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方告知安姑娘蜀王有意換丁眉為世子妃, 安姑娘大驚失色。乳母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伍方道:“王爺之意極難變動。除非丁眉犯下大錯,或是令姐立下大功,不然……”


    安姑娘眼圈兒紅了:“丁大人素來連小錯都不會犯,何況大錯。”


    乳母也紅了眼:“我們姑娘不過是個深閨弱女子,上哪兒立功去。”


    伍方道:“女子未必無用。隻是世子妃嬌滴滴的, 想來難有膽謀替朝廷做事。”


    乳母立時噙淚道:“我們姑娘極聰明、有膽有謀, 隻不知如何為朝廷立功?”


    伍方遲疑了會子道:“世子妃若真有立功之心,可去太白樓點一道菜, 紅辣椒心的肉丸子。”


    乳母一愣:“這算什麽菜?”


    伍方微笑道:“赤膽忠心。”乃不由分說拱手而去。


    乳母正待追上他問明白,安姑娘喚道:“回來。”乳母趕忙回來。安姑娘微笑道,“他知道我是誰, 特意來提醒我的。”乳母一愣。安姑娘站了起來, “走, 去太白樓。”


    此後,安姑娘愈發愛往世子府前頭跑了,還想拜丁眉為師當女官。丁眉笑讓她先學些基礎再說,列了一堆書單子。安姑娘趁機時常上丁眉處請教。


    一日, 丁眉去知府衙門辦事。辦完正欲告辭, 門外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太監, 拱手道:“丁大人, 王爺有請。”丁眉微驚,先請驗看了他腰牌, 方拱手跟著走。


    不多時到了蜀王府。蜀王神色複雜看著丁眉, 她隻安坐不動。半晌, 蜀王乃道:“丁眉,你曾與阿岑同遊青羊宮。”


    丁眉愣了。思忖片刻,頓時了然:“小世子妃竟是朝廷細作,倒是小瞧了她。”


    蜀王麵罩寒霜:“你不抵賴?”


    丁眉道:“王爺既已將我帶來,且我那回說漏嘴到今天已有六日功夫,足夠查明白。”她泰然道,“微臣與司徒大人委實在青羊宮商議秘事,然並非王爺所猜的那件。”


    “你知道孤王猜的是哪件?”


    丁眉微笑道:“這般架勢還能是哪件?王爺,當日我二人在商議世子的終身大事。她越來越喜歡童娘子,童娘子在她跟前也越來越自在、如今竟有了幾分放肆。微臣這身份也不便跟王後商議,除了司徒大人還能找誰?”


    蜀王冷笑道:“商議世子的終身大事,用得著畫蜀王府地圖?”


    丁眉一怔。“王爺說什麽?”


    蜀王拍了兩下手掌。隻見伍方領了個十三四歲的小道士進來叩頭。蜀王問道:“你那天看見的穿儒衫的女人,可是她?”


    小道士抬頭看了看丁眉:“就是她。”


    “你說她和那人在樹下拿樹枝子畫了半日的圖?”


    “是。貧道在樹上歇午覺,他二人沒留意。後來貧道醒了,就往下看。”


    蜀王看了眼丁眉,見她泰然自若,心下詫然。“他們畫了什麽,你可記得?”


    小道士道:“記得。我記性最好不過,且我喜歡畫畫兒。”


    蜀王點頭:“他們畫了什麽,你照著畫來孤王瞧瞧。”


    “貧道遵命。”


    伍方遂領著小道士到一旁畫畫去了,丁眉依然麵不改色。一時小道士畫好了,伍方把畫呈上來。蜀王命擱到丁眉跟前去。


    丁眉看了眼道:“委實像蜀王府的地圖。”


    蜀王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丁眉眼角微露一絲笑意:“王爺可否容微臣問這位小道長一個問題?”


    “準。”


    丁眉看著小道士含笑道:“小道長莫怕。我隻想問問你,那天你看到我和司徒大人在樹下畫畫,是我畫的還是他畫的?”


    小道士道:“你畫的。”


    丁眉點點頭,回身伸手在地圖上圈了一大塊向蜀王道:“敢問王爺,這些地方可畫對了?”


