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豐大致猜出郭家往事,眾人默然許久。賈敘問道:“琮兒可要此人麽?”


    賈琮道:“如果有什麽機關秘籍之類的書,可以弄來。郭老爺這個人就像是單機版的慕容複,從郭三水立誌要替主報仇時起就已經廢了。老頭這控製力太可怕了,郭老爺就是個傀儡。連跟女人偷情還要算好人家丈夫碰巧也姓郭!嘖嘖,見過變態的沒見過這麽變態的。”


    “不止。”劉豐掰手指頭道,“首先他要扮作一個紈絝——有錢、大方且多情。與許多女人有私情,偏生不能讓尋常女子懷上他的孩子。那些替他養私生子的女子,個個丈夫碰巧姓郭、碰巧老實可靠、碰巧家境殷實。好難、真的好難!陳姑娘,”他看著陳瑞錦道,“他吃了你四巴掌,挺委屈的。他不是個人,是匹配種的公馬。錯不在他,在馬主。”


    陳瑞錦道:“故此他該謝我把他當作人。”


    劉豐道:“我倒是覺得此人可以利用。”


    “啊?”賈琮嘴角一抽,“大哥,你不是認真的吧。”


    劉豐問道:“三爺想不想幫蜀王?”


    賈琮道:“以後不好說,這回必須幫他。蜀王善戰,他英年早逝會敗蜀國出兵海外的興致。”


    劉豐點頭道:“既然郭老爺不是個人是個傀儡,就好辦了。郭三水不是已經死了麽?”他微笑道,“死人,什麽都做不了。郭老爺未必非得是慕容複嘛,也可以是傅紅雪啊。”


    “但他的另一項主要差事是配種。”賈琮道,“傅紅雪不用傳遞y染色體,因為本來就不是白家的人。”


    劉豐道:“郭老爺這三十多年必然過得不幸福,活著隻為了兩件事:替父報仇和為家族配種,其餘什麽都沒有。連風流性情保不齊都是假的。”


    賈琮哂笑道:“偷情本來就為的是放縱自我。連偷情都得打算盤,放縱個頭啊!”


    劉豐道:“郭樞和郭三水都姓郭。”


    賈琮眼神一亮:“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假如郭老爺是郭三水的兒子,郭樞之子早讓郭三水送去別處好生養著了,而以自己的兒子當作郭樞之子命他報仇。為了對得起自家,又讓他四處配種……”


    陳瑞錦道:“郭老爺既是以父為尊,隻怕也願意替父親的主子報仇。”


    “不一樣。”賈琮道,“郭老爺是最典型的價值觀內化,而且很單一。既然活著是為了替父報仇,那就是替父報仇,而不是替父親的主子報仇。我覺得可以一試。隻是他身為郭樞之子這件事,已經聽郭三水在耳邊念叨了三十多年,很難讓他改變這個念頭。”


    劉豐思忖道:“委實不容易。我方才想了會子,沒想出法子來。”


    他遂與賈琮湊在一處商議如何將哄騙郭老爺、硬給人家換個老子,商議了大半日仍沒個好法子。陳瑞錦倒是無事人一般出去鎮上閑逛去了。


    到了日頭西墜之時,陳瑞錦回來向賈敘使了個眼色;賈敘見那小男孩又在發愣,便帶了他出去走走。才剛出門走了十幾步便遇上郭老爺。不待他開口,賈敘直言道:“郭樞死後是我替他收的屍,依著上頭的意思葬在了京郊一處風水寶地。”


    郭老爺默然片刻,深施一禮。賈敘上下打量了郭老爺片刻,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過了會子問道:“郭三水的屍身你可找到了?”郭老爺搖頭。賈敘遂與他說了大致所在,道:“人既沒了,早些入土為安的好。”


    郭老爺半垂著頭沒問郭三水是怎麽沒的,道:“那位先生說,我父之仇不是蜀王。”


    “那事兒最初便是我在查。”賈敘道,“不會是蜀王與義忠親王餘部所為。”他遂拉著小男孩在路邊一株大槐樹下盤腿兒坐著,又一指自己身邊。郭老爺也坐下了。賈敘細述了當年他得到急報趕去查看郭家滅門案之事。末了道,“聖人……太上皇大怒,下旨嚴辦凶手。此事查了許多年……那會子太上皇還是聖人,合了舉國之力追查,終究沒半點線索。隻能斷定,不是複仇,是滅口。郭樞本來知道的就多,又聰慧絕倫,一點子蛛絲馬跡他便能推斷出全局。當年朝廷亂得一言難盡,是個王爺、大將、地方要員都可能有反心,縱沒有反心也不定做了多少違法之事。若要清點可能滅口郭先生之人,能將舉國權貴算進去一大半。聖人後來便不讓查了。”言罷,長歎一聲。


    郭老爺思忖片刻,問道:“敢問大人是?”


