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左穀蠡王陰陰一笑,麵如笑虎,擺明了就是在向他名義上的上峰左賢王示威:老子就是單於命來監視你小子行動的,我的意思就是我匈奴大單於的意思,你該怎麽辦,我不說你也知道了吧。


    匈奴就是這樣的“國家”,一方麵建立起了以單於及其王庭為首,右左賢王、王庭為輔的官僚體係;而另一方麵,又受製於原有的部落氏族勢力,官吏製度頭重腳輕,諸官權勢局限於各大王庭,無法深入各地方氏族。真正能在各部族中行使權力的正是像左穀蠡王這樣的既在匈奴單於帳前領了官職,又是一部一族頭領的氏族首腦,而非單於、左右賢王庭中所封賜的當戶、都尉之類的官員。所謂的大單於還有其帳中諸官僚的權威,更多的隻是軍事上統禦匈奴各部的大權,而非如中原君王們的軍政大權一把抓。


    再看匈奴各部,他們彼此之間沒有永久性的盟約關係,隻是根據共同厲害關係隨時聚合離散,加上貴族勢力的逐步形成,還有頻繁的內戰外征,各部成員的組成往往是複雜而不穩定不說,更加劇了各部勢力的消漲――往往今朝還是威震一方的大部落,到了明天,可能因為其酋長的逝世,而被他部之人或是部中強人瓜分勢力。


    這也就是為什麽左穀蠡王雖位在左賢王之下,其部落實力又不及左賢王之部,卻依然說話硬氣的原因了――更何況他現在手裏還握著單於王命,這支如“有毒的鳩鳥之尾做成的雞毛令箭”。


    看著一臉奸像的左穀蠡王,左賢王還是隻有把打掉的牙往肚裏咽,不得不一忍再忍――誰讓他去年吃了敗仗,折損了樓煩騎兵這支手中的有生力量,使自己在匈奴諸部的威信與實力都大為削弱呢。此時他這個在匈奴部落之中,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賢王,也隻好強在臉上擠出笑臉,心中卻想著中原人所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左穀蠡王您這是話中有話啊……咱們都是在一塊牧場上放過馬、打過狼的老交情了,還有什麽好瞞的――說,這老單於想要幹什麽――想要我左賢王庭怎麽做?”一改先前的官樣腔調,左賢王用起軟刀子,於出言不遜的左穀蠡王套起了交情,當然也是暗言厲害:我與你的部落都是草原東部的大族,那單於早就在忌憚我們兩部的實力,擔心我們尾大不掉;這回子,他要你來傳命,還有你與我共擔風險,你難道看不出什麽端倪嗎?再說了,你畢竟還算是我的下屬,雖然我這左賢王調不了你的部眾,卻有權調度你部中萬騎長、千騎長等軍,讓他們帶著你部中的男丁為我衝殺於戰陣之前――等到你部落裏的可戰之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那又讓誰來保護你部中的牛羊馬匹,還有妻兒老小。


    的確,在匈奴人的草原大漠世界之中,之所以有三大王庭的存在,除因為匈奴地廣人稀,方便調度兵馬以應付與外族的局部性小戰事、小衝突之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三大王庭把匈奴劃分成了三個相對獨立的遊牧地區,而單於與左右賢王又各自在自己的轄區內組織軍隊,管理其轄部落,實行著各部“高度之自”的粗放式統治;單於和左右賢王的權力,也隻有在無休止的對外掠奪戰爭中,才體現得出來。


    左賢王就是左賢王,人模猴樣地效法中原霸術,倒也是有幾分用處。他厲害關係一道,又是淡淡發從話語之間透出幾分威脅的暗語一說,居然還真把方才還自視勢大,又有王命在身的左穀蠡王給威服了。


    “這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左穀蠡王能帶著他的部落混到在弱肉強食的匈奴胡地中位列“太子”之下的重位,自然有他過人的本事。他的臉可比草原上的天氣變得快,一聽出左賢王的話個之音,立刻厚著臉皮收起先前宣布單於令時那吹胡瞪眼的得意表情,把奸笑換作一臉諂媚之笑。


    “這話是可以好好地說,隻是要看左穀蠡王你是怎麽個說法了。本王也就不瞞您了。本王知道左穀蠡王你是領了我大單於之命而來,隻是不知除了單於的軍令,要本王引兵攻擊那隻趙人的‘商隊’之外,還有什麽深意?”隨著言語上的攻守相異,左賢王的自稱也從我改成了本王,而對左穀蠡王的敬言也為平常的用語所取代。


