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五月,春風徐徐暖人心,肥了梅子,開了石榴,醉了薔薇。


    大魏皇族發生了不少事情。


    百花宴逃亡的刺客被抓,從而查出其母後主使竟是四皇子宇文勳,聖上勃然大怒,將四皇子貶為庶民,前往法緣寺帶發修行,淑妃降為貴人植。


    樹倒猢猻散,四皇子妃端木海藍與其合離,端木家立馬與起劃清界限。


    另一邊,太子重傷,告假養病於東宮之中。


    周家幺女周夏音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其在家麵壁思過,周相教女無方,罰俸祿一年。


    雁回樓後院,楊柳依依,流水潺潺,水榭亭台之內,幾個風姿卓越地男子正優雅地品茶。


    “二皇子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薛進畫放下手裏的茶盞,感慨道墮。


    宇文源這一招徹底打垮了四皇子,同時也打打削弱了太子一黨的勢力,可謂是一箭雙雕。


    “隻是我有一點不解,既然萬事俱備,他為何不幹脆上位呢?”


    二皇子宇文源捉拿刺客有功,景帝賞其黃金萬兩,並讓他接替原先四皇子的職位。


    誰知宇文源竟裝病推脫,又開始混跡於青-樓之中……


    “笨!小景帝可是一隻老狐狸,生性多疑!宇文源一向以放蕩不羈、不務正業而文明,如果他現在突然一反常態屁顛兒屁顛兒地接盤,景帝不懷疑才怪呢!”


    常江不屑地看了薛進畫一眼,實在不明白這家夥的榆木腦袋也能成神醫。


    “這隻是其一。其實景帝既然把陳王召回來,這說明他有意讓陳王參政,宇文源何等聰明,豈會看不透?”


    一直沒說話的雲易嵐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飄飄而來,聽起來有些不真切,卻一下子點醒了常江和薛進畫。


    二人震驚:這整日足不出戶的悶葫蘆怎麽知道這麽多?


    難道是小轍轍告訴他的?


    小轍轍太偏心了!


    薛進畫和常江不約而同地朝著宇文轍投去不滿的眼神。


    宇文轍正靜靜地看著遠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飄忽不定,找不到焦點。


    “喂——想什麽呢?”


    薛進畫用手肘捅了捅宇文轍,打趣地說道:


    “該不會是在想小璿璿吧?”


    出乎他的意料,宇文轍竟然沒有否認。


    “恩。”


    他點了點頭。


    前方有一隻燕子飛來,穿著黑衣,酷似剪刀的尾巴略過平靜的湖麵,漣漪便隨之蕩漾開來,一圈又一圈。


    “明日我就要接她回府了。”


    宇文轍目光落在蕩漾的漣漪上,一抹笑意也自他的嘴角蕩漾開來。


    “我在想給她準備一份什麽的禮物比較好。”


    說話間,他烏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眯成一條線,整個人就像一隻獵豹,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薛進畫忍不住為周璿捏了一把冷汗。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


    邑齋


    櫻花的花期已過,枯萎的花苞無精打采地掛在指頭,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周璿一身純白翠煙衫,下身同一色係的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頭上倭墮髻斜插一根鏤空金簪,綴著點點翠玉。


    她靜靜地站在櫻花樹下,如墨青絲在風中淩亂,眼眸中渲染著淡淡的憂傷,秀眉微蹙,空氣中凝著憂愁。


    “主子,外麵的石榴花開得可好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小萍緩緩地將一件淺藍色的翠煙罩衫給周璿披上。


    自從王妃醒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很沉默,眉宇之間總是帶著濃濃的哀愁。


    周璿看得出來小萍是真心關心自己,她本不想出門,但為了不讓她擔心,便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五月的禦花園是花的海洋,


    和櫻花的浪漫溫柔相比,雪白的梔子花、各式各樣的牡丹、紫色的丁香……


    百花爭豔、五光十色,卻終抵不過石榴的熱情。


    紅燦燦的掛在枝頭,好似烈火在人間熊熊燃燒,襯著嫩綠的葉,生機無限。


    石榴樹下,站著一個風姿卓越的女子。


    一身華貴的錦衣,青絲高挽,黛眉微顰,結著淡淡的憂愁。


    “呦——這不是淑妃娘娘嗎?”前方的小徑拐出一個身材中等的女子,笑容滿麵,“哦……瞧我這嘴巴,都差點忘了,您現在已經不是淑妃了,我要叫你什麽來著?淑貴人?哈哈哈……還真不習慣呢?”


