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7


    阿伽雷斯緊緊摟住我的腰,某種魔鬼魚似乎感覺到了他高昂的情緒那般,通體的藍色光斑閃爍起來,仿佛起到了某種信號燈的作用,因為我發現周遭的人魚停下了騰躍,將目光都投向了我們身上。夜色中他們的眼睛幽光變幻,能輕而易舉地讀出那些眼神中的豔羨、渴望與興奮,毫不誇張形容,那就好像是一大群娶不著妻子的光棍們看見幸福的已婚人士的神情。


    我感到有點兒窘迫,但阿伽雷斯卻好像十分享受這種被羨慕的感覺似的,他將我托舉得更高,仿佛要讓所有的臣民看清我的模樣。然後他抬頭吻上我的心髒處,細細舔過我的鎖骨、胸膛、往腹部遊去,就仿佛一隻為幼崽清理身體的雄獅,或進行著某種神聖而原始的儀式。


    等等——儀式?見鬼!該不會又要進行一次“標記”儀式吧?要在臣民們證明我屬於他?


    “阿伽雷斯?”我一下子有點慌了,急忙捂住腰間的魔鬼魚,卻見他似乎並沒有那種意思,他的唇舌掠過我的要害,停留在我的大腿上,冷不丁的張嘴咬了我一口。我嗷地抖了一抖,看見被他“襲擊”的地方呈現初一個清晰的牙印來。幾滴鮮血從被獠牙刺破的破口沁出,卻是深紫色的,在我有些蒼白的膚底上顯得觸目驚心。我的心髒不自禁地一跳,因為我此刻的血液顏色代表變異已經開始了,阿伽雷斯就是在以這一點向臣民們宣告我屬於他。


    仿佛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似的,阿伽雷斯微微抬起頭,盯著我笑了,他咧開嘴,伸出舌尖舔上我的血液。他的眼睛亮得震懾人心,笑容邪異又曖昧,仿佛一個吸血鬼正在給予我初擁。


    我發誓這種神情配上他英俊的樣貌實在太蠱惑人了,我幾乎一下子就起了衝動。我連忙將下半身貼住他的胸膛,好像一隻小猴子似的摟住他的脖子,以免被其他人魚發現我的身體反應。


    可我肯定,阿伽雷斯感覺到了(我的玩意就頂在他的下巴底,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被他含住……呸,呸,下流的德薩羅!),他擱在我臀部上的蹼爪驟然一緊,將魔鬼魚嚇得抽搐起來。


    見鬼,也許是**期要到了,我竟然變得這麽**。我漲著臉心想著,做賊心虛的望了望四周,發現周圍的光棍都一副蠢蠢欲動的神態,焦躁而期待地望著我們,有一些甚至急不可耐地發出了短促的鳴叫。


    阿伽雷斯這才不緊不慢地將我放下來,背朝著那個巨大的光球抬起了雙臂,一瞬間,光球外部浮動的光絲朝他的蹼爪間聚攏,球殼逐漸由熒藍色轉為半透明,球體內部隱隱綽綽地呈現出一些人影。我驚愕地將目光聚焦在球體上,看見它由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化為無物。我立刻發現在石池中的,正是那艘軍艦上被俘的海軍們。他們的衣物都被扒光了,赤/裸美好的身體被海藻似的物質纏繞住,單個單個的麵朝著石池外,呆滯的跪坐在那兒,如同古時候的販賣場上被等待被挑選的、毫無尊嚴的奴隸,而事實上他們的命運的確如此。


    而在看到了幾張有些眼熟的麵孔後,我意識到他們是與我一同入伍的新兵們——d隊,或者是e隊,和我所在的a與bc隊的命運一樣,都是注定成為犧牲品的炮灰。


    此情此景好像一記重錘,把我剛剛漂浮到天上猶如泡沫似的幸福感,頃刻砸了個粉碎。我好像突然之間從天堂回到了現實之中,心髒沉沉地墜進一片荊棘裏去。


    該死的!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盡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我仍然感到一種沉重的負罪感猶如荊棘叢生,讓我難受得喘不過氣。


