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製造局。


    當連朝綱和李家財衝入製造局的時候,便被從牆頭上摔到院子裏的橫七豎八的屍體給驚呆了,盡管製造局大門緊閉,但牆頭上的戰況之激烈,看這院子裏鋪了好幾層厚的屍體便可知道其戰鬥的慘烈,而牆頭的竹架上除了鄭逸一人還佇立著,他周圍的屍體都幾乎鋪到他的腰部,鮮血匯成溪流淌得滿院子都是,腥氣衝天而起,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連朝綱和李家財見鄭逸仍然沒有從牆頭上下來,便急匆匆地帶著幾個手下爬上去,他們也是明白人,牆頭上是營長的戰鬥崗位,無論何時他都不能擅自脫崗,尤其是在這風雨飄搖之際。


    “報告首長,連朝綱率部前來增援,趕跑了狗日的東洋鬼!”連朝綱爬上牆頭之後,奔到鄭逸的麵前,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地向他敬禮,見他臉色蒼白,身體有些搖晃,不禁關切地問道,“首長,要不要標下扶您下去休息一下?”


    李家財見連朝綱搶了自己的風頭,很是惱怒,急忙奔上來,也學著連朝綱的模樣向鄭逸敬禮,隻是這個禮學得實在不像,本來五指要並攏微貼太陽穴,但他卻是敬成雞爪模樣,而且還甩到了耳朵,那樣子令鄭逸看了都不覺得莞爾。


    “報告大人,受大人委命,標下招募一幹弟兄,披星戴月趕來製造局護……”他還想自誇一下,但話才開口,便被鄭逸給打斷了。


    “李家財,你這些兵都是怎麽回事?”鄭逸突然沉下臉來,指著製造局牆頭下麵的街道上,雜牌軍們正在三五一群地翻著屍體,搜尋著衣服裏的財物,不管是清軍的,還是紅標軍的,或是日軍的,隻要是值錢的東西,便全往口袋裏舍,其貪婪的樣子即便令這個一身匪氣的橫臉大漢都感到很羞愧。


    “報告首長,是標下教導無方,標下必定嚴懲這幫家夥!”李家財臉色不由一變,立刻應道,“標下這就……”


    鄭逸擺了一下手,道:“我話還沒有說完,聽完我全部話,你再去做不遲!”


    李家財有些尷尬地抓了抓後腦勺,笑道:“大人說的極是,大人說的極是!”


    鄭逸轉過身來,眼睛既嚴厲又讚許,他點了點頭,道:“真沒想到此番能守住製造局,最後竟還要靠你的這些人!日軍大舉攻來,就隻剩下我一人還在扼守牆頭,你們若是再遲一步,估計就隻能在下麵的屍堆中來尋我了!”


    “標下惶恐,讓大人驚險了!”李家財聽到這話,不由大喜,這簡直就是對他的功勞最好的肯定,急忙作揖行禮,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恭聲道,“能為大人效死,實乃標下之榮幸!標下願為大人鞍前馬後,聽命效葷!”


    “咳咳!”連朝綱側著身子異樣地撇了李家財一眼,他確實有些看不慣這家夥的一副奴顏媚骨的嘴臉,而且這套舊製禮儀與紅標軍儀式格格不入,他看了就很別扭,因此借著咳嗽表達內心的不滿。


    鄭逸也覺得李家財說得有些過,不禁沉下臉來,撇了連朝綱一眼,音調升了八度,厲聲喝道:“你該效命的是首領,是紅標軍,而不是其他某一個人,下次再敢胡言亂語,你就不要再來見我,我也不需要你這樣毫無紀律,恣意放縱的部下!”他停頓一下,指著對方的作揖,冷冷道,“我們紅標軍是不興這種舊儀式,你如果還想在我們紅標軍中呆下去,就不要再做這樣的動作!”


    李家財聽到這話,臉色不由一青,惶恐地收起作揖之勢,急忙行紅標軍的軍禮,這一次雖然也不標準,但是比起上一回,至少五指也懂得要並攏了,他學著連朝綱的模樣,挺直了胸膛,大聲道:“是,大人!”


    鄭逸臉色稍緩了一下,現在他才剛剛執掌**營,在紅標軍中的勢力還十分的淺薄,而他又是一個很想幹一番大事的人,自然需要將各式各樣的賢能之才招納於麾下,而李家財完全就是自己親手招納進來的,此番製造局保衛戰又是得益於他的及時趕到相救,因此便有心將李家財培養成自己的鐵杆骨幹,擴充在紅標軍中的勢力。


    “李家財,我問你,這些兵你是怎麽招募的?怎麽就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擴充到一千多人,他們都誌願加入我們紅標軍嗎?”鄭逸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如果這些雜牌軍有壞分子摻到紅標軍中,敗壞紅標軍紀律與聲譽,恐怕首領第一個便不饒他。


    李家財看了一旁同樣感到好奇的連朝綱一眼,他對這個製造局幫辦也是看不順眼,鼻子輕輕地哼了一下,便不再看他,對鄭逸道:“大人令標下沿途招募青壯,跟隨大人隊伍趕到製造局報到,標下因為從前在台北民團做副團練長,認識的人多,所以標下登高一呼,響應如雲,大家聽說要跟著鄭大……跟著首領打東洋鬼,自然踴躍報名,我們還沒有走到台北城,便有快兩千人跟我們走了,要不是人太多,標下早就趕到製造局,也不會讓大人麵臨如此險境了!”