    蜀王不明其意。“畫對了。”


    “那微臣便是被誣陷的。”丁眉指道,“微臣隻到過蜀王府的四個地方。入朝前,王爺曾在外書房召見過微臣,這兒。入朝後與諸位大人一道在外殿上朝,這兒。王府宴請群臣,這兒和這兒。除此四處之外,別的地方微臣均不曾去過。敢問微臣如何能畫出如此詳盡的王府地圖?若微臣要與什麽外人議事、設法從世子口中套出王府結構也就罷了。偏同微臣議事的乃是司徒大人。他最熟絡蜀王府不過,還用得著微臣去弄地圖麽?那自然是他畫,豈能由微臣來畫?”


    小道士喊道:“分明是你畫的!那個男的在旁邊看邊說話。”


    “你聽見我們說什麽了?”


    “那會子風大,樹又高,我哪裏聽得見。”


    “原來那會子風大樹又高啊,那你就不會看錯人?”


    小道士急了:“分明是你!還想抵賴!”


    丁眉嘖嘖道:“哄騙這麽小的孩子作偽證,還是個出家人。誰這麽缺德。”


    小道士嚷嚷道:“是你畫的!就是你!你畫的!”


    “我沒去過的地方,怎麽畫?做夢麽?”


    蜀王思忖良久,命將他二人皆帶下去。小道士口中一直嚷嚷“是你是你就是你!王爺伍大人,真的是她……”


    屋中隻剩下蜀王與伍方二人。伍方低頭道:“王爺,若是丁大人不曾去過這些地方,偏又能畫出王府地圖,除非有熟絡王府之人曾畫給她看過。”


    蜀王思忖良久,道:“丁眉先押入大牢,讓她安靜一陣子,你再套套話。”


    “奴才遵旨。”


    當晚,伍方來到牢房探監。丁眉靜靜瞧著他。伍方道:“丁大人可知你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


    丁眉道:“我想了這麽久,實在想不出緣故。若在別國,定是王子奪嫡、挨了旁人的悶棍。偏蜀國並沒有人跟世子爭奪金冠。這位大人貴姓?”


    “我姓伍。”


    “伍大人,你主是誰?”


    伍方笑了。“我主便是王爺。”乃盤膝而坐。“丁大人,你有今日便是因為我想除掉你。”


    丁眉神色微動:“伍大人是秦國人?”


    “不是。我是蜀國人。”


    “自打來了蜀國,我一直在做台麵上的事。從不曾得罪過誰,更不曾陰損背德。”


    伍方森然一笑:“丁大人真不認得雜家?雜家記得你還看了雜家兩眼。”


    丁眉細細端詳了他半日,道:“世子跪求王爺放她去見司徒大人那回,伍大人立在殿前。”


    伍方點頭,乃正色道:“世子是主,你是臣。要不要跪、跪多久皆由世子心意,絕非你一個下屬能做主的。丁大人逾矩過多。那件事雖小,丁大人王莽之心昭然可見。”


    丁眉搖頭道:“伍公公你錯了。我與世子並非你與王爺的關係。王爺是主子,你是奴才。世子是君王,我是臣子。主奴和君臣不是一回事。奴才照看主子飲食起居,這些事多半沒有什麽對錯、隻有喜好,故奴才萬事皆以主子之意為意。而臣子肩負著匡扶主公達成大業之責。君也是人,有疏漏錯誤、有淺薄未知。漢高祖劉邦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而用張良,不能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而用蕭何,不能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而用韓信。這才是君臣。當日若換做世子府的丫鬟侍從在場,他們自然不能多言。而我丁某人所為正是為臣之職責所在。那件事,我半分不錯。”


    伍方聞言想了半日道:“倒是有理。然丁大人依然太過。倘若日後世子之意與你相左,你待如何?”


    丁眉道:“說服她。若說服不了,也許我不對。”


    “哦?”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皆對?世子身邊也不止一個謀臣,我與明端大人時常吵架。”


    伍方點頭道:“丁大人以世子為君,萬事隻為他一人著想,可欽可佩。然世子胸懷大誌卻不得不蟄伏於王爺之下,丁大人想來也替主公著急。”


    丁眉笑道:“繞了半日的圈子,伍大人還是想哄我認那件事啊。我又不傻,怎麽可能認?”


    伍方哈哈笑了兩聲:“雜家可從沒指望丁大人認。”言罷,站起身來拍了拍袍子,邁步離開牢房。


    不多時,蜀王亦從隔壁出來,麵沉似水。走出牢獄肅立庭中,蜀王默然不語。良久,問身旁一個老太監:“你看呢?”


