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越暖和的天氣讓多鐸不舒服地聳了聳脖子,這已底了,身上的鎧甲顯然沒有考慮過排汗的需求,渾身汗水都被敷在衣服底下,讓多鐸非常不舒服。


    看了看不遠處的黃台吉儀仗,多鐸懷地問道,“哥,黃台吉這是什麽意思?那曹文詔要是不傻的話,不會不知道我們的兵都從各地抽到這裏來了吧,還敢來襲擊糧草?這不是送死麽?”


    多爾袞看了看多鐸,說道,“他頂多知道我們各地兵馬減少了,又哪裏知道我們聚在這裏。”


    多鐸說道,“你當曹文詔傻的麽?他既然不知道我們兵力部署,怎麽會貿然發起深入突襲?”多鐸看了看這一片樹林藏著的八千精銳騎兵,說道,“如果曹文詔不深入突襲三屯營,我們埋伏在這裏是曬太陽麽?”


    多爾袞想了想,和多鐸說道,“或許大汗算出來了,曹文詔必須突襲三屯營。”


    多鐸不屑地啐口,“黃台吉是諸葛亮麽?南人的勤王兵馬這個月來了好多,這些客軍一一布置好以後我們處境就危險了,我們這次搶得也夠了,再待在這熱死人的地方做什麽?該退回喜峰口了,該回沈陽了。


    ”


    多爾袞隻用手摸了摸馬,沉吟不語。


    山風總算處吹了過來,讓埋伏在高處的女真三旗精銳涼爽了些。多鐸吸了吸鼻子,覺得空氣裏有股火藥味。抬頭看去,二十一門還能用的南海炮被推出來列在了山頭上,炮口斜向上對著明軍襲來的方向。


    這擺明了是要吃大魚的思,黃台吉就那麽有把握曹文詔會來?


    多鐸正在懷。一騎斥候急吼吼從外衝了過來。斥候地報告讓八千後金戰士怒發衝冠。卻讓多鐸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正藍旗被曹詔擊潰古爾泰棄三屯營往喜峰口逃去。曹文詔和王承恩二部率騎兵五千。步卒五千朝這邊趕來。”


    多鐸吞了口口水。大聲朝多袞問道。“哥個月正藍旗護軍精銳就被抽走了。全被黃台吉抽走了!五哥怎麽還會獨自攔在前麵?這是誰布置地?”


    多鐸突然明白過來。大聲吼道。“黃台吉使詐!這是害莽古爾泰!”


    多爾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搖頭說道。“擅自撤退…這次莽古爾泰真要倒黴了。”


    ……


    兩裏外,曹文詔率領一萬人乘勝往後金軍控製區裏猛插。守衛三屯營的正藍旗已經被擊潰,現在看上去是韃子輜重最虛弱的時候。但剛獲小勝的曹文詔臉上卻愁雲密布,那擰著的眉頭論如何不該屬於一個打贏了韃子四大貝勒莽古爾泰的明將。


    剛才一戰贏得太輕鬆了,終究有哪裏不對。


    延綏總兵王承恩也在軍中,剛才和莽古爾泰的戰鬥裏他胳膊受了輕傷,這會雖然已經用布止住了血,但傷口隱隱的傷痛讓他的壞脾氣又湧上來了。


    騎馬從後麵追了上來,王承恩咬牙咧齒地朝太子少保左都督洮總兵官曹文詔大聲吼道,


    “曹文詔!你在想什麽!得了六十餘韃子首級夠了!可以班師了!這大沽以北玉田以西,韃子各處兵力都有減少,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殺千刀的說不定就在前麵!這樣深入,萬一被圍援軍全無!”


    “這三屯營不能去!”


    曹文詔頭也不回,隻朝京城方向抱拳一禮說道“天子令我五日內攻下三屯營,王老將軍,此番是有進無退。”


    王承恩氣得七竅生煙,憤懣地一拍大腿大聲罵道,“你傻的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讓你去死你也去麽?”


    頭盔上的紅纓在騎進中輕輕揚舞,曹文詔轉頭看了看王承恩毅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


    王承恩被這個傻貨氣得說不出話來,兩隻眼睛裏血絲密布得銅鑼般大小死死瞪著這個後生。


    曹文詔看了看這個身經百戰的軍門老將,拱手說道,“王將軍還不明白麽?天子為什麽給我這個少保頭銜?六十級首級何用?天子催兵旨一道接一道,監軍太監一日急過一日,三日內再不進軍三屯營解京畿危局,我二人都要下獄為囚。”


    這句話讓王承恩的臉上抽搐了幾下,一下子氣勢全無。老將軍吸了口涼氣,半晌才喃喃說道,“…下獄為囚?如今這是什麽…帝心難測朝中那些草包們更是越來越不講道理了!想我王家世代為將,自永樂爺那會就在軍中效力,如今竟被幾個文官逼得快要下獄為囚…”


    王承恩突然又發起火來,大聲喝道,“曹文詔你想怎樣?把我榆林百戰之軍丟在這裏麽?”