    其實他並沒有把所有實話說出來,沿途招募這些青壯的過程中,他可沒少用威逼利誘和坑蒙拐騙的手法,畢竟如果隻帶幾個人,幾十個人趕到製造局,在這個年輕的營長眼裏,實在是毫不起眼的數量,肯定不會對自己青睞有加,更不會視為親信,大加利用,而他同樣也想在紅標軍中大幹一番事業,他也認準了自己隻有在紅標軍中才能做出一番事業來,因此此次他在招兵買馬的時候可沒有那麽溫柔。


    凡是他覺得是青壯的,便強行拉進隊伍中,也幸虧這是一場保家衛國的戰爭,大家都對清軍不僅毫不作為,而且還為害鄉裏的表現十分痛恨,再加上紅標軍屢次痛擊倭寇,打出很高的名聲,因此聽說是參加紅標軍打東洋鬼,保衛台北,盡管有些人也並不是十分願意,但是也並沒有遇上什麽阻力,很容易就拉壯丁拉進來,這也是為什麽他在後麵走得那麽慢,也為什麽能招到那麽多的人。


    他所招的人泥沙俱下,隻要數量不要質量,哪怕是流氓地痞也絲毫不拒絕,這也導致出現軍紀渙散,鬥誌低落的副作用,像製造局街道上麵這種到處翻找屍體上值錢東西的舉動,在他眼裏早就見怪不怪,要是換在以前他在民團的時候,恐怕自己也會這麽幹。


    鄭逸看著他那信誓旦旦的樣子,卻是不怎麽相信招募的過程會是那麽積極熱烈,畢竟許多逃出台北的難民內心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消散,就讓他們重新再回到這個地獄城市裏與凶殘成性的日軍做殊死搏鬥,那簡直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不過他也不想深究其中,畢竟如果不是李家財大肆招募士兵,可能他現在真的已經躺在屍堆裏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此役我軍獲得大勝,我自當會向首領為你們請功,不過戰鬥還沒有結束,倭寇還沒有完全清除!李家財,我命令你將所部全部集結,我有任務要布置!”鄭逸抬頭看著巡撫署的方向,雖然他打勝了,但是卻並沒有迎來最後的勝利,因為入侵台北的石川鶴男還占據著台北,甚至整個台灣的象征――巡撫衙門,而首領已經發來電報說要親自趕赴台北增援,與日軍做大決戰,這便意味著他必須趕在首領援軍來到台北城之前,先奪回巡撫衙門,將入侵台北城的所有日軍清剿幹淨。


    他轉身對一旁的連朝綱道:“連幫辦,你也將你的人馬都招集起來吧,我們雖然守住了製造局,但並不意味著敵人就不會再次反撲,我們必須珍惜眼前打下的大好局勢,全力以赴做好再次戰鬥的準備,絕不能有絲毫的馬虎大意!對於盤踞在城內的倭寇,我們現在不能再守株待兔以觀其變,而應該主動出擊,將他們全部消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這一回,我們得把這幫狗日的東洋鬼全部殺光,通通殺光!你下去趕快準備一下,我要進行戰前動員!”


    連朝綱聽到又有大戰要打,而且還要對入侵台北城內的日軍做最後的清剿,不由又驚又喜,立刻雙腿重重地磕在一起,挺直了胸脯,舉手敬禮,大聲道:“是,首長!”說完,他便轉身匆匆離去。


    李家財敬了一個禮,也準備離開,但他才剛一轉身,便被鄭逸一把拉住,他不由驚詫地止住步,張著嘴唇,卻不敢問什麽。


    鄭逸一直看到連朝綱背影的消失,這才清了清嗓子,低聲道:“李家財,你可願跟我一起在紅標軍中大幹一番事業嗎?”


    李家財聽到這話,不由欣喜若狂,聲音都在顫抖,沙啞著道:“標下是大人親自招募進來的,自當誠心實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伯樂之恩難以言報!大人令標下上刀山,下火海,標下也絕不皺一下眉頭!敢違誓言,天地不容!”


    鄭逸嘴角邊浮起莫測高深的笑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笑道:“記著管好你的手下,不要給我惹事生非,要不然驚動了天,誰也保不了你!”


    李家財哪裏還聽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不由激動得眼中啜著淚珠,顫聲道:“大人知遇之恩,標下自當以死相報!大人說什麽,標下便做什麽!在這世上,標下就隻效命大人一……”


    鄭逸沒等他把話說完,便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不過聲音卻不嚴厲,而是帶著批評和不滿,道:“這種大逆之言絕不能再說,否則休怪我鄭某人翻臉不認人!你我都是首領的兵,都隻服從一個聲音,聽從一個命令!你記著,首領便是紅標軍,紅標軍便是首領,兩者不可分裂,兩者融為一體!”


    說到這裏,他閉上眼睛,沉思了片刻,再次低聲道:“此戰結束之後,我要你盡最大所能繼續廣招青壯,擴充紅標軍隊伍,壯大紅標軍力量!稀釋掉紅標軍中幾個巨頭的勢力!”說著,他嘴角邊撅起得意的笑容。


    “此戰結束之後,我將被授命四總部之首的總參謀部長,你可能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你要記著,以後較大規模的戰鬥方案都需要經我之手核定!我會指導你如何打好每一仗,讓首領對你的指揮能力越發的刮目相看!”他突然頓了一頓,但後麵的話卻變得格外的嚴厲,眼睛眯成一條帶著笑意的細縫,一字一字道,“但你若有負於我,我也會有辦法讓你付出代價!”


    聽到這話,李家財立刻麵如死灰,他驚恐萬分地單膝跪地,抱拳道:“標下若心存異誌,天誅地滅,死無葬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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