    賈敘擺手道:“我如今不過是個尋常的鏢師罷了,還談什麽大人。”乃從袖中取出一物給他瞧了一眼,又收了起來。郭老爺看得分明,錦衣衛的腰牌,銀的。這位大人曾是錦衣衛千戶。三人默然坐了半日,賈敘又歎一聲,“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與郭樞喝過好幾次酒呢。”


    郭老爺問道:“我爹……當年是個什麽樣?”


    賈敘抬目遠眺,笑道:“濃眉大眼,四四方方一張國字臉,三縷長須,隻差沒把‘忠臣’兩個字刻在額頭上,是個王爺都想收他做謀士。隻沒什麽女人緣,他的女人都是王爺們送的。反倒是他身邊那個郭三水,年輕時俊眉修目的當真好看,整個京城都知道他的風流名聲。因他弓箭射的好,粉頭們都把他比作水滸裏頭的浪子燕青,連郡主都險些垂青了他。他倒是知道身份,嚇得再不敢見郡主的麵。如今老了,人都瘦成了竹竿子,眉眼兒也刻薄了許多。”他乃輕歎一聲,“不想浪子一般的郭三水是個忠心的,郭樞卻把義忠親王給賣了。真真人不可貌相。”又看了郭老爺一眼,起身拉著那男孩走了。


    男孩回頭再三看郭老爺,問賈敘道:“那是我爹麽?”


    “嗯。是你親爹。”


    男孩又回頭,郭老爺仍舊坐在樹下一動不動。走出來老遠,聽見後頭一聲嘶喊,如同狼嚎一般。


    二人回到袁家,賈琮與劉豐已大略編排好了如何哄郭老爺,便說給賈敘聽。他二人口舌都幹了,問道:“編排得還圓麽?”


    賈敘道:“圓。隻是太圓了,反倒像是編的。你自己不是說過?哄人要九分真一分假。”


    賈琮無辜道:“這事兒太沒影了,全都是假的,沒法子真啊!”


    賈敘道:“我已哄過他了。”


    “啊?您老怎麽說的?”


    賈敘淡然道:“說他長得不像郭樞年輕的時候,像郭三水。”賈琮劉豐靜了片刻,齊聲大笑。


    次日,郭家開始操辦郭老太爺喪事。因郭家本是富戶,喪事極熱鬧,十裏八鄉都聽說了,得過郭老太爺好處的人皆趕來在靈前磕頭,哭聲老遠便可聽見。


    賈琮等人在袁家耗了兩日。賈敘看好的那個姓袁的孩子應下同他們一道走,賈敘收了個小尾巴。乃問他叫什麽,說是還沒起名兒,隻有個小名叫狗子。賈琮想起楊嵩小名大狗子,嘿嘿了兩聲。


    賈敘道:“要不你替他取個大名兒?”


    “好啊!”賈琮惡趣味上來了,拿手指頭蘸水在案上寫了兩個字:世凱。


    賈敘看了說:“名字挺好,你笑什麽?”


    “沒什麽啊~~”


    次日一早,幾個人收拾行裝辭行。出到門外,袁家那大女兒忽然悄悄抓了陳瑞錦的衣襟問道:“姑娘,我弟弟今兒一早便不見了。”


    陳瑞錦問道:“你知道他去了哪裏麽?”


    小姑娘低頭道:“他昨晚上說了要去給郭老太爺磕頭,我恐怕他不會回來了。”


    陳瑞錦思忖片刻道:“他親爹會好生待他的。”小姑娘登時湧出淚來。


    他們本來是想先去廣元的,經此一事,遂改作先去成都。


    這日下午,蜀王正與一眾心腹議事,忽有人來報:“王爺,外頭來了個書生,灰頭土臉的,說有急事要見王爺。他也沒帶著帖子,在門房那兒現寫了一張。”乃將帖子呈了上來。


    蜀王一瞧,上頭是四個字:金陵賈琮,大喜:“快快請進來!”