    “她叫麗嬪,近年來很受皇上喜愛。主子,咱們還是繞著走吧。”


    小萍小聲地對周璿說道。


    周璿點點頭,這種宮廷鬥爭,能離多遠離多遠的好。


    周璿正欲離開,卻聽到“噗通—


    —”一聲,淑貴人竟落入湖裏。


    “救命——救命——”


    淑貴人的丫鬟在一邊急得直跺腳。


    可偏偏這裏位置有點偏,附近沒有侍衛,偶爾幾個太監走過,看到麗嬪站在一旁便也明白其中緣由,都選擇漠視。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皇宮裏待久了,都學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的原則。


    雖然昔日淑妃曾顯赫一時,可如今不過是個失寵的妃子,四皇子又被以“陷害兄弟、意圖謀反”之罪名治罪,現在大家都巴不得和他們劃清界線。


    “主子?”


    小萍見周璿停下來,忍不住喚道。


    “小萍,你會遊泳嗎?”


    周璿看著淑貴人無助地在水裏翻騰、掙紮,知道她不會遊泳。


    小萍搖搖頭。


    “主子,這是不要管比較好,麗嬪現在可得寵了,又懷裏龍種……咱們還是不要得罪她的好……等等——主子,您回來……”


    小萍的話還沒說完,周璿已經“噗通”一聲跳下水了。


    雖然早已過了熱血青年的年紀,可畢竟是一條人命,見死不救,她終究做不到。


    水,從四麵八方襲來,將周璿緊緊包圍。


    雖然已是暮春五月,天氣回暖,可湖水卻依舊寒涼,周璿隻覺得有無數冷氣鑽進骨髓,凍得骨頭生生作疼。


    周璿咬緊牙關,火速朝著淑貴人的方向遊過去。


    此時淑貴人已經沉下去了,周璿使得向湖底潛下去。


    水草在水底下嫋娜地搖曳生姿,淑貴妃的衣服在隨著水草一並起舞。


    周璿遊過去,想要將她拉過來,卻發現她的衣服被水草纏住了。


    怎麽辦?


    周璿有些憋不住了,隻得浮出水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潛下去,扯掉那胡亂舞動的水草,拖著淑貴妃來到岸邊,周璿隻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完全撐不住的感覺。


    岸邊,有一雙手朝她伸過來。


    看清他的臉之後,周璿愣了一下,竟然是太子!


    “娘娘……娘娘……”


    淑貴人的婢女香蘭焦急地撲過去。


    猶豫在水下的時間太久,淑貴人的臉色慘白地跟紙一樣。


    “娘娘……你醒醒啊……啊——怎麽辦?娘娘沒有呼吸了!”


    香蘭急得都快哭了。


    “太子殿下,求求你,幫忙傳太醫好不好?”


    香蘭梨花帶雨地看著宇文軒。


    “太子殿下使不得,淑貴人戴罪之身,皇上念及舊恩才沒將其治罪,應自生自滅,任何人等若出手相救,便是助紂為虐。”


    說話的是一個斯文的男子,長得白白淨淨的,看樣子應該是太子的幕僚。


    若太子殿下都不敢出手相救的話,娘娘豈不是死定了……


    香蘭絕望地癱坐在地。


    “香蘭,別哭了,過來幫忙。”


    一個清靈的聲音傳過來,說話的正是周璿。


    宇文軒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周璿開始動手解淑貴人的衣領。


    “你幹嘛?”


    宇文軒眉頭緊皺。


    這個女人怎麽回事?


    就算父皇淑妃是戴罪之身,也終究還是父皇的女人,怎能讓人在大庭廣眾下如此羞辱。


    “住手!”


    他上前阻止。


    “滾。”


    周璿抬起頭,冷冷地瞪了宇文軒一眼。


    那目光幽冷得仿佛極地裏的冰川,帶著濃濃的不耐煩。


    這女人……


    宇文軒愣住了。


    他救了她,她不但不知恩圖報,居然還叫他滾!


