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製造局。


    連朝綱和李家財終於將散在製造局外麵大街小巷的遊兵散勇全都收攏回來,在大院內外站得密密麻麻,蔚為壯觀,按照鄭逸的要求,所有的雜牌軍都換上了紅標軍的德製軍服,灰色為底,左臂上套紅袖章,戴著普魯士筒式軍帽。


    雖然這些雜牌軍身上的匪氣依然濃厚,但是這身筆挺肅穆的軍服卻也讓他們煥然一新,精神麵貌大為改觀,許多人在穿上這身紅標軍正式軍服之後,才感覺到自己是一名真正的紅標軍,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當所有紅標軍都統一著裝,筆直嚴肅地挺立成黑壓壓的一片,那透出的凜冽氣勢仿佛烏沉沉的大山一般壯觀,鄭逸看在眼裏,眼睛中都不由熱淚盈眶,整整一夜他看了太多紅標軍戰友同仁倒在血泊之中,也聽到太多痛苦淒慘的喊叫聲,但奮戰到此刻,他依然能看到紅標軍的隊伍在壯大,在發展,並未因此虛弱或消亡,這讓他深深地感受到內含的強大生命力。


    這一支偉大的軍隊,因為它擁有偉大的信仰與理想,人人都願意為之犧牲生命,它代表著光明和希望,它更代表了所有人的精神向往,在這個苦難而黑暗的年代,也隻有這樣一支軍隊,才能讓人們感受到家園的安全和溫暖。


    “弟兄們,我親愛的紅標軍弟兄們,從你們穿上這身軍服的一刻起,你們便是光榮的紅標軍戰士,你們便是首領忠誠的士兵和衛士,你們腳下踩的是我們中國神聖的領土――台灣,你們身上流淌的是我們中國人的血液,你們保衛的是我們中國人,同時也是我們台灣人的血脈骨肉!”鄭逸站在高高的製造局牆頭上,炙熱的眼睛噴湧著熔岩般的火焰,他昂聲大吼道,“我不管你們之前曾經做過什麽,我也不管你們之前是流氓地痞,還是土匪強盜,但是隻要從你們穿上這身軍裝開始,你們便獲得了新生,因為你們是紅標軍,你們是我們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員,你們必須服從一個聲音,一個意誌,一個命令,那就是首領的聲音,首領的意誌,首領的命令!你們今天站在這兒,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也不是一群人在戰鬥,而是代表著我們台灣人,代表著我們中國人在戰鬥,你們勇猛無畏,你們毫不屈服,你們是我們這時代最勇敢的英雄,你們現在正處於這個大時代的洪流之中,你們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將被曆史所銘記,你們每個人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主角!”


    “弟兄們,我的生死與共的弟兄們!我們剛剛贏得了製造局的大捷,但是我們現在真的已經取得了勝利了嗎?我們真的已經打勝了台北保衛戰了嗎?”他那撕裂的嗓子發著雷霆一般的咆哮,大聲狂吼道,“沒有,我們還沒有取得最後的勝利,我們還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現在狗日的東洋鬼雖然已經退卻,但並沒有退出城內,還盤踞在我們的巡撫署內,那是我們台北的象征,那也是我們台灣的象征,他們想幹什麽?他們想做什麽?”


    他頓了一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肺中的氣體猛烈地噴發出去,大聲吼道:“他們想繼續讓我們台灣人,讓我們中國人蒙受羞辱,他們想讓我們覺得最後的勝利不是我們,而是他們,他們想讓我們成為這場戰爭的失敗者!”


    “弟兄們,你們願意接受這樣的羞辱,你們接受這樣的嘲弄嗎?”他臉色因為激動而脹得通紅,大聲道,“你們現在還等什麽?你們現在還能任憑那幫狗日的畜生們繼續囂張氣狂,繼續在我們神聖的土地上飛揚跋扈嗎?”


    “殺光東洋鬼!殺光狗日本!”紅標軍們激動而憤怒地發出波浪一般巨大的咆哮聲,他們心頭上的怒火一下子便躥上天靈蓋,臉上騰地像火焰一般燃燒起來。


    “我命令你們所有的人,向巡撫衙門進軍,將狗日的東洋鬼全部殺光,通通殺光,一個不留,一個不剩!”鄭逸舉起右臂,在空中用力地揮舞,大聲吼道,“台灣是我們中國人的台灣,台北是我們中國人的台北,我任何侵略者膽敢踏上我們神聖的領土,必將遭到地獄一般的複仇和攻擊!紅標軍們,向最後的戰場前進,等待你們的將是最輝煌的勝利!”


