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攜了孔宣,見到了那名頗具傳奇色彩的女子。以風為姓,以華胥為氏,本身算不得傳奇;傳奇的是,一年前她到了雷澤,輕輕踩了踩雷澤邊上那巨大的腳印。


    華胥有些消瘦,見到父親亦有些羞愧。老人留下雲霄、孔宣,歎息一聲,轉身出了屋子。雲霄見華胥小腹鼓脹、脈如盤中走珠,體內隱隱有一團光華縈繞不散,大約有了些眉目。她麵紗覆遮下的麵容看不清表情,眼中卻滿蓄溫柔之意:“姑娘莫慌,你這般卻是有孕了。”


    華胥慘慘一笑:“我又如何不知?隻這孩子來得蹊蹺,十二個月仍不肯出世。族人請了巫人斷命,言華胥身懷妖胎。家父無奈,惟有將華胥安置於此,以待轉機。”


    身懷妖胎?倒也差不了幾分去……


    雲霄握住華胥的手,輕聲說道:“姑娘莫怕。我為此間醫女,說話也還有些分量。這孩子倒是不差的,姑娘且好生將養些年歲,將他生養了是正經。”


    “好生……將養些年月?”華胥瞪大了眼,“此子尚需不少年歲方可出世?”


    雲霄微微頷首。


    華胥怔了一怔,歎道:“罷了,終究是自己的孩子。隻華胥身子不便,怕是要勞煩醫女。”


    雲霄允了,又讓孔宣尋些安胎的草藥,熬了湯讓華胥服下。雲霄反正無事可做,索性將照顧華胥的重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這幾年她一直在人族窩著,小心地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順理成章的機會。


    不得不說,神仙的漫長時光是有好處的。


    十一載時光悠然而過,華胥終於順利生下了孩子。那一日五彩霞光漫天,人教教主老子騎了青牛過來,當了整個部落的人降臨在華胥麵前,出聲說道:“吾乃人教教主、三清之首太清老子,今欲收此子為徒,汝可願意?”


    華胥又驚又喜,分明仍自虛弱在床,卻抱了孩子勉強跪謝:“華胥氏代小兒謝過天尊!”


    老子微微一笑,一道清光揮入孩子體內,言道:“此子當有聖德,賜名伏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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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駕臨當日,部落眾人俱跪拜相迎,雲霄卻遠遠避了開去。一來,是她不想再見老子;二來,是她苦苦等待的時機終於來臨。


    距昆侖山不遠之處,一名小沙彌正兀自低頭趕路。此地雖不如中原人煙稠密,卻也頗有幾處人家。此時已是晚飯時分,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小沙彌向東方望了一眼,抬腳進了一間茅屋,雙手合十,向主人家討要一碗水喝。


    屋內輕紗遮麵的白衣女子抬頭望了他一眼,伸手拈起一枚金針,在麵前中年女子的上臂旋轉著紮下。一位中年男子熱情地為小沙彌倒了碗水。小沙彌也不客氣,與男子攀談起來,眼角不住瞟向女子手中長長的金針。


    白衣女子手法很是熟練,不大一會中年女子便長長舒了一口氣,原本痛苦的神色被舒緩取代。白衣女子微微頷首,言道:“這幾日忌些辛辣、葷腥之物,便可無礙。”


    中年男女大喜,齊聲說道:“多謝醫女大恩!”


    白衣女子道聲無妨,拔下金針,用泉水細細煮沸後收好。小沙彌看了半晌,心下大奇,遂行至白衣女子身畔,雙手合什:“貧道藥師有禮。”


    自稱貧道而非貧僧,看來東西方關係還未曾惡劣到何等地步……白衣女子望了他一眼,麵紗之下微微有了笑意:“小女子無名之輩,當不得大師如此大禮。恕小女子唐突,大師摩頂而非肉髻,莫非出身沙門?”


    藥師小沙彌微怔,言道:“正是。”卻是頗有些尷尬。


    西方教尚未大興,便已旁開沙門……白衣女子望了藥師小沙彌一眼,探手入懷取出那套金針:“小女子為人間醫女,蒙機緣所至得此金針。大師方才望了許久,莫不是有些興趣?”


    藥師小沙彌被她一語道破心事,不免大窘。他於醫藥一道有些研究,也有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這神妙無方的針法相提並論。他看得出來,那套金針絕非凡品,隻怕是東方修士的至寶,此番若讓他西方教之人得了去……


    “貧道眼見醫女金針之法神妙無雙,貧道於醫理亦有些心得,不若我二人切磋一番,如何?”


    白衣女子呼吸微微一重,麵紗下是隱藏得極深的笑意:“大師既以藥師為號,於醫藥一道自有極深的造詣。如此,小女子獻醜了。”


    於是,自五髒六腑至筋脈血氣,自針灸砭石至食膳藥理,自上感天運至下承地氣,白衣女子專揀些艱深無比偏又契合人道的東西說了。凡人若通此道,自可沉屙不生,醫道成神。


    藥師小沙彌神色由興奮變成沮喪,又由沮喪變成悵惘,又由悵惘複轉為興奮。到了最後索性是乖乖坐好聽講,像極了當日在師尊座下聽道的模樣。


    白衣女子見好即收,言道:“小女子獻醜了。”


    藥師小沙彌歎道:“今日方知東方修士之可畏。貧道久居西方,卻做了那井底之蛙,小覷了天下。卻不知醫女師承何處?”