    麵對左賢王的“坦誠”,已是沒了方才那股子威風勁兒的左穀蠡王隻好支支吾吾,從口中擠出一字一句道:“其實單於的心思,大王心中已經猜出了大半,何勞我這傳話的‘斥侯遊騎’再多費口水……”


    “嗯!”這一次中斷終於輪到左賢王吹胡子瞪眼兒了。


    一時得意忘形,忘記了自己還有大把柄在別人收中纂著的左穀蠡王這下子可是把腸子都悔青了。他現在也隻得把頭一埋,像個等待長官訓斥的小卒子一般,向左賢王言明道:“大王,說實在的,除了給你給獨斷專行,對付趙人的大命之外,大單於他老人家還真的沒有對小的多說什麽了。


    隻不過……隻不過……”


    當左穀蠡王又支吾起來,欲言又欲止之時,左賢王便又如玩弄蛤蟆一般,不失時機地擠兌他一下,讓他再發出聲來:“隻是什麽?”


    “隻是小的以為,單於自認年勢已高,再過上個三兩年時間,便到了讓賢的時候了。可他老人家又不想傳大位於大王您,而是想把位子讓給他家的小王之人來做……所以便故意給您出難題,想讓您興兵馬與南邊的趙國對峙……然後,然後……”左穀蠡王又不作聲了。


    “然後又怎麽樣?”左賢王先前已經被左穀蠡王的傲慢氣得了沒有了脾氣,現在居然也能耐著性子問話了。


    “然後……然後我也隻是猜一猜……”不等左賢王再多此一舉地問猜些什麽,左穀蠡王便機靈地回答了他還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就小的所知,那支在越過我境,跑出東胡人的地界上活動的商隊,是趙國邊郡執政官官派的商隊……小的以為,老單於是打得這個主意:他想要左賢王您攻擊趙人的官派商隊,進而觸怒趙國那個年青氣盛的邊郡執政,使他引趙國邊軍隊攻我左賢王。可是想想也知道,隻要趙人不發全力攻我匈奴,以大王的左賢王庭之力,足以與趙國成頂角之勢――兩邊就這麽各引數萬騎兵,在某條河的兩岸,哪座山的南北這麽對峙著,誰也不敢收兵,誰也不敢進攻――就這麽幹耗著。”


    左穀蠡王顯然還是不沒有吸取到去年樓煩騎兵戰敗而降的經驗教訓,以為趙括的勝利不過是仗著有新加入邊軍的北伐軍的支持,才在兵力上站了上峰,僥幸而勝;卻不知趙國的進一步軍政改革已經在邊郡悄然進行;他依然套用原有的經驗,小看了趙括治一的趙國邊地邊軍,想不到要是沒有對秦、燕等國的顧及,光是趙國邊軍就有能力滅了此時還在成長時期的匈奴。


    左穀蠡王說得頭頭是道,左賢王了聽得是連連點頭;左賢王手指一點,示意再左穀蠡王繼續說下去。


    “這一對峙,再怎麽著也要拖上個大半年時間吧――隻有等到趙軍的糧草吃盡了,他們才會像過去一樣乖乖地退回中原。咱們最多也就再借趙人之手,驅逐一些降部人馬與趙軍消耗,也損失不了什麽……這是對我匈奴大局而言……可是對您左賢王……您可知這大半年時間又意味著什麽嗎?”現在倒是左穀蠡王反問起來了。


    “單於定會趁著我大軍與趙人對峙,無暇西顧單於寶座的機會,用辦法來對付由呼衍氏、蘭氏,還有須卜氏這些個長期居於王庭,掌握左右骨都侯之位的大族長老;不管是用刀子逼,還是用金子賣,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就是要讓他們同意讓他家的小王來繼承單於之後……


    本王在前線為他們抵擋趙人,而他們卻在後邊謀了本王的單於之位……這份算計可還真是好手段啊,你說是不是,我的左穀蠡王!”其實左賢王已經把老單於心中所思所想,猜透了大半,不過是要通過從單於王庭而來的左穀蠡王之口,來證實一下他的推測的正確與否。


    當然,還有一個意思,便是他想逼迫左穀蠡王“出賣”單於,讓其與自己齊心――這一招倒是頗為神似於中原山賊匪盜以人頭祭祀,拿頭名狀的伎倆。


    隻是這位自視“雄才偉略”的左賢王把自己想得太過高明,把那麵像帶著幾會猥瑣鼠輩之顏的左穀蠡王看得太低,沒有想到除了單於有“家天下”的野心,他有為取老單於而代之的野心之外,還有別有也有自己的小野心、小算計。