    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叫自己滾!


    反了!


    宇文璿神情古怪地蹬著周璿,可偏偏她又解開了淑貴人的領口。


    非禮勿視,宇文軒畢竟不是宇文轍,再怎麽樣,父皇的女人他是萬萬不敢看的。


    這邊,周璿解開淑貴人的衣領之後,來到她的左側,跪下來,捏住她的鼻子,口對口吹了幾口氣。


    這一動作正好被宇文軒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他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了:


    這女人……居然對淑貴人……


    天呐!


    她有斷袖之癖?


    宇文軒怒氣衝衝地轉過頭想要阻止,而此時周璿正十分專業地給淑貴人做按壓。


    天呐!


    光天日之下,這個女人當著這麽人的麵還摸淑貴人的胸!


    她……她……


    她是瘋子嗎?


    “看來太子被我們璿姐姐嚇傻了!哈哈……不過轍哥哥,璿姐姐不會真的喜歡女人吧?”


    不遠處,一棵大樹


    上,雲玉湖擔憂地說道,她聽說轍哥哥要進宮,便偷偷混進來。


    宇文轍悠然自若地站在樹下,遠遠地看著周璿,道:


    “她喜歡的是一個叫慕容的人。那個人,應該不是女人。”


    “那她幹嘛對淑貴人做那種事情呀……嗷嗷……好惡心啊!”


    雲玉湖惡心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實在沒辦法想象和一個女人嘴對嘴……


    嘔~~


    “應該是救人吧。”


    宇文轍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叫人工呼吸的東西,但還是犀利地看住了周璿的意圖。


    隻是,她為什麽要救淑貴人?


    “哪有這樣救人的呀……”


    雲玉湖嘟著嘴,強忍著想吐的衝動。


    “看不下去就先回去吧,別整天亂跑,你哥哥找不到你會著急的。”宇文轍淡淡地說道。


    這話要是常江說的,雲玉湖肯定會不客氣地反駁:


    我哥才不會找我呢!


    他心裏隻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兵器,我就算死了他也不會擔心!


    可是說話的是她讓他又敬又怕的宇文轍,雲玉湖雖然心裏並不苟同,卻還是乖乖地答應。


    “咳咳咳咳……”


    伴隨著猛烈的咳嗽,淑妃連續吐出幾口水,原本毫無血色的臉終於有了生機。


    “娘娘……你終於醒了!嚇死香蘭了!”


    香蘭激動地一把抱住淑貴人。


    “咳咳……”


    淑貴人被她抱得咳嗽連連。


    “香蘭姑姑,你別抱太緊了,小心小聲地淑貴人。”


    周璿含蓄得提醒道,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淑貴人被香蘭給活活勒死了。


    “啊……我太激動了!差點忘了!”


    香蘭趕緊放開淑貴人,跪下來,連連磕頭:


    “謝謝齊王妃救命之恩!”


    她一邊磕頭感謝,一邊對著淑貴人解釋:


    “娘娘,剛才您都沒氣兒,奴婢還以為……幸虧有齊王妃,她可神了……”


    “多謝齊王妃。”


    淑貴人衝著周璿點頭致謝,因為身體虛弱,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帶著意外。


    聖上下旨說任其自生自滅,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了,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肯出手相救。


    “淑貴人言重了。”周璿搖了搖手,“香蘭姑姑,快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吧,對了,記得給她煮些薑湯驅驅寒。”


    周璿目送香蘭小心翼翼地扶著淑貴人離去,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淑貴人再不濟,也還有個香蘭生死相伴,不像自己,是這世上格格不入的存在。


    如今阮阮被處決了,她便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


    形單影隻、孤獨寂寞地麵對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依然沒法適應的時空,她該何去何從?


    周璿轉過身,卻發現有個男子一直在盯著她瞧,那探究的眼神仿佛是在研究一個新奇玩意兒。


    “你剛才那麽做是為了救人?”


    宇文軒看著周璿,眼神中帶著不可思議的探究。


    “要不你以為呢?”


    周璿挑了挑眉,若是以前,她一定會先規規矩矩地給宇文軒行個禮,再客客氣氣地跟他寒暄一番,然而現在,她完全沒有心情。


    熟料宇文軒卻突然詭異地臉紅了起來,周璿疑惑不解。


    他該不會想歪了吧?