    白衣女子淺淺一笑:“家師……歧伯,卻是仙逝已久。況且天下之大,修士如同過江之鯽,有道者亦數不勝數,道友何不遍訪名醫,集眾家之所長,以畢生所學回濟天下?須知醫藥一道,本為世人所用,實乃入世之學。大師既以藥師為號,又如何看之不透?”


    藥師小沙彌恍然。


    “如此,倒是貧道小家子氣了。”藥師小沙彌笑道:“貧道鬥膽,以我西方教要義經文三卷,交換醫女手中金針,如何?醫女得此經文,定可早日脫離苦海、入得極樂。”


    口氣還真大!白衣女子暗暗冷笑,若非她修為勝過藥師小沙彌,還真沒辦法在他麵前變出凡體。準提雁過拔毛、一箭三雕的性子倒被他學了個十足十!幸虧五針鬆的鬆針還不少,也幸虧元始太過自負。


    白衣女子大喜,以金針交換了三卷經文。藥師小沙彌虔誠地接過,亦就此接過了東方世界諸多生靈的信念、意誌、感知與行醫風格。日後他為此念力潛移默化,徒有西方弟子之名,卻多行東方之事。如此後果,卻不知是好是壞了。


    藥師小沙彌前腳才走,白衣女子便順手將三卷經文送給了屋內的那對中年夫婦,施施而去。中年夫婦早將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了去,此時自是喜不自勝,打開經文低低念誦起來。


    這一切均為西方教二位聖人法眼觀照。二人見小沙彌手中金針明顯是件寶物,也不在意那女子究竟是誰,更不會費心去算一個小小凡人的來曆。歧伯此人倒是有,然其身為散修,時常隱身於山野之中,不與外人交往,也不會有人關心他是否收了一個凡人弟子。至於那女子對藥師小沙彌所說的那番話,則是半點也不必放在心上:若那女子的目的是將西方教中人渡化至東方,手法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西方極樂世界波瀾不驚,東方昆侖山上卻是眾位弟子紛紛下山,尋找洞府道場。當中廣成子、慈航、文殊、普賢並肩下山,一路交換些道法心得,恰恰聽見不遠處那對夫婦正低聲念誦西方教經文。那四人俱變了臉色:敢在昆侖腳下傳道,那西方好大的膽子!


    那四人商議小半刻,用三卷玉虛經文換取了那三卷佛經。廣成子因有要事在身,吩咐了三位師弟毀掉經文後駕雲而去。留下的三人因師尊大貶西方旁門,好奇之心大起,分執一卷經文匆匆掃過。


    ……真觀清淨觀,廣大智慧觀,悲觀及慈觀,常願常瞻仰。無垢清淨光,慧日破諸,能伏災風火,普明照世間……


    慈航看著看著,漸漸覺得有些不對,有字經文背後似乎有些什麽東西在眼前一一展現:


    ……發大乘意,普攝眾生。起正直心,專求佛法。大悲深重,救護一切。住不思議最勝之行,普能拯拔生死輪回,超過世間,無有等比。……


    慈航心中一動,瞬間回到南海,於洞府中一絲絲參悟著經後之經,發現它竟與自己無比契合,仿佛是專門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停滯了數千年的修為在另一個方向上嗖嗖上漲,玉清仙光中隱有佛光朦朧,三顆雞蛋大小的舍利在體內成型。


    慈航不由大驚失色:倘教師尊得知,那還了得!他匆匆忙忙破碎了舍利,卻舍不下那修為大漲的路子,便一心一意地隨那經文修煉下去。可越往下練進境越慢,最後二者死死膠著在一處,又恢複了先前的狀態。但法力卻分明大漲了許多。


    西方教準提聖人七寶妙樹一刷,天機頓時混亂不堪。玉虛宮內元始天尊有感,卻未曾詳加思慮。而此時此刻,文殊、普賢二尊者各自在經文之後發現了與自己契合無比的無字之經,隱隱修出了法相金身,而後與慈航一般法力膠著,再不得寸進。除非有大法力者為他們徹底打碎其中一種法力,專修另一種,否則終其一生,三人俱無法再有進境。


    混亂的天機下準提聖人大喜過望,即封贈經的藥師小沙彌為藥師琉璃光佛,是為橫三世佛之東方佛,掌東方世界。是時西方教尚未大興,一切動靜均未引起諸位聖人太大動作。


    而那位新鮮出爐的藥師琉璃光佛,則是一心一意地留守在渭水之畔,並那罪魁禍首一道探討金針大法並截教教義。自然,那罪魁禍首仿佛沒事人一般,又回島煉製了幾套金針流傳塵世間,一麵治病救人積攢功德,一麵將截教教義拆散流傳。


    不截取那遁去的一,沉屙如何得以消解?


    那罪魁禍首安穩地享用著人間醫女的名頭,韜光養晦,再伺良機。雖然她不清楚未來截教是否會按照原先的軌跡進行,可稍稍布下幾枚棋子,還是勉強可以做到的。


    洪荒世界風平浪靜,天道□□依舊旋轉,未來的人界之主伏羲一點一點地長大,循著命定的軌跡一步步踏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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