    “左賢王果然聰明,雖然身子離單於王庭有千裏之遠,卻是如雄鷹一般高飛青天,縱觀萬裏……左賢王有話,竟然與小的在單於王庭那裏所見所聞絲毫不差――老單於先是與那呼衍氏結成兒女親家,又劃給蘭氏一片新從月氏人手中搶來的草場,還派人圍了與他不合的須卜氏長老的大帳……這,這分明就是左賢王您說所威逼利誘啊!”說著說著,左穀蠡王居然把拳頭一纂,放在胸前舞了這麽一下――剛才還是單於的親派信者,不過片刻之間,才與左賢王在唇舌上交峰兩句,便把金戈一倒,成了義憤填膺的左賢王庭第一忠臣了。


    左賢王當然看得出這個小人般的左穀蠡王是在阿諛奉承,一麵防著他笑裏藏刀,冷不丁地從背後給自己來上這第一記;一麵卻又要把左穀蠡王與自己綁在一起,要他為自己效力。


    “隻是不知你以為本王當要如何應對這趙人對我王庭試探,又如何應付老單於的小王們對單於之位的覬覦?”左賢王現在是非要拉左穀蠡王下水,把他綁到自己的戰馬之上,讓他左穀蠡王的部眾為左賢王庭出人出力。


    聽出左賢王的話意,左穀蠡王也不推搪,把兩目一閉,思考了瞬息,而後言道:“隻是以小的看來,對於趙國在東胡那邊鬧騰的動靜,我們左賢王庭還不能不做出點動做給單於看,給我數十萬匈奴部眾看。去年之敗,可是敗在我們左賢王庭的,要是放任趙人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耍小手段,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剛才還是信誓旦旦地要當左賢王的忠臣,可轉眼之間,左穀蠡王的獻言,卻又是在為單於說話了。


    左賢王自然不會上他的花言巧語的當,立刻指出他是不懷好意:“這不還是要我與趙人交手,最後引來趙國邊軍報複嗎?”


    “大王您不要慌,容我把話說完了……”左穀蠡王又是一語:“我是說要做點事兒給單於,給我匈奴部眾看看就是了,全然沒有必要做到率領我左賢王庭的十萬騎兵與趙人廝殺一場的地步。”


    “哦?”左賢王撚了一下胡須,做出不解的樣子。


    “其實單於就是想利用我們的人馬去挑動趙國,再讓被擊怒的趙軍攻擊我們,一來是消耗了大王您的實力,這二來就是把大王的兵馬拖在左賢王屬地,一旦單於王庭那裏有大事發生,則大王因受趙軍所累無暇揮軍西去,繼承大位不說,等到大王您這頭把趙軍威服了,單於王庭那頭,老單於的小王之一便已經坐穩了單於寶座。


    到了那時,大王您就是想回去爭回本就是屬於您的單於之位,這名份上便有點說不過去――畢竟那新單於也是各大部長老、首領公推出來的……當然了,咱們匈奴是靠拳頭說話的――誰的拳頭大,誰就有實力當這大單於。隻是您想想您這頭,才與趙人幹耗了大半年,八成也經是馬瘦人乏,糧草用盡――您還真有實力立刻回師單於王庭爭位嗎?於是隻好再歇息上一年半載,等到來年才緩得過勁兒來。


    兩個大半年過去了,粗略算來,那可就是兩年時間了――這兩年時間,草原上的風會往哪邊兒刮,小的是不知道。不過我們匈奴部眾的人心又回跟著哪個走,小的八成是可以猜想得到的――人家那邊兒,可是已經做了兩年的大單於了!”雖說左穀蠡王的話,可以說是有些危言聳聽,更是極盡挑唆之能勢,可是也不無道理可言。


    “你的意思是本王這頭隻發少數兵馬,去試探一下趙國商隊的意圖,最多是把他們趕出草原,而非按單於之命,攻擊趙國商隊?”左賢王已經知道左穀蠡王這招陽奉陰違的計謀的精髓在哪裏了。


    “對對,反正單於是叫您獨斷專行,至於他要小的給大王您帶的話兒,我們就當它是拿不上台麵的私下交易――全當做不知道。我們一頭做出聲勢,派兵‘擊殺’趙國商隊,一頭以對付趙國可能的報複為名頭,把分部在左賢王庭各部的兵馬都點集召來!”左穀蠡王把牙一咬,得意地再獻一策於左賢王――原來他的狠招在這裏。


    “這些兵馬集中起來,不是為了應付趙國邊軍,卻是為了對付咱們老單於的眾小王們!