    這位太子殿下可真不純潔啊!


    “噗嗤——”


    他這樣兒反而把周璿都笑,熟不知她這一笑卻讓宇文軒閃了神。


    明明是一身狼藉,可她卻偏偏能給人一種清爽宜人的感覺,尤其是這低頭的一笑,就像一朵出水之芙蓉。


    宇文軒覺得有些熟悉,好似記憶的深處就有這麽一個女子,對著他淺笑冉冉,就像一朵清雅的水蓮花。


    對了,音兒……


    那一年,音兒就是這樣對他笑的……


    想到周夏音,宇文軒就莫名地心疼——音兒被罰在家,周丞相一向嚴厲,不知道音兒受不受得了,可偏偏當下這個節骨眼上,他又不能去探她……


    周璿見宇文軒陷入沉思,知道時機成熟,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今日的所謂,所以得抓緊時間對他進行催眠,洗掉這段記憶。


    “宇文軒,你剛才什麽也沒看到……”


    “王妃怎麽在這裏?”


    周璿眼看著宇文軒的眼神已經變得迷離了,這時候,卻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宇文轍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


    “三皇兄?”


    宇文軒皺了皺眉,他剛才怎麽了?


    為什麽突然意識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控製住了一般?


    這種感覺好熟悉,好像不久前也曾有過


    一次……


    “太子。”


    宇文轍優雅地給宇文軒作揖,溫文爾雅。


    可周璿卻聽到他用隻有她倆才聽得到的聲音冷冷地說:


    “馬上給本王滾回邑齋。”


    那聲音是不容拒絕地霸道和強勢。


    周璿歎了一口氣,知道不能拒絕,她也沒打算拒絕。


    天氣這麽冷,她渾身濕透,不用他說,她也想回去了。


    一陣清風拂來,周璿隻覺得一股濃濃的涼意鑽進骨頭,凍得咯咯抖動。


    “阿嚏——”


    她打了個噴嚏,這時,一件外衣悄然落下,是宇文轍。


    “謝……”


    道謝的語言還沒說完,宇文轍已經臭著臉走出一丈之外了,周璿連忙追上去。


    可是無論她多麽努力,宇文轍的步伐卻總是比她快那麽一點。


    聰慧如周璿,怎會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呢。


    他在生她的氣。


    這一次她醒來之後,他也來看過她,但都隻是例行公事地探望,每次過來都臭著一張臉,不同她說話,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到最後幹脆稱病不來了。


    她知道他生她的氣。


    如果換做自己,被人這麽用刀指著,也會不高興。


    雖然最後阮阮還是被抓了,被斬首了,但這與宇文轍無關。


    畢竟宇文轍已經依言放了阮阮。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終歸是她對不起宇文轍。


    周璿亦步亦趨地跟在宇文轍身後,低著頭,不敢說話。


    就這樣,一路無言,直到回了邑齋。


    “宇文轍,謝謝你。”


    周璿把外衣脫下來,還給宇文轍。


    宇文轍沒有接,他任由她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


    她直到他生氣,沒有惹他,正打算先將衣服放在案幾上,卻聽到他對著空氣淡淡地說:


    “崩雷,把這東西扔了,本王嫌髒。”


    聲音是那樣的決然無情。


    “是。”


    暗衛崩雷神出鬼沒地將周璿手裏的衣服拿了過去。


    “去換衣服,別讓本王等太久。”


    宇文轍不看周璿,冷冷地對著空氣說道。


    周璿這才想起來,他是來接她出宮的。


    也是,刺客已經抓到,真相大白,她本來早就可以出宮了,受傷是一個原因,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宇文轍一直稱病沒有來接她。


    她還以為他不管她了呢……


    “發什麽呆?王妃不會是還在想太子殿下吧?”


    宇文轍逼近一步,目光森冷。


    “太子的確長得一副好皮囊,但是王妃當著你夫君的思春會不會有些太明目張膽了?恩?”


    說話間,他狠狠地抓起她的手,眼中帶著怒意。


    ***


    樂樂:更晚了,對不起各位美人!麽麽噠!


    我不會告訴你們小轍轍是大魏醋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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