    老太監躊躇半日道:“老奴……不知。”他悄悄窺了蜀王一眼。“其實丁大人所言也沒錯。伍大人顯見是想讓她認那件事,她早早說不會認、保不齊是為了替伍大人省些口舌。”


    伍方在旁垂著頭道:“若不是她做的,她應當這麽跟奴才說。‘伍大人,那事當真不與我相幹,更不與世子相幹。伍大人為何不信?’偏她說的是她不會認。”


    蜀王冷哼一聲,拿起腳來便走。


    過了小半個時辰,有個夥計模樣的人給安學敏送去一封急信。安學敏看信立時出門去,後徹夜未歸。


    次日,世子府開始四處尋找詹事丁眉,安家則四處尋找大爺安學敏。


    三日後,蜀王忽然下令,命世子為西亞殖民地總督,立時出發。傳旨的老太監道:“王爺說了,世子隻管收拾東西走人,不用去向他辭行。”


    世子怔了半日,道:“求父王賜還我府上詹事丁眉。殖民地事多且亂,我需要她。”


    老太監低聲道:“世子殿下,這種時候就不要得寸進尺了,等王爺氣消再說。”


    世子苦笑道:“丁眉不過是個辦事的。”


    老太監道:“老奴瞧著,丁大人暫且無礙,王爺也說她人才難得。世子快些走吧,遲了恐怕王爺心思生變。老奴告辭了。”乃含淚跪下磕了三個頭,再不肯多言。


    世子忙召集幕僚商議。眾人麵麵相覷。明端想了想道:“顯見那事終究沒能遮掩過去。暫避一時也好。”


    世子道:“隻不知丁大人如何了。”


    明端道:“既然王爺惜她人才難得……想必這回隻是略懲戒世子,丁大人替世子留著日後做事。世子放心,丁眉雖年輕,經曆極多,知道該如何保全自己。”


    世子搖搖頭。乃告訴眾人若想留在蜀國或是另去別國皆可。明端先笑問:“殖民地總是世子說了算吧。”


    世子道:“這個自然。”


    童不野搶著說:“那自然跟世子走啦,殖民地比蜀國還大。”


    世子道:“那裏是外邦不說,經濟水平比蜀國差遠了。”


    明端道:“白手起家不是更有成就感?”


    眾人紛紛喊道:“走走!建功立業!”“對,還省得事事做不成!今兒這個攔著明兒那個攔著。”


    正說著,太上王打發個隨身太監來了。世子忙親出門相迎,請他進屋。那太監擺手道:“奴才不進去了。世子,奴才隻傳一句話。太上王說了,給你十年,看你能做出什麽來。”


    話音剛落,屋內明端大聲笑道:“果然是親祖父!”眾人齊聲起哄。


    世子耳聽這些人歡騰如雷,微笑道:“好,祖父父王都且等著,定讓他們滿意。”太監含笑而去。


    乃問客居的兩位側妃。她二人都已在世子手下找到男朋友,都願意跟著去殖民地。又問安姑娘,她卻是病了數日。世子已認定安學敏那兒出了紕漏,這層假關係沒法子維係了,遂送去一紙休書。本以為她好歹得鬧一鬧,誰知竟默然接了。世子便猜安學敏已同家裏聯絡、或是被放回家中,冷哼一聲。


    十月初三,蜀國世子離開成都赴西亞殖民地任總督,王後王太後一直被軟禁王府出不了門。老臣裘良親於城門口相送,低聲道:“王爺說了,若世子有真本事,十年後他就退位。”


    世子苦笑道:“我不信。他老人家……”她猛然閉口。


    明端兜著馬在旁路過,閑閑的道:“就像先帝。虧的他獨有一個兒子。”言罷拍馬就跑。


    不久,各國報社紛紛以頭版頭條刊發報道:蜀王將世子流放殖民地。司徒岑大驚,揣著報紙闖入榮國府問是怎麽回事。賈琮懵逼道:“我哪知道!”二人便同去了馮紫英辦公室。


    馮紫英道:“你們再等等,我也在等。此事隱秘,我們的人還沒查出來呢。隻聽說他們爺倆有個什麽十年之約。”


    司徒岑拍案:“十年?那麽久?賈琮你忍得了十年麽?”


    賈琮滿麵無辜:“又與我什麽相幹!”


    乃瞧了馮紫英一眼:你幹的?馮紫英抓了抓五根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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