    我不想承認,我真的很想從這兒逃掉。


    我的大腦亂極了,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我的顱內鬥爭著,它們一個是理智,一個是感情,我卻無從分辨它們所發出的聲音與態度。因為站在與一隻人魚相愛的立場上,我無法譴責人魚們的做法,但對於這些和我一樣最初懷抱雄心壯誌而加入艦隊的海軍們而言,他們無疑是悲慘可憐的。但我卻對此感到無能為力,進退兩難。


    然而這時,似乎由於光球起到的某種約束力消失的關係,海軍們紛紛從麻痹狀態蘇醒過來,幾個人在發現自身處境的刹那間便發出了驚叫,而更多的則選擇了沉默。他們渾身顫抖著,眼珠仿佛破碎的玻璃球般透出瀕死的絕望,手臂間凸起的血管,身上潺潺流下的冷汗,無一不泄露出他們正處在極端的恐懼中。


    也許他們認為自己馬上要被分而食之,盡管並非如此。但對於被選中成為人魚配偶的命運,他們的反應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裏去。起碼當初在被阿伽雷斯強\\暴的時候,我也寧可自己被他殺死。


    並不是每一個人類都如我和阿伽雷斯那樣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是每一個人類都會從精神上愛上人魚,而非**與感官的**。人魚們都是令人難以抗拒的毒藥,卻並非所有人類都不存在抗體,原本時空裏雪村與阿修羅的悲劇就應驗了這個事實。


    拳頭刺進掌心裏,我的呼吸急促起來,下意識地想說些什麽勸阻阿伽雷斯,卻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然而下一刻,隨著阿伽雷斯的一聲令下,數百個藍尾人魚一齊遊向石池中的海軍們,將他們團團圍住。


    但這些僅次首領階層的人魚們絲毫沒有貴族的優雅風範,就像一群饑餓的野狼那樣,聞嗅著那些被縛住的男性軀體散發出的氣味,有的甚至將自己選中的配偶撲倒在石池裏,迫不及待地上下其手。


    **期的人魚毋庸置疑的嚇壞了這些新兵們,石池裏的呼救尖叫刹那間響徹洞窟。


    一部分已經傻在那兒,任人魚們吻嗅挑選;一部□□\\手較好的人掙紮著爬起來,在石池裏逃竄,卻即刻被追求者逮住,撲在身下上下其手。整個石池中仿佛上演著一場遠古祭典上的追獵遊戲,令周遭未參與的人魚大聲鳴叫起來,顯然他們對這樣的畫麵感到興奮不已。


    驚恐的叫喊仿佛化作無數鋼針,通通紮在我的神經上,令我的腦仁一陣一陣的劇痛,我卻渾身僵硬地站在那兒,目睹著眼前混亂的一切,不知該如何自處。


    突然之間,我忽然在混亂之中注意到了一個最倒黴的家夥,也許是氣味異常好聞,他被數十來個人魚團團圍著,好像一塊被鯊群們盯上的鮮美肉餌,其中一隻頭發紅如烈焰的人魚搶先將他摟在懷裏,深深嗅著他的脖子。男孩在他的懷中拚命掙紮著,廝鬥中他的臉一下子撞進了我的視線中。


    刹那間,我的呼吸凝固住了,神經仿佛撥弦似在頭腦裏嗡嗡亂彈,一下子從麻木狀態驚醒過來。身體比大腦的反應更快,我猛地朝那個方向衝去,喉頭裏爆發出一聲大吼:“達文希!你們滾開!別碰他!”


    在石池裏興致盎然的人魚們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我的身份,一下子朝我紛紛撲來,然而我落入無數魔爪中的那一刻,我聽見阿伽雷斯在身後發出了一聲嘶鳴,“德薩羅!”


    霎時間,周圍頃刻間鴉雀無聲,人魚們立刻為我讓開了一道空隙,可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隻蹼爪便突然抓住了我的腳踝,將我拖出了石池,牢牢摟在懷裏。阿伽雷斯的低鳴灌入耳膜:“你知道你獨身進入祭壇有多麽危險嗎?一條**的藍種足以殺死一百個人類,他們個個都是最驍勇善戰的鬥士!喪失理智的時候他們可分不清你是屬於我的!”