    不多時,賈琮進來了,果然滿麵風塵,見了蜀王深施一禮:“王爺,晚生有要事說與王爺,還請單獨說話。”


    蜀王本來笑容滿麵,聞言一驚。看賈琮包子臉繃得跟隔夜的包子一般冷硬,忙命旁人快快撤下。賈琮名聲大,眾人難免一個個回頭瞧他,跟瞧猴子似的。賈琮隻管負手而立、一動不動,腦子裏想著林海平素的架勢。


    一時旁人都走了,賈琮又一躬到地:“王爺,晚生失禮了。”乃走上前來,湊到蜀王耳邊低聲說,“蜀王府中恐怕有人偷偷挖了機關地道。”


    蜀王大驚:“什麽!”


    賈琮又咬耳朵:“晚生說的是‘偷偷挖’。假如王爺本來也挖了地道,那必然還有另一條。保不齊還不止一條。”


    蜀王一把拽住他低語:“你覺得此處也不是講話之所麽?”


    賈琮微微點頭,想了想道:“去武侯祠吧,那兒不會有人動手腳的。”


    蜀王嚇得連衣裳都沒換,點起親衛便與賈琮一道出了府。半道上賈琮歎道:“方才應當在你們府裏抹把臉的,這模樣進諸葛丞相祠堂有點子大不敬。”蜀王忙命大夥兒暫住一住,就在路邊尋了戶人家,讓賈琮略漱洗了一番。賈琮還從隨身的包袱裏頭尋了身幹淨儒衫換上,在井邊照了照,笑道,“有臉去見孔明先生了。”蜀王在旁含笑點頭。


    二人遂一路到了武侯祠,先給諸葛亮上了香,與守祠堂的老道士閑聊了幾句,便去後頭走走。因他們來之前已遣人快馬過來將尋常遊客清空了,蜀王命親衛遠遠的綴著便好。


    這會子恰是春光明媚,老道士也養著不少花木,並耳畔鳥鳴聲不覺,賈琮拍手道:“真真是個鳥語花香的好日子。”又瞧了一眼蜀王,“王爺當真沉得住氣,半分不著急。”


    蜀王笑道:“橫豎本王這會子還安生,急有何用?賈先生人都來了,還怕什麽宵小不成。”


    賈琮道:“王爺不可大意。晚生知道得太少了,王爺得靠自己的人查。”


    蜀王問道:“究竟何事?”


    賈琮低聲問:“敢問王爺,有多信任方雄。”


    蜀王微笑道:“從沒信過。”


    “那還好些。”賈琮苦笑道,“雖不知是何人所為,方雄大人比旁人嫌疑大。”乃思忖片刻,問道,“當年王爺與方大人結盟,是他尋的你、還是你尋的他?”


    “我二人素有瓜葛,幾十年了。”蜀王道,“當年倒是本王尋的他,他答應得極利索。”


    “商議分封那幾日,他身邊可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賈琮說了郭三水的模樣。


    蜀王想了半日:“那時他帶了許多人來,仿佛沒見過此人。”


    “此人最擅機關地道之術,我著了他兩回道,險些讓他射成刺蝟。”


    蜀王一驚:“這般厲害?”


    賈琮點點頭,乃描述了郭家的兩個機關。“若非同去的朋友機靈,我這會子已回……額,已經死透了。他想殺我,蓋因我無意中猜到他九年前將自己的親孫子與一尋常人家的嬰兒對換,為的是恐怕早晚有一日滿門被人滅口、好留下一條根。他投靠的主子乃是蜀國大將。晚生想著,滅人家滿門可不容易啊,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得到的。這樣的人,在蜀國不多吧。”


    蜀王在心中略點了點人頭,道:“若是如此,委實方雄嫌疑最大。”


    賈琮道:“那兩處機關皆看不出來,根本不知道他會將地道口開在何處。隻怕還有可用於偷聽的機關。王爺須請幾個行家來細查一遍王府。”


    蜀王又想了想,道:“隻是,此人既極擅此術,尋常行家也不知能不能瞧出他的套路來。”


    “說的也是,那老頭當真厲害。”賈琮摸了摸下巴,“王爺,你應該不是很缺錢吧。”


    “嗯?”


    賈琮道:“為了以防萬一,在成都府買座好宅子臨時充作蜀王府。蜀王府的地麵都翻一遍,連花園水池子底下都別放過,什麽書房啊庫房啊這些地方再拿尺子好生量量可有暗室。原本挖好的地窖也再往下挖一挖,說不定地窖下頭還有地窖。”他得意道,“憑那老頭有通天的本事,還能將地道挖到天上去不成?”


    蜀王聞言想了半日,道:“委實最穩妥的便是如此了。隻是若有人問起來?”


    “隻說風水不好唄。”賈琮擠了擠眼,“貧道不是道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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