    哈哈,看來真正高明的人是你左穀蠡王啊!”左賢王笑得大聲,卻極不自然,好像話中有話一般。


    看你小子這麽‘熱心’助我,可一開始卻又為什麽對我處處相逼,讓我難做?你究竟想要得從我這裏得什麽好處――透過左賢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左穀蠡王很清楚地得到了這樣的信息。


    “左賢王……我的好大王啊,看您這話說得。小的不過是做為您的下屬之人,盡自家本份罷了!”左穀蠡王先是一語,可看左賢王的眼中流露出的一絲不滿之意,立刻再次拔高自己的道德水平,道:“再說我匈奴單於,曆來就是由為居左賢王者繼承――大王您成為左賢王,那個我匈奴部眾之望,是眾望所歸,更是天理所向,是受天父保佑的啊!”


    左穀蠡王的話雖然讓左賢王很是受用,卻不是他想聽到的真巳話。於是左賢王再把胡須一撚,輕輕搖頭。


    “其三,小的先就說過了,我匈奴單於之位,當是能者居之。那誰又是能者呢?自然是我匈奴諸部中,勢力最強的部族首領。我看您左賢王之部,兵馬強壯,做了大單於定是實至名歸!”左穀蠡王再瞪他那又小又圓的眼兒,向左賢王臉上看去,可是還是看不到左賢王點頭任可。


    “大王,小的以為我匈奴各部首領之中,就屬您最尊舊理――等你當上了單於,這左賢王之位……嘿嘿,是不是就該輪到我這隻比您底了一階的左穀蠡王做做了……我們本是一家人,小的也就在這裏說去放肆的話了,要是小的命好,在您留給小的的左賢王位上耗出了頭,等您被天父召上天國之後,便可成為新的單於……”說著,左穀蠡王把話一頓,做出惶恐不安的樣子――其實他的心裏最清楚,要是被露出點把柄給多疑的左賢王抓住,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而左賢王要的,也正是左穀蠡王的這一句話――這就正隻有朋友之間才不避諱對方,相互袒露了自己心中最為齷齪的一麵,說出自己的秘密一般――雖然他們兩個不過是狼狽為奸,可是還是需要這麽一個合做的基礎。


    “哈,哈……左穀蠡王您果然是心存遠大,誌向高明!”左賢王終於放聲大笑起來。


    “那小的也不過是在是效大王之法,望大王的馬後蹶塵而後行啊!”左穀蠡王也笑了起來,隻是笑得不如左賢王張狂。


    左賢王大帳之中的兩人就這麽大聲笑著,笑聲傳遍王庭營地,傳入匈奴眾兵民耳中,隻是眾兵民無法從這聲聲豺狼之笑中,聽出帳中兩人之間的“默契”,聽出兩個各自是心懷鬼胎。


    左穀蠡王其實隻把話說了一半--他是要利用單於與左賢王之間的矛盾,使自己獲得最大的利益。


    單於與左賢王之爭,不論誰最後能夠勝出,最後左賢王的位子都是他來做――如果左賢王失敗,那麽打入其內部的左穀蠡王自然是幫單於扳倒左賢王的最大功臣,反之,他又可是成為逐左賢王登上單於之位的最大功臣。無論那邊最後得勢,他這頭都是占盡先手。


    如是單於與左賢王兩敗俱傷,那他這個野心家浮出水麵的進機,也就成熟了……


    而左賢王呢,不過是與單於一樣,想要利用一下左穀蠡王罷了,等到大事一成,是不是一腳踹了他這個老小子,那還要看他們的心情怎麽樣了。


    隻是這些匈奴豺狼們在機關算盡之時,卻沒有把另一個因素計算進去――在他們眼中,這個因素不過他們可以利用,以達成他們各自野心的工具罷了――在他們的南邊,趙國邊郡執政趙括又什麽樣的打算?


    現在隻顧著窩裏鬥的匈奴豺狼們,無心去考慮;他們隻看到了眼前的肥肉,隻顧相互著爭食,卻沒有去多想這塊肥肉會不會是獵人陷阱上布置的食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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