    “那是達文希!”我奮力掰著他勒住我的手臂,眼睜睜地望著他在紅發人魚的身下嘶聲厲呼,攥緊了拳頭。望著阿伽雷斯,“我求你了,阿伽雷斯,救救他——”我指著達文希的方向,心如刀絞,“我不奢望你的臣民們放過這些可憐的犧牲品,我隻求你放過他一個。你見過他的!那時在深海實驗室裏替你打開門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達文希幫他得到了我,盡管那時達文希的意識並不清醒。也許這會成為阿伽雷斯網開一麵的理由。


    雖然達文希現在並不認識我,但在我的心目中,他卻永遠是我親愛的摯友,我敬愛的學長,我絕不能讓發生在他身上的悲慘遭遇再次重演,何況就在我的麵前,我親眼看著。


    該死的,如果不做些什麽保護他,我還是德薩羅嗎?我的人性在哪兒?我的良心安在?目睹這一切,我竟然連一句勸阻的話都說不出口,我到底怎麽了?愛上阿伽雷斯以後我連自我都失去了嗎?


    我在內心痛苦的拷問著自己。


    阿伽雷斯的眉頭皺了一皺,望著那個方向,似乎有些動搖。


    我抱了抱他的脖子:“好嗎,阿伽雷斯?我知道你可以阻止這個的,是不是?”我急切地請求著。


    阿伽雷斯若有所似地回看了我一眼,又眯起眼盯著達文希的方向,卻並沒有立刻阻止那條把他往水裏拖去的紅發人魚的動作,漫不經心地吐出幾個音節:“他是你的什麽人?”


    我一下子懵了,又立即反應過來:我的激動情緒又引起了阿伽雷斯的嫉妒,他已經偏執到,任何除了他以外的感情,都不允許我擁有。我搖著頭,語無倫次的解釋,“不,不,不!他隻是我的朋友,一個同學!別誤會,阿伽雷斯!我對他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我對老天發誓!”


    “所以,你可以冒著被藍種們分食的危險去救他?”阿伽雷斯湊近我的耳畔,低聲問道,“你們似乎很親密?”


    他的蹼爪捧在我的脊背上,掌心冰涼涼的,寒意仿佛滲透進了骨髓。他的語氣異常溫柔,聲音卻令我全身發冷,“對不起,德薩羅,我不能允許一丁點兒失去你的可能再出現。”


    說完,他揚了揚蹼爪。紅發人魚就像獲得了許可那般,歡呼起來,抱著達文希躍入了水中,轉瞬便隱沒在一個洞窟的黑暗之中,遠遠的隻拋下達文希那聲嘶力竭的絕望呼喊。


    “你明明可以阻止的……”眼前不住的晃動著達文希當時躺在**,奄奄一息的模樣,我握緊雙拳,不可置信地回頭瞪著阿伽雷斯。


    他的眼神含著淺淺的歉意,可剝開它,背後那幽邃的眼底就像一口可怕的深井,要把我的全部吞進去,淹沒在他深不可測的海洋裏。他的蹼爪撫著我的臉頰,神態就好像做了正確決定的父親正麵對著他淘氣的兒子。


    正確?我被徹底激怒了。


    我怒不可遏地捶打著他的胳膊,竭力推開他的胸膛,踢蹬著他的魚尾,然而一切動作都被他堅不可摧的懷抱壓製著。胸腔裏淤積的憤怒像在體內爆炸,我卻如鯁在喉,一句話一個字也罵不出來。最終我隻能壓抑著顫抖的呼吸,屈服在他的力量下,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放開我吧,阿伽雷斯……我不生氣了。”


    “德薩羅……”阿伽雷斯的手臂猶豫地微微一鬆,我趁機毫不猶豫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退後了幾步,冷冷的看著他。


    “王……”


    一聲幽幽的鳴叫忽然從身後傳了過來,那似曾相識的聲線使我怔了一怔,立刻回過頭去,驚訝的睜大了眼。


    ——我的“爺爺”,列夫捷特正從暗河方向的遊過來,他的懷裏抱著一個金發少年,阿修羅與一群藍尾則緊隨其後。


    “爺爺!”我下意識地喊出聲來,列夫捷特聽見我的呼喚,朝我望過來,那張臉比作為人類時少了許多皺紋,看上去就是個隻有三十多歲的俊美男人。他看著的眼神就仿佛我還是個幼童似的,暖融融的,仿佛陽光般籠罩著我。