    曹文詔皺眉看向了


    沒有答這句話。王承恩等了半天沒等到答話,無奈:他咬咬牙正要回到自己軍中,卻看見前麵一名斥候背中數箭,狼狽奪路逃了回來。


    “殺千刀的!前麵有伏!”


    “有埋伏!諸軍列陣!”


    兩個總兵話音未落,數聲號角已經在小山上吹響,喊殺猛地炸起。一離開樹林裏的藏身,後金大軍各色的旌旗全部展開。幾千精銳女真騎兵從前麵的山腰上衝了下來,遠遠望去倒似一倒撲麵襲來的巨浪。


    “是韃子!正白旗!是多爾]!”


    “還有鑲白旗!”


    曹文詔這邊的千騎兵都是從關外拉出來的,和流賊砍過和韃子打過,個個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突然遇襲之下這邊倒也沒有慌張,在各級軍官的吆喝下很快列出了錐形衝鋒陣。


    “王老將軍!請率騎兵隨我!另派步卒護住我軍側後!”


    幾千女真蹄在間雜著麥田的荒原上踏出一線的滾滾灰塵,隆隆聲中踩得大地也有幾分顫抖。幾百米的衝鋒距離轉眼間就要跑到盡頭。


    曹文詔眯眼估了估來敵量,不禁冷笑一聲,紅纓長槍朝衝在最前麵的多爾袞一舉,大吼一聲,


    “隨我殺賊!”


    話音未落,曹文詔一馬當先已經衝韃子前鋒。義子曹變蛟嗷嗷叫著跟在了後麵,三千鐵甲遼騎也不是吃素的,個個馬刀高舉,一片喊殺聲中朝韃子發起了反衝鋒。不過十幾息後,兩支騎兵像兩陣洶湧澎湃的洪水,轟一聲猛地撞在了一起。


    兩邊都是騎密集衝鋒,當先的戰馬被後麵傳來的巨大的衝擊力擠成一團,巨大的衝擊動能中各種器官被擠成一團血漿,猛地彈了起來。百斤的戰馬屍體飛得足有一人高,落誰身上誰倒黴。這一線衝撞處人仰馬翻已經沒法接戰,後麵的騎兵們迅速朝兩邊迂回,在荒野上開始捉對廝殺。


    曹文詔避開了第一波衝撞,轉彎中冷不丁地擎起長槍奮力一捅,把一個沒反應過來的紅甲護軍紮了個透心涼。他腰身猛地用力,槍尖上的屍體被狠狠甩過頭頂,頓時砸倒了兩個衝過來的甲兵。


    一個白甲護軍見曹文詔槍勢已老,竟奮不顧身地從馬上跳了過來,在空中一刀剁下。眼看避無可避,曹文詔夾馬一翻身子,把身體橫到了馬肚子左邊。那白甲兵撲了個空,在地上打了個滾正要爬起來,卻覺得背後生風被曹文詔一槍廢掉了左臂。


    殺紅了眼的曹文詔如瘋虎如暴熊,怒目圓爭,銀槍過處韃子非死即傷,殺人如麻的後金精騎竟被他刺得像見了瘟神般四處躲避,不敢上前。


    曹文詔得勢不饒人,直往人多的地方突殺進去,攪得韃子陣型變成一團漿糊,他抬頭又看到曹變蛟和多爾袞絞殺在一起,大喝一聲我來也,就要往那便邊突殺過去。


    “曹文詔!把腦袋留下!”


    見這邊形勢不對,多鐸帶著親兵衝了過來。但多鐸衝到半路就被一員明將攔了下來,正是延綏總兵王承恩。老將軍不顧胳臂上的傷痛,帶著兩千榆林騎兵也加入了戰局。


    “曹總兵,吾來救汝!”


    見五千榆林步卒正在靠近,曹文詔心裏定了下來。榆林延綏鎮的步兵是守衛長城,防衛蒙古劫掠的邊軍,也是最精銳的明軍之一。如今敵人的騎兵已經被自己黏住發不起衝鋒,這五千長短步卒趕過來正好把這些韃子一網打盡。


    但曹文詔剛放心下來,就立即被山上的情形驚得心下一凜。黃台吉親率三千精銳護軍,乘兩邊膠著砍殺之時從小山上發起了衝鋒,直接殺向了沒有騎兵保護的五千步卒。隨著黃台吉現身,山上二十多門火炮也朝這便吐出了火舌。


    炮彈像仙女散花一樣在自己的附近爆炸,開花彈爆開的鐵碎片瞬間割去了十幾個士兵的生命。


    不能讓三千白甲兵殺進步卒群裏!


    曹文詔的心髒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朝左右看了看,見附近還有百餘騎親兵,咬牙怒喝道,


    “奴酋便在眼前,隨我殺過去!殺了此賊!”


    “殺了黃台吉!”


    但曹文詔隻調轉了個馬頭,第二輪炮擊已經開始了。曹變蛟在那邊縮頭躲過了多爾袞一刀,錯馬而過時往小山處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幾十枚炮彈越空而來,齊齊朝義父飛去。


    “父親!!”


    王承恩被曹變蛟這聲淒厲呼喝嚇到,轉頭一看之下神色大變,


    “曹少保!!”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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