福分,真不知要修幾輩子才能擁有。”


    “是嗎?”黛玉眉間似蹙,心底一片滑膩的厭惡,直視她道,“這樣的福氣,卻不是我想要的,二舅母當我糊塗也罷,當我不識抬舉也罷,反正我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絕不會屈服於二舅母的心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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