    “噢,我的小德薩羅。”他微微動了動嘴唇,親昵的喊著我的名字,令我的鼻子一酸,幾乎想像小時候那樣,立刻撲進他的懷裏,讓他揉我的頭發。


    阿伽雷斯卻將我一把拽到他的身側,掃我了一眼,麵如寒霜,“離他遠點。”


    我抬起胳膊,甩開他的蹼爪,扯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不過即使我離他足夠遠,你還是會選擇除掉他的,不是嗎?因為他是我在乎的人,所以你要奪走,直到我的眼中隻剩下你。”


    “我會遵守契約,不殺死他……”阿伽雷斯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清晰而低沉的說道。然後他回過頭去,發出一串震動的聲波,“za-sa-ti…你去哪裏了?”


    列夫捷特歉意地點了點頭,緩緩遊近而來,將懷中的金發少年托舉起來,仿佛呈上一個貢品。我立即發現男孩約莫有十七歲左右,長得十分漂亮,一雙琥珀似的眼睛半睜著,迷迷蒙蒙的,似乎不太清醒。我注意到他的額頭上有一道還未愈合的傷疤,似乎是子彈擦傷造成的。


    等等,難道他就是阿修羅提到的……


    “這是你的後裔,王……”列夫捷特說出的話立即應驗了我的猜測,我震驚地望向阿伽雷斯,“雖然您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我嗅到了屬於您的氣息……”


    “荒謬至極!我還沒有發散過yo,怎麽會有後裔存在?我的後裔隻有德薩羅一個。”阿伽雷斯眯起眼睛,眼裏閃著殺意,蹼爪卻輕輕放在我的頭頂,我閃身躲了過去。


    “請相信我,您可以親自檢驗。”


    列夫捷特將金發少年托近了阿伽雷斯,而他卻無動於衷,仿佛一尊冰雕般立在那兒,麵無表情地梭巡著男孩的心髒處。突然的,我注意他的眼神裏躍出一絲訝異的光芒,就在這時,那少年夢囈似的呢喃了一聲,像從噩夢中醒來尋求庇護似的,居然忽地伸出胳膊,環住了阿伽雷斯的脖子。他眨了眨眼皮,好奇的仰望著他的眼睛,神情就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看著他初次見到的神詆。


    阿伽雷斯明顯被嚇了一跳,他抓住少年的胳膊,想要把他拽下來,然而少年卻擁得更緊了,甚至將頭埋在阿伽雷斯的頸側(那是我的專屬地帶!我幾乎要咆哮起來,但我忍住了),深深的嗅了一口。


    這下子似乎觸怒了阿伽雷斯,他有些粗暴地把少年從自己身上掀了下去,列夫捷特連忙把他接住。我看見阿伽雷斯的蹼爪劃傷了少年,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抓痕,可少年卻仿佛一點兒也不介意似的,目光迷醉的徘徊在阿伽雷斯的身上,喃喃道:“啊,上帝,你是海神嗎?我從新聞報道中了解到您的存在,就一直想要見您,所以才努力成為一名海軍……”


    我的心裏騰騰冒起地一大股酸意。假如阿伽雷斯愛我的最大緣由是因為我是他的後裔,那麽這個金發後裔要比我有競爭力得多,他一開始就把阿伽雷斯看成神(天哪!為了他而參加海軍),沒有任何一個雄性生物能拒絕這樣要命的被崇拜感。包括我自己。我想起我的伊娃小師妹崇拜我的模樣,我不也因為這個,一度錯覺自己會與她成為最合適的戀人嗎?男人跟男人魚在這破自尊上是存在共同點的。


    “也許他是真的,你不檢驗一下嗎?嗅嗅他的味道,舔一舔什麽的。”我抱著胳膊,甕聲甕氣地插嘴道。


    阿伽雷斯低下頭盯了我幾秒,接著,他真的把那個少年重新抱了起來,目光卻一直駐留在我的臉上,仿佛挑釁似的聞了聞他的脖子。我抿了抿嘴角,好像吞下一大顆爛草莓,心裏霎時間酸到了底。


    然而他的臉色忽然間就變了。我發誓那種錯愕絕不是為了氣我而假裝的。他真的很吃驚,這令我一下子就肯定了最令我難受的事實——阿伽雷斯存在另一個連他也不知道的、深深崇拜著他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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