    “萬歲!首領萬歲!紅標軍萬歲!”在軍官們的帶領之下,集結起來的紅標軍們揮舞著刺刀,紛紛湧出製造局大門,衝出街道,向巡撫衙門方向衝去,巨大的聲勢與氣焰就仿佛沸騰的火山在猛烈地噴發一般,在狂熱地製造著喧囂和聲浪。


    鄭逸默默地看著牆頭下麵的紅標軍像洪流一般奔湧而出,無數的刺刀在黑暗中閃耀著死亡般的寒光,就好像死神眼眸在發著光芒一般,凜冽森嚴。


    他的嘴角邊悄然浮現出一道令人不易察覺的笑容,是的,屬於他的時代已經開始了,有了紅標軍這艘大船,他將迎風破浪,駛向更遙遠,也更壯闊的大洋,隻有在這大時代的波瀾之中,才能盡情舒展他的報負和才華。


    因為有了紅標軍這個團體,這個黑暗而悲慘的時代才有了轉變為偉大時代的可能,也才有了成為希望與機遇的契機,借著紅標軍這艘越來越牢固,越來越壯大的船隊,他才能真正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實現自己的目標。


    “前進,紅標軍,前進,我的首領!”他在心底深處默默地念著。


    ※※※※※※


    台北籌防局。


    石川鶴男並沒有呆在巡撫衙門,而是呆在省籌防局,因為巡撫衙門已經被亂兵們用縱火燒得隻剩下斷椽殘壁,根本沒法住人,而不遠處的省籌防局卻保持相當完整的建築物,裏麵也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因此石川鶴男決定決聯部設在這裏。


    前方的戰情猶如雪片般接二連三地傳了過來,一開始還以好消息為主,而後傳來的戰情卻是越來越嚴竣,最後當傳令兵把橫穀川次郎戰死的消息報上來的時候,石川鶴男整個人都癱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有反應,這可嚇壞了大堂上的其他軍官,紛紛圍著他,輕聲呼喚,這個時候如果不盡早定下決策,貽誤戰機,恐怕這個局麵真要無法收拾了。


    “石川鶴男終於被副官們搖醒了過來,他的第一個反應便神經質地跳了起來,大聲道:“大蛇軍?大蛇軍在哪裏?大蛇軍殺過來了嗎?”


    “大佐,大蛇軍還沒有殺過來,不過這隻是時間的問題,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一個副官焦急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上司,急促問道,“大佐,我們現在還有一個全建製的步兵中隊,一個軍旗護衛隊,殺出城外是不成問題的!”


    “八格牙魯!”石川鶴男聽到這話,不由勃然大怒,氣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接就揮起左手,“劈劈啪啪”地左右開弓狠狠地抽著那副官的臉,打得滿嘴是血,臉都腫得老高,卻不敢吭聲,連連躬下身喊“嗨”。


    “大日本帝國的榮耀,天皇的光芒,不能在我們手裏敗壞!誰在說出城之言,格殺勿論!”他惡狠狠地瞪著四周惴惴不安的軍官們,大聲咆哮道,“大蛇軍不足畏,他們能以少打多,支撐整整一夜等到援軍,難道我們第一聯隊的健兒們就不能嗎?大蛇軍能堅持整整一夜,難道我軍就不能堅持到天亮?再過幾個時辰,天將大亮,北百川親王閣下將親率大軍前來增援,我軍終將贏最後的勝利!八百萬神明庇佑的神國也將迎來它的神光普照,台灣將成為大日本帝國領土的一部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現實!”


    他的話音剛落,省籌防局外麵便傳來一陣接一陣的槍聲,一開始僅僅隻是一兩聲槍響,但隨著氣氛的緊張,槍聲越發的密集,劈劈啪啪像炒豆一般響成了一片,中間都沒有任何的停頓空隙。


    “報……報告!”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地從籌防局大門外奔了過來,向石川鶴男稟報道,“大蛇軍……大蛇軍向我們發起攻擊了,到處都是敵人,黑壓壓的一大片,向我軍防線衝來,快擋……擋不住了!”


    “八嘎!”石川鶴男臉上的青筋立刻充血,暴跳如雷地發出一聲吼叫,他閃電般拔出腰中的指揮刀,一刀就把那傳令兵生生地砍倒在地上,屍體摔出兩米,趴在地上不再動彈,鮮血慢慢淌了出來,流在大堂之上,抬那炙紅的顏色看去格外的觸目驚心。


    所有的軍官都大氣不敢粗喘一下,仿佛稍微發出聲響便會引來濤天的大禍,大家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著這個可怕的上司,仿佛那眼神充滿了恐怖的魔力,隻要稍微觸及便會有性命之憂。


    “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麽?全部滾出去,到最前線去,到士兵們的中間,擋住大蛇軍的攻擊,堅持到北百川親王援軍的到來!”石川鶴男怒氣衝衝地指著周圍噤若寒蟬的部下們,本來占盡優勢的他,現在居然被紅標軍逆轉成為完全的劣勢,整整一個步兵聯隊的精銳在這血腥之夜被消耗得隻剩下一個步兵中隊和軍旗護衛隊,以及不成整製的騎兵中隊,最後還要苦苦支撐等待援軍,簡直是失敗得不能再失敗的戰鬥,他現在心中的憤怒與仇恨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為了奪取小小的製造局,他派出一個步兵大隊,一個騎兵中隊,一個炮兵中隊,居然仍然攻不下來,反而全部被紅標軍全殲,派去奪取草山的三個步兵中隊和一個炮兵中隊也全軍覆滅,再加上之前進城時遭遇紅標軍阻擊而損失的兩個步兵中隊和一個騎兵中隊,以及被打散不成建製的兩個步兵中隊,與紅標軍的戰損比幾乎可以算是慘敗,他一想到這裏,心疼如割,幾乎都難以呼吸。


    “誰也不許後退,違令者殺!”石川鶴男對著匆匆離去的軍官們的背影大聲吼道,“我就守在這裏,一步不退,大蛇軍想取得勝利,就得從我的屍體上踏過,而我將在死之前,注視著你們與大蛇